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做到。
谢珺应该也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回来做这些?
日子过不下去了?
若是如此, 她大可私下联系信国公, 凭着往日父女情分, 信国公就算心中有气,也不会对女儿见死不救, 必定会给她足够的银钱与庇护。
又或者,受人胁迫?
可谁会胁迫她?
金梧秋满心疑问,进府之前忽然改变主意:
“去四夷馆。”
金梧秋是第一次来四夷馆这个地方,她递上拜帖求见萧凛, 却被告知他不在四夷馆:
“实在抱歉,我家殿下这几日都在东兴窑场,不在馆中。”
“窑场?”金梧秋讶然。
“是, 我家殿下对这些民俗事务很感兴趣, 此番来大祁, 也是为两国这些方面多些交流。”北辽使团的官员如是回道。
金梧秋知道萧凛喜欢摆弄这些小玩意儿, 从前他在金氏商铺当伙计时, 每个月才二两多的薪俸, 但他愿意花去大半在这些兴趣方面, 做菜、做手工都拿手。
从四夷馆出来, 金梧秋想了又想,便又往城东的东兴窑场赶去,几经波折,终于见到了穿着围裙,头脸都沾上泥巴的萧凛,他正举着一根钢圈,将捏好的器物送入窑里。
金梧秋在一旁等待,等他交代完其他人烧制时间后向她走来,萧凛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金梧秋便随他并肩过去。
“你比我想像中来得快。”萧凛一边解围裙一边说。
金梧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她是你安排进京的?”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谢珺。
看来谢珺之事,萧凛早就知道了。
“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确实早就知道。”萧凛承认。
金梧秋问:“不是你安排的,那是谁?”
谢珺若是悄悄潜回京城,她一人或许可以做到,但要这般大张旗鼓的直接换个身份回来,就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了。
萧凛摇头:“这是大祁内部的事,我不想说。”
他的目的是说服金梧秋,并不想帮祁昭解决麻烦。
“你上回说,我很快就知道,祁昭比你更身不由己,所以你是觉得祁昭会认下她?”金梧秋问。
萧凛笑问:“你不认为祁昭会认下她?”
金梧秋点头。
如果祁昭之前没有告诉过金梧秋,谢珺其实还活着的事情,如今谢珺突然出现,金梧秋可能会质疑,但祁昭跟她说过,金梧秋心里是有底的,所以才能笃定。
因为按照祁昭所言,谢珺与他并无情意,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琴师而逃出宫外,被祁昭找到后,痛哭流涕的请求祁昭放他们归去。
既然当时都没有情意,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又怎么可能突然生出情意。
“他或许不想认,但他身边的人会竭力劝他认。”萧凛说:“你或许会说,他身边人劝,只要他自己不愿就无碍,对吧?”
“确实。祁昭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十几岁亲政,这么多年将国家治理的安平富庶,各方势力都很平衡,他要权有权,要兵有兵,但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会有弱点。”
“她的出现,可能会打破祁昭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平衡,一旦局面失衡,他将面临很多考验,现在他对你是一心一意的,但你能保证,在失去平衡以后,他还能不考虑其他,仍旧对你一心一意吗?”
萧凛的话在金梧秋耳中发烫,她很喜欢祁昭这个人,但始终保持距离,其实也是有这方面考量。
祁昭不是一个普通人,不能完全按照他的心意对人对事,现在他与自己情意浓烈,但谁能保证情意不会消散,不会改变?
若是金梧秋现在答应了在他身边,将来等他情意变了,他可以随时抛下,继续做他的皇帝,但金梧秋就再没有退路。
“但我不一样。”萧凛真挚重提:“梧秋,我可以为你舍弃一切,我绝不会让你陷入两难境地。”
金梧秋避开萧凛的目光:
“你说得好像一旦他变心,我就死定了般。”金梧秋振作:“我不是一定要跟谁在一起的,我有自己的家、事业和朋友,我又不是非得要人爱我才活得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要你现在就回答我,你且再看一段时间。”萧凛起身,看向窑洞上方升起的青烟:“过几日我会随两个师父去冀州,那里有个磁州窑,烧出来的瓷器特别好看,我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
“我只是想告诉你,从你把我捡回去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认定你,当初之所以会离开,是我的身份暴露了,怕连累你,我回去争抢地位,也是为了有资格光明正大的来大祁见你。”萧凛回身:
“我想让你自己选择,你若想要权势地位,那我便带你回北辽,我会把整个北辽都捧到你的面前,让你做北辽最尊贵的女人;你若不想要这些,那我便放弃一切,与你归隐田园。”
金梧秋耐着性子一叹:
“萧凛,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自我感动了,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在你给我的两个选择里面选择?就算我与祁昭不能走到最后,那我也还是金老板。我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金老板不做,跟你回去打江山守江山,亦或者归隐田园?我就不能做我自己的事吗?”
萧凛问她:“你的事,是指继续当金老板吗?”
“有问题吗?”金梧秋说:“我金氏富甲天下,家大业大,难道还不足以让我选择自己的人生?”
萧凛没有说话,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金梧秋。
金梧秋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起身说道:
“萧凛,你我在年少时有幸同路走过一段,我很珍惜那段回忆,但回忆并不代表什么,你对我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但我拒绝,我有权利拒绝,所以你真的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不必为我去做任何事。”
“你往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你自己决定,没有必要把我考虑进去。”
说完这些,金梧秋径直转身离去,萧凛站在凉亭上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后,萧凛才自嘲般摇头:
“还是不懂人心。”
不过没关系,他懂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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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梧秋回到涌金园后,想着要不要把萧凛早就知道谢珺会回来的消息告诉祁昭,但等了又等,没等到祁昭,却等来了宫里的音信。
身着便衣的卢英亲自前来传话:
“奴才卢英,给金老板请安。”
金梧秋辨认了一番后说:“原来是卢总管,不必多礼。”
上回永寿宫赐婚,最后拿着祁昭圣旨过来宣读的正是此人,金梧秋知道他是大内总管,祁昭的贴身侍从。
“奴才今日是奉陛下之命,来告知金老板,宫中事务实在繁忙,陛下这几日怕是不能来陪金老板了,请金老板勿要挂念。”卢英客气的说完,便抬眼盯着金梧秋。
金梧秋会意:“卢总管有话直说便是。”
卢英领命上前半步,小声又说了句:“陛下说,近来京中可能会有一些传闻,但请金老板无需担忧,陛下会处理好一切的。”
看来祁昭也知道谢珺回来了。
金梧秋笑言:
“我没什么好担忧的,让你们陛下安心处理政事。”
卢英退后应声:“是,奴才一定转达。”
“若无旁的事,奴才便先行回宫覆命了。”卢英与金梧秋告辞。
金梧秋起身送他,在门边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祁翊,卢英慌忙行礼:
“哟,世子回来了。”
祁翊瞥了他一眼,认出打招呼:“卢总管怎么在这儿?是皇叔有什么事吗?”
卢英拿着拂尘躬身:“奴才奉命来与金老板传几句话,世子您这是……”
祁翊全身上下都湿漉漉的,头发也还在滴水,他无所谓的摆摆手:
“回来路上不小心跌河里了,没事儿。你回宫别跟皇叔说,省得他操心。”
卢英应声,若有所思的将祁翊上下打量几圈,确定他真的没有受伤后才躬身告退,待他走了,金梧秋才问祁翊:
“好端端怎么掉河里了?”
祁翊抹了一把脸:
“马车车轱辘被人动了手脚,过桥时突然断了,整个马车都翻下河了。”
“怎么回事?”
金梧秋惊诧万分,李掌柜是她在京城的总掌柜,已经做了好些年,颇有积威,京城内外只要是做生意的,没人敢与他为难。
“具体我也不知道,今日随李掌柜去城西酒楼谈个生意,什么转让不转让的,我站在楼梯口,也没怎么听清,反正后来谈崩了,李掌柜甩着袖子出来的。”
“我们下楼以后,对方还从二楼探出身子威胁:说你是个什么东西,跟大爷摆架子,过阵子就罢了你!就这样,回来途中马车翻了,十有八|九那孙子干的。”
这段时间祁翊在金氏商铺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李掌柜亲自带他,算是他了解世情的师父,祁翊很佩服这个八面玲珑的小老头,只是没想到,他们做生意的也这么危险,今日要不是他会泅水,把李掌柜从水底捞上岸,那小老头估计九死一生。
金梧秋神色凝重:“那人长什么样?”
祁翊回想一番:“圆脸,小眼睛,嘴还挺大的。李掌柜说他姓石,叫什么我不知道,说话特别横。”
“你问完了吗?”祁翊指了指自己,金梧秋回神,赶忙点头:
“可以了,你赶紧去换衣裳,让珍珠给你熬碗姜汤,李掌柜的事,万分感激,回头我单独谢你。”
祁翊一听金梧秋要谢他,顿时有些难为情,摆着手直说‘不用’,红着脸回院子去了。
金梧秋站在门边陷入沉思,姓石的?圆脸小眼睛……
难道是石延波?
可父亲手下的掌柜怎会来京城,也不来拜会她,却与李掌柜发生这么大的争执。
第69章
◎为何回来?◎
金梧秋怕祁翊孩子心性不好意思吩咐珍珠, 便唤来婢女亲自吩咐去熬姜汤给他送去,正说着话,门房老刘便急急赶来回禀:
“东家, 五公主府的郎君求见。”
金梧秋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常思,赶忙让门房请他去花厅稍待, 自己回房换了身居家的衣裳前去会客。
常思在花厅来回踱步, 听见金梧秋的脚步声, 立刻迎至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