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退货的。”她开口说明，男孩顿时放松下来。“你们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吗，平时吃饭怎么弄？”
“有姑姑，姑姑会……”
“姑姑给你们送粮食？”
男孩咬着唇不说话，视线转到她手里提着的袋子上。沉默一瞬后才开口：“姑姑只给一点点，家里已经断粮好几天了。邻居大娘给了我点儿玉米，那些钱我给妹妹看了病又买了玉米面。”
“这是面粉，你会做饭吗？”
男孩点点头，道谢接过后发现居然白面。他原以为这么多，也许是黑面，或者高粱面。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白面。
“姐姐，这个太贵重了。”
“妹妹病着，得吃点儿好的。”看着孩子干瘦的模样，心中一软伸手摸摸他发顶。“你几岁，没去念书吗？”
“十三了，五年级没念完。”
辍学了，这时期还未实行义务教育。虽然收费不高，可奈何这时期人们太穷。尤其他失去双亲，能活着已经是难事。
“街道的工作人员没说怎么安排你们吗？”
“调解了，姑姑养。”
“姑姑多长时间来一次，住的远吗？”
“在城东，走路得半小时。她、半个多月来一次。”
“你们的房子是公房？”
“不是。是爸爸单位分的，好像是属于个人的。”
距离成年还有五年，那这五年怎么过？孟又灵看着这俩瘦弱的孩子，想着前世听到的关于他们兄妹的话。目前来看都对得上。
前世，宋星的大刀没卖出去，妹妹也没得到及时治疗。因此双耳失聪，慢慢的话也不会说了。
“我在一中教书，要是遇到什么难事儿可以到那儿去找我。我姓孟，你就说找初二教数学的孟老师。”
一听她是老师，而且还是教中学的，男孩对她更加尊敬。“谢谢孟老师。”
她看到了墙上贴着的奖状，这孩子连续几年的三好学生。进门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书，好像是五年级的课本。
看她在看这些，男孩有些局促开口：“借的书，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
她看了眼他写在桌子上的数学题，几个知识点全都对。她含笑点头，男孩终于笑起来。
“你有石板吗？”看他点头后她继续说：“可以自己先学，有不会的晚上到我家去，我教你。”
“真的嘛？”
“真的。”
“谢谢孟老师。”男孩郑重给她弯腰道谢，满脸都是感激之情。他很喜欢读书，可后来家里出事小学没读完就辍学了。
告知男孩她家里地址，三天后下班男孩背着书包蹲在她家大门口，同行的还有那个小女孩。兄妹俩看到她回来齐齐站起来，怯生生的望着她。
“外头冷，来了好长时间了吗？快进屋，进屋暖和。”
她这样的态度让孩子心神一松，跟着她进了屋子。男孩非常懂事，进屋放下书包就提着桶出去，很快捡了柴火和煤进来。屋里炉火熄灭，孩子手脚麻利的捅开，将柴火有序放入引火。
孟又灵也不拦着，他来是有所求，让他做些事儿他心里能坦然些。孩子生了炉子，又点燃炕灶。锅里加了水。
“孟老师，您还没吃晚饭吧？你要吃什么，我来做。”
“熬粥，我泡了些菜，做菜窝窝吧。你会吗？”
“会，我七岁就会做饭，基本的都会做。”
“好，那你多做一些。”
孩子听话的做了两人份，可孟又灵又往里加了一勺面粉。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将面加入野菜碎，和面蒸了一锅窝窝。
孟又灵不用做饭，自己在家里将换下来的衣服洗了。冬天外头会冻硬，她就耷在了火墙边。
“吃饭了。”
看她居然盛了三碗，男孩赶快摆手说自己吃过了。可他话音刚落，兄妹俩的肚子就齐齐咕噜一声。孩子刹那间脸红不已，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她笑笑，先牵起女孩的手让她坐下。“就喝一碗粥。我一个人吃饭很无聊，一个人坐着经常没胃口。”
她这么说，俩孩子才疑惑的坐下。她买的碗不小，一人一碗粥吃的饱饱的，她自己还吃了一个菜窝窝。伸手给他俩，在拒绝后她只是笑笑没强迫。
“我还不知道你俩名字呢？”
这回男孩顺利开口介绍：“我叫宋星，妹妹叫宋惠。”
果然是他们兄妹俩。孟又灵一时间有些激动。前世这兄妹俩对他们关照良多，尤其是宋星。他那时候进了革委会，每次有什么运动开始批，他都会暗中关照她们。
“宋星、你来洗碗，我先帮你看一下你写的作业。”
“好。”
让他做事他十分开心，轻快。手脚麻利的刷锅洗碗，那边她也很快将他的作业检查完毕。然后俩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她开始系统的给他讲数学知识。
孩子非常聪明，靠着自学五年级的东西已经学了个差不多。剩余的她这么一说他立马融会贯通。
“小学数学不用再学，你有初中课本吗？语数我都没问题，生化我得先看看，应该也可以。”
“谢谢孟老师。”这就是继续给他上课的意思了。“我去借课本。”
“那个、你有没有考虑去学校？”曾经给与她那么多帮助的人，如今调换身份，她想尽可能的去帮他。
“我来支助你念书，你同意的话我明天帮你去找学校。距离近的是二中，你来这儿可以吗？”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用有顾虑，我手里有积蓄，而且读书不费多少钱。”
“我、”
“你要是觉得有负担，可以每天帮我做些事儿。比如砍柴，我不会弄。”
“如果、如果您真的愿意，那可不可以明年送妹妹入学？”
兄妹俩目光灼灼的望着她，前世跟宋惠这个小姑娘相处不少，是个聪明的姑娘。就是可惜因病失聪，聋哑的她受了很多白眼。宋星为了护着妹妹，老大不小依旧单身。
“可以一起。”
“不。”宋星摇头。“怎么能给您添那么大负担呢。您能支助小惠上学，我们兄妹俩感激不尽。以后家里的粗活我都包了，做饭我也会的。”
前世被批时，是他暗中护着，将她们的位置挪到后面，打的时候也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被关在牛棚中悄摸给她们送干粮和水，许康南病的时候他想办法给找药。奈何他伤病太重，几颗磺胺无力回天。
今生在他们兄妹最艰难的时候遇到，她又岂会袖手旁观。前世这俩被姑姑安排回了农村，说是姑姑养育，实际是他带着妹妹艰难求生。
家里父母留下的一点点存款，也被姑姑收刮殆尽。城里的房子也被姑姑卖了，等他长大姑姑百般抵赖，还到处骂他们，说自己养大俩白眼狼。
“放心，我有能力资助你们都上学。你不用操心那么多，如果觉得有负担，多帮我干些活儿。”
“好。”宋星咬着牙点头，心里想的是能读一年读一年。对面前这个一见面就感觉亲近的女人，他心里感激至极。这一生，他会拿她当亲姐姐一样。
他知道，自己就算将她家里的活儿全包了，也抵不过资助他们读书。可她眼眸真诚，而他太渴望读书。他愿意一辈子帮她干活，以后工作了一半工资给她。
孟又灵说做就做，翌日就去找了校长。她自己就在这边当老师，对于这样的请求，校长给开了方便之门。但也提出必须正常流程，需要入学考试。
“那是自然。”
这时期小升初都是考进来的，分数不够人家不要。对于宋星，她有信心。她倒是自信满满，宋星听到后面露担忧。
“孟老师，我真的行吗？”
“行，没问题。”说完又笑到：“你要是不放心，我晚上再给你补补课。”
“谢谢。”
预估着可能会考的地方，她手写给他出了一张试卷。男孩非常认真的拿着笔写题，她牵着只有七岁的宋惠在炕上坐下。
她在低头备课，宋惠乖乖坐着不打扰。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懂事沉静，因为得到及时治疗，而免于那终身残疾。
“姐姐教你认字好不好？”备好了课，她笑着问一直乖乖坐着不发出任何声响的女孩。
“好。”
孟老师自称姐姐，让小惠非常开心。她因为是女孩，从小爷爷奶奶疏忽。父母后来又不在了，身边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姑姑好凶，每次来都骂她，可孟老师这么漂亮的人，却会笑着自称是姐姐。
好像真的多了一个亲人，让她开心。乖乖的坐在一旁，看姐姐一笔一划教她写字。她努力认真，希望自己能一下子就学会。
“一、二、三、”
从简单的开始教，等她教完了十个数字，那边宋星的卷子也写完了。男孩忐忑的站在炕边，好像等待着判决。
“别紧张，哪里不会我教你就是。”
仔细的检查试卷，一整张卷子下来，居然一道错题都没有。她眉目舒展开心的笑，说他一定能考上。
看到卷子上那一个个红色的对钩，宋星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接着拿出了语文书，她发现他居然全本都能背诵。
“没人教，我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有时候笨办法是最有用的。”
再次得到夸奖，男孩忍不住脸都红了。孟又灵又给他讲了下答题技巧，着重告诉他阅读理解的方法。她从小读的就是名校，高中时教语文的更是大儒。对于文科，也是非常在行的。
“哦，我明白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此时他忽然就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她轻轻一点拨，许多他自己看不懂的地方，此时一下子就能明白作者的意思。
“时间不早了，要不你俩今晚就在这边睡？”
宋星笑着收拾书本：“不用了，我背妹妹回。老师放心，我经常走夜路，不怕的。”
“好吧。要不我去送你们？”
“不用。”兄妹俩居然一起开口，说完兄妹俩相视一笑。宋星开口道：“老师你放心，我真的经常走夜路。”
宋惠也开口：“哥哥可厉害了，野狗都怕他。”
宋星轻轻敲妹妹一下，嗔到：“有这么说的嘛，拿我跟狗比。”
“哈哈、”
大家一起笑，平日里安静到有些孤寂的小屋此时温馨极了。翌日宋星提前在学校门口等，她过来后领着人进去。
“来很久了？”
“没有，刚到。”
负责考试的老师跟她认识，不由开口问：“孟老师，这是你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