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亦开看着这张除籍文书,心中忽然五味成杂:
“别怪父亲,父亲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将来你在宫中有任何难处,父亲还是会像从前一样帮你的。”
“不必了。从今往后,我便是无姓之人,不敢高攀。”梧秋如是说完,将文书折叠好,收入袖中,头也不回的走向前来迎她的几个姑娘。
在虞子青和祁翊的护送下,几人从梨园走出,众人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珍珠姑娘抱着东家的手臂气得发抖。
“别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梧秋安慰珍珠。
珍珠姑娘正要说话,就听见梨园外的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音,一队声势浩大的皇家仪仗队就此出现,有礼乐相随,花瓣铺撒,禁军开路,盛装宫婢、太监们手持琉璃如意,簇拥着一顶明黄色的大仪轿浩浩而来。
大仪轿又为礼舆,乃皇帝专乘十六人抬大轿,象征着皇家最高仪仗。
如此浩大的阵仗在梨园外停下,大内总管卢英领着众礼官来到梧秋身前跪地相迎:
“陛下派我等前来迎候姑娘入宫。”
还真是……准时。
梧秋在心里小小吐槽了一句,让卢英等起来,又在原地思虑片刻后,对今日前来救她的众人说道:
“我进宫了,你们待会儿就回涌金园,那是我的私产,没人能收走,等我在宫中休整几日便想办法请你们进宫来见,如果……可以的话。”
众人也不知说什么好,珍珠姑娘红着眼眶说:
“若是东家不唤我们入宫相见,我们就缠着世子,让他带我们进宫见您。”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轻松了一些,欣慰的摸了摸珍珠姑娘的脑袋,梧秋干脆转身,往那奢华到离谱的礼舆走去,挺直背脊,保持体面,由卢英搀扶着上轿。
而梨园内临时所设的祠堂内,金亦开看着手头这份除籍文书,在心里暗自期盼着这个女儿入宫后,能给他带来第二次惊喜,可千万别叫他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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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接入宫后的梧秋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干,到了宫殿就先沐浴更衣,扑到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三日,直接睡到腰酸背痛才不情不愿的起床。
起床后也没事干,就写写字,看看书,要么就拿起鱼竿去御花园的莲湖钓鱼。
其间祁昭来过几回,但都被她以不方便为由拒绝见面了,吃了好几回闭门羹的祁昭也不生气,依旧是有空就过来这里转转,等被拒绝了就回去,主打一个听话不纠缠。
这日金梧秋又提着她的小鱼桶来到莲池钓鱼,芙蓉动作熟练的为她穿鱼饵,芍药习以为常的为她从莲池中打水。
她们原本是在麟趾行宫中伺候的,因为梧秋的缘故,被从麟趾行宫调至皇宫,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陪伴。
不一会儿功夫,椅子架好了,遮阳伞也撑好了,一切准备就绪后芍药来请:
“姑娘,可以去钓了。”
梧秋原本蹲在地上欣赏一株草丛里开出来的小花朵,被它稚嫩顽强的生命力所吸引,闻言应了一声,正欲去河边时,一道声音自远而近:
“金老板好雅兴,不知可否教我垂钓?”
循声望去,谢珺被宫婢簇拥着而来,往她身后扫了一眼,梧秋笑道:
“教崔姑娘自然没问题,不过我这人好清静,崔姑娘身后这些我烦的紧,怎么办?”
谢珺还未开口,就听她身旁一名神情严肃的大宫女开口斥道:
“我等乃太后派来伺候崔姑娘的,你竟敢出言不逊?”
梧秋满不在乎的耸肩,并不理会那宫女,反而对谢珺说:
“看吧,呜呜糟糟的,吵得很。”
谢珺但笑不语,那大宫女见状便想上前动手,谁知她刚举起手,还没走近就被芙蓉和芍药赏了一巴掌外加一脚,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好不狼狈。
这突如其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看懵了,就连梧秋也是第一次见识芙蓉芍药的身手,震惊之余,默默地为她们点了个赞。
“你们这两个贱婢竟敢在宫中对我动手,好大的胆子!”被摔的大宫女愤怒不已,指着芙蓉芍药骂道。
两人丝毫无惧:
“奉陛下之命保护姑娘,任何试图对姑娘不利之人,我们都可先打后奏,请你退后!”
说着,两人再次逼近那大宫女,刚吃过亏的人哪里敢与她们交手,一边退后一边色厉内荏的叫嚣:
“我,我这便去禀报太后,你们等着!”
大宫女留下这么一句话后便落荒而逃,谢珺趁此机会对身后其他人说:
“都看到了,金老板不喜人多,还不速速退开。”
其他宫婢也是太后派来监视谢珺的,自然不愿放任谢珺自由,可大宫女的遭遇近在眼前,她们自然不敢吃眼前亏,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后,才乖乖退出十几步开外。
谢珺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对梧秋问:
“金老板,现在可以教我了吗?”
梧秋对她比了个‘请’,芙蓉很快搬来另一张椅子,撑起了另一把遮阳伞,让谢珺和梧秋两人分别拿着一根钓竿,并排坐着钓起了鱼。
“那日……”
“那天……”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都惊讶于这巧合,不禁相视一笑,谢珺说:
“金老板先说吧。”
梧秋没跟她推辞,率先纠正道:“我已经不姓金了,以后你直接唤我名字吧。”
谢珺微微愣住,她还不知道宫外发生的事,梧秋见状,干脆毫不隐瞒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于她,谢珺听后不禁感叹:
“如此算计,不姓也罢。”
梧秋轻笑一声,又说:“那日宫宴,多谢你屡次提醒,太后有没有找你麻烦?”
谢珺笑着摇头:“她如今视我为掌中物,在我帮她做完事情之前,暂时是不会有危险的。倒是你,那日我并未帮到你,你可有受伤?”
“没。祁昭赶过去了。”梧秋看着涟漪阵阵的湖面,试着把钓竿抬了抬,确定一下是水动还是鱼动,可惜钓竿下什么都没有。
谢珺也学着她的模样拉动了下钓竿:“看得出来,陛下确实很喜欢你。”
“嗯,我知道啊。”
“那你为何躲着他?”谢珺笑问,见梧秋一脸疑惑才笑着解释:“宫里都在传,说清凉殿的那位姑娘,给陛下吃了好几个闭门羹,害得陛下这几日茶饭不思相思成疾。”
“……”
第75章
◎这个操蛋的世界,绝望起来是真绝望。◎
“怎么不说话?”
谢珺见她似乎想逃避话题, 笑着追问。
梧秋微叹:“你别问我和他的事,我也不问你为何要回来,可好?”
“你知道我……”
谢珺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嘴角噙笑的女子, 没想到她竟知道自己的秘密。
随即不禁笑了:“我先前说得没错,他果真很喜欢你, 连这种事都不瞒着。”
“那你喜欢他吗?”梧秋问。
谢珺摇头:“不喜欢。我喜欢浪漫温柔的。”
梧秋扭头看她:“比如那个……琴师?”
“他叫舒旸。他能弹出天下最好听的曲子, 能酿出世间最好喝的酒。”谢珺靠在椅背上看天, 目光柔和得仿佛天边那抹云彩便是她的情郎一般。
“为了曲子和酒,你便放弃了一切, 值得吗?”梧秋真诚的问。
“曲子和酒皆我所爱, 人亦我所爱, 用一些我本就不爱的虚名换取我爱的,有何不值?”谢珺坦荡的说:
“或许会有人说我自私, 说我天真,可那又如何?我就是要追求我想要的生活,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过不了清贫的日子,可实际上我乐在其中。”
这种生活观很难令人不赞同, 因为这些话,让人对谢珺彻底改观。
梧秋想起自己之前问祁昭对谢珺的评价,现在看来, 祁昭可能并不了解谢珺, 但谢珺却很了解祁昭, 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珺见状, 凑到她身前小声问:
“祁昭是不是对你说过我自私天真?”
梧秋点了点头, 谢珺立刻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承认, 当年一走了之, 确实给他造成了一点点小麻烦, 没想到他记恨至今。”
谢珺说完,看向靠在椅背上兴致恹恹看天的清丽女子,忍不住说:
“不过,别看祁昭一出生就是皇帝,但实际上过得比一般人苦多了,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以后找个不讨厌的妻子陪他在宫里待一辈子就好,那么小就不敢奢望喜爱,在还不懂一辈子意味着什么的年纪,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人生。”
“可惜我做不到,幸好今后有你陪他。”
梧秋看着天际飘动的流云:
“这世间有你这种愿意为了心中所爱放弃一切的人,也有我这种不愿意为心中所爱停下脚步之人。”
谢珺没懂:“什么意思?”
沉默片刻后,梧秋才缓缓开口:
“意思就是,若不是宫外无路可去,我可能不会入宫吧。”
谢珺沉默的盯着她,梧秋问她:
“觉得我自私吗?”
“不觉得。”
“那你盯着我作甚?”
“只是想说,既然现在宫外无路可去,那就暂时待在宫里呗,等哪一天外头有路了再跑不迟。”
谢珺的观点让梧秋很意外:“我以为你是祁昭派来劝我的。”
“我是啊。”谢珺承认道:“不过他只让我来劝你,又没说劝和还是劝分,无所谓啦。”
梧秋总算明白这个女人为啥能放着皇后不做,跟一个琴师去天地逍遥,心太大了。
“……你的琴师,我是说舒先生,他如今怎么样了?”梧秋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