原主已经丢失了这么多年,顾莲和丈夫却从未放弃寻找,甚至在接到电话自报家门时,还会特意提及女儿的名字。
也许这样能给他们一丝慰藉,仿佛女儿一直陪在身边,没被拐一样。
顾辛夷喉头有些哽咽,沉默了几秒,没有出声。
顾莲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有些急切:“喂,请问您是不是有我女儿的消息,如果是的话,请一定要告知我。只要是关于雅雯的线索,我们夫妻俩一定重谢!”
“咳。”
顾辛夷清了下嗓子,尽量用平稳的语调说话:“您好,我……我可能是您丢失的女儿雷雅雯,二十年前被保姆刘三喜拐走。她左耳朵上有个小肉瘤,人长的高胖。”
“咣当”,话筒落地的声音,传了过来。
隔着电话线,顾辛夷都能感觉出,电话另一头的人有多激动。
由不得顾莲不激动,这么多年,她辞了工作,掘地三尺的找女儿。在地方电视台、省电视台都放过寻人广告,L市晚报夹缝里的寻人启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没断过。
但二十年过去,女儿好像人间蒸发一般,半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顾莲甚至不敢去想,雅雯究竟是死是活。
每当想起,他们夫妻当年引狼入室,误把人贩子当好心保姆,害得一家子骨肉离散,他们就恨不得跟人贩子拼命。
随着时间推移,想靠女儿三岁时照片,找到对方的希望愈发渺茫,寻人的关键点就在当年偷孩子的保姆身上。
顾莲和雷东兴专门花钱雇人,画了一幅和刘三喜非常像的肖像,千里迢迢赶到她口音相似的省市,一处处的排查寻人。
找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最后只换了几场空欢喜。
有一次,顾莲电话里听人描述,甚至以为那个女孩,一定是自己亲闺女。
见了面后,却遗憾的发现,对方五官和血型都和雅雯对不上。她和对方,也没有血脉相连的牵引感。
墙上贴满了女儿三岁时的照片,柜子上摆着落了灰的塑胶花。顾莲心跳快的像被人拿锣鼓敲打一样,弯下腰捡起红色话筒,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动。
“喂,喂,唯喂喂,你还在吗,你在哪里?你是雅雯吗?喂,你是我的雅雯吗?”
顾莲抓着话筒,急切、慌张的问话,连说六个“喂”字,喊着女儿的名字,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
大约是母女间的心电感应,她对电话里尚带着几分青涩的声音,充满了亲切感。
当初保姆用的是假名,说自己叫王爱茹,她长相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左耳朵上的小肉瘤。
“你在哪里?”
顾莲哽咽的不成样子,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右耳神经性耳鸣发作,只有左耳能听到声音。
她左边脸贴着话筒,眼巴巴的等待顾辛夷的回复。
如果可以,顾莲真想立马穿过电话线,出现在对方身边,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雅雯。
第093章 年代文悲情养女7
电话亭中, 顾辛夷听到顾莲带着啜泣的声音,心里跟着难受。
二十年的分离,何止在原主心上留下伤痕, 对顾莲和雷东兴夫妻来说, 又何尝不是漫长的折磨。
“您别激动,我人在L市火车站, 我们可以约个方便的地方见面,再到相关机构做个亲子鉴定。”
2000年, 亲子鉴定还没走入大众视野,属于新鲜事物。但对执着找女儿的顾莲夫妇来说,这个名词并不陌生。
得知疑似亲生女儿的人,此刻就在火车站, 顾莲磕磕绊绊的说:“你,你别挂电话,在火车站那里, 那里的L市招待所等着。就在广场正对面, 我和老雷马上过去, 半小时就能到。你别乱走, 等着我们。”
她说话速度极快, 仿佛慢一点,电话另一头的人就会飞走一样。
顾莲抓着话筒, 不舍得放下电话,又急着去火车站,大冬天逼出了一身冷汗。
顾辛夷察觉出她的亢奋和为难, 轻声道:“您别慌, 先挂了电话,最好乘公交车或者打车过来, 路上注意安全。我在火车站这边等着,不会乱走的。”
她的话,让顾莲有了主心骨:“好,我这就挂电话,最快半小时,最迟一小时,肯定能到。”
顾莲再次强调了时间,依依不舍得的挂断电话,立马拨通了丈夫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铃声响起来时,雷东兴正在出高三开学摸底考试的卷子,他左手握着钢笔,右手提起话筒喂了一声。
“老雷,你快,快回家,雅雯给我打电话了!我们的雅雯她,她回来了!”
最后一句话,顾莲几乎是吼出来的,嗓子直接吼的破音。
雷东兴直挺挺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膝盖重重的碰上桌子,痛的他眉毛皱成一团,最关心的却是妻子的话:“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雅雯,真的找到雅雯了吗?”
“肯定是女儿,老雷,我能感觉到,这次肯定是我们的女儿。”
顾莲声音颤抖,脸颊发热,眼睛亮的的吓人。
“雅雯在哪儿?她人在哪儿?”雷东兴用力抓着话筒,另一只手按在纸上,沾了一手墨。
顾莲压住哽咽,吸了下鼻子对丈夫说:“她在火车站,东兴,你请个假,咱们立马过去。”
为了找女儿,两人这些年没存下什么钱,住在学校分的房子里。
“好,我立马回家,咱们一起去火车站。”
雷东兴丢下话筒,匆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钢笔孩子都没来得及盖,大步冲出办公室。
“老雷,你外套没带!”
见雷东兴穿着毛衣就冲了出去,同事高声提醒,他顶着寒风往外跑,像是没听到一样。
坐在雷东兴位置附近的同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脸心酸的叹气。
“唉,雷老师真不容易,这是又打听到女儿的消息了。他和顾老师这么多年,为了找女儿,头发都快熬白了。”
“是啊,雷老师家女儿,跟我家莹莹差不多大吧?黑心烂肚肠的人贩子,真该杀。不过雷老师也是个实心眼儿的,他们夫妻俩再要一个孩子,既不耽搁找女儿,也不会这么孤单。”
两人年龄跟雷东兴差不多,旁观了他这么多年找孩子的辛苦,替他和顾莲抱不平和感慨。
刚入职没两年的小胡老师,抬头接了句;“再生个孩子,哪还有精力再找丢的孩子。我们那边有户人家,老大五岁时走丢了,找了几年没音讯,又生了一个,现在也没那么伤心了。”
小胡还没成家立业,没想太多,只是随口说了下老家的事。
上了年纪的教师,听了他的话,更替雷东兴夫妻俩难受。他们将女儿疼到了骨子里,这么多年都不愿再生一个取代她的位置。
雷东兴赶到家属院时,妻子已经在楼下等着。
顾莲一把抓住丈夫衣服,言简意赅道:“走。”一句废话都没。
打电话时,激动的情难自抑的两人,在坐上出租后,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
顾莲紧攥着拳头,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情绪喷涌而出,好像身体里的骨头,都被这种情绪冲击的咯咯作响。
雷东行穿着单薄的毛衣,戴着黑色框架眼镜,清瘦的脸庞上,挂满了岁月风霜。
他手指无意识的保持着捏粉笔的姿势,任由冷风透过玻璃吹到身上。
司机师傅看夫妻俩状态不太对,开车过程中主动跟他们俩搭话。两人心不在焉的点头回应,根本不知道司机在讲什么。
到了招待所门口,车还没停稳,顾莲一把打开车门冲了下去,吓了师傅一跳。
雷东兴哆嗦着从皮夹里拿出钱包,塞给司机一张二十块的票子:“不用找了。”
两人下车下的太急切,司机坐在车里,将钱对着太阳,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认是真钞,这才踩了油门加速离开。
大过年的,招待所没什么人。
顾辛夷坐在椅子上看报纸,听到停车的声音,拿着报纸站了起来。
她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满是冻疮的手肿的像面包,脸上被冻出两块潮红,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动人。
顾莲站在门口,怔怔的看着她,嘴巴张了又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就是给自己打电话的人吗?
雷东兴进门看到妻子站在门口不动,拍了下她的肩膀:“小顾,雅雯人呢?”
两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老相许多。
顾辛夷放下报纸,朝顾莲和雷东兴走去,主动开口自我介绍:“你们好,我就是给雷家打电话的人。我三岁时,被刘三喜拐到石磨村,取名郭求男。”
“你好,我是顾莲,是你的妈妈。孩子,我有种感觉,你肯定是我的女儿。你还记得三岁前发生的事吗?你特别喜欢吃糖葫芦,见到糖葫芦就走不动路。妈妈怕你吃坏牙,不让你吃,还因为这个打过你屁股。”
顾莲说到这里,手捂着脸,几乎悲嚎一样哭了起来:“你那么小,我应该给你讲道理,怎么能打你呢。雅雯,妈妈不该打你屁股的,你哭得那么伤心,还伸手让妈妈抱你。”
这件事不知道在顾莲心里装了多久,这么多年来,她反复回忆和女儿相处的场景,放到每一个细节,近乎自虐的折磨自己。
雷东兴轻拍顾莲后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顾辛夷,客气又卑微的说:“小姑娘,你和我妻子年轻的时候特别像,我一看到你,心里就难受,你肯定是我们走丢近二十年的女儿。”
顾莲哭的伤心,雷东兴虽然没哭,但穿着脱线的旧毛衣,弓着背眼圈发红,同样让人可怜。
他不知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顾辛夷,用了“肯定”二字。
“这是刘三喜的画像,就是她把我从L市拐走。您别哭,我被带到石磨村时生过一场病发了高烧,三岁前的事儿全忘了。”
她一声忘了,不仅没能安慰到顾莲,反而让她更难受了:“雅雯,你一定是我的雅雯。”
顾莲用力抓住顾辛夷的手,情绪有些失控。
雷东兴看到刘三喜的素描画像,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光:“就是她!她就是当年把你带走的保姆,化成灰我的都能认出来!”
夫妻俩已经默认眼前女孩,是自己的女儿,他们不敢想象,希望再度落空的情景。
三人中,顾辛夷是情绪最稳定的人。
相比起孩子被拐伤心欲绝的父母,许多被拐卖的孩子,对于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一直怀着复杂的情绪。
比如原主,从小到大一直被郭家灌输,她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
骤然得知其实她是被拐走的,亲生父母一直在寻找她,受到的冲击自然强烈。
第094章 年代文悲情养女8
雷东兴夫妻哭得伤心, 招待所门口聚了不少人,好奇的看着他们,似乎在研究这一家三口大过年遇到了什么事。
招待所前台女职工是个热心肠, 打了盆热水, 泡了热毛巾,让顾莲和丈夫擦脸。
雷东兴穿的单薄, 被冷风吹的打喷嚏流鼻涕,顾辛夷注意到这一点, 轻声劝慰两人:“这边冷,不然你们先上楼坐会儿?等做亲子鉴定的机构开门了,我们一起去做鉴定。”
一种来自本能的直觉和亲切感,告诉顾莲, 眼前穿着打扮寒酸的女孩,就是她被拐二十年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