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锐安放下茶杯,“对她们姐弟,我当初应该再多一点耐心的。”
继母王氏说道:“老爷不必自责,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若非母亲赶她走,只怕她也不会有这番变化。”
她的话很有道理,几乎所有人都点了头。
“她开着铺子,不能常常请来家里,音音多买两回药,多走动走动。”唐锐安歇了旁的心思,“至于其他的,你不要介入太多,明白吗!”
别人可能不懂,但唐乐音心里明明白白,他说的不要介入太多,是在警告她,不要管瑞王和端王的闲事。
她先是感到些许失望,旋即又想,顾时庶出,为了前途可以冒进一些,但唐家还牵着唐门,每走一步都必须,比起上辈子,父亲没有选择永宁帝,进退有度,已然是很好的结果了。
唐乐音说服了自己,正要回复一句,就听唐锐安问道:“明哥赢了吗!”
“没赢。”慕容秀秀抢着回答了,“大舅,唐悦白赢了,他还把明哥儿的手打伤了。”
长辈们齐齐变了脸色。
唐乐音蹙起眉头,“父亲,明哥儿被白哥儿挑飞了木剑,明哥恼羞成怒,要给白哥前胸儿一掌,白哥及时防御,便打在了明哥儿的手上。”
唐锐安瞥了慕容秀秀一眼,“不像话。”
他一语双关。
慕容秀秀红了脸,顿时觉得自己又做了蠢事,双脚不安地在青砖地上搓了搓。
唐乐音道:“父亲,白哥儿用的剑法不成套路,但他反应奇快,确实有天赋。”
“太可惜了啊!”唐锐安起了身,“不提他们了。我去看看明哥儿,他这些日子过于懈怠,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
姐弟二人乘唐家的马车回家,路上没敢交谈。
一回铺子,唐悦白就绘声绘色地将比武经过说了一通。
总结起来四个字:不堪一击!
唐悦白道:“姐,我要是用上内力,他在我手上走不了三招。”
“内力”田江蔚好奇地插了一句,“小白还练了内力!”
田家三娃没有拜师,似乎也没有拜师的意愿,唐家姐弟便没怎么提起内力这回事。
唐悦白尴尬地看向唐乐筠。
唐乐筠对田婶子说道:“婶子,学内力需要拜师。”
响鼓不用重锤,她只说这一句,田家的大人们就懂了。
救命的本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到的,任何门派都是如此。
田婶子和田家荣对视一眼。
起初,他们也想过让仨孩子拜师,但一方面顾虑唐乐筠的背景复杂,另一方面又觉得唐乐筠年龄太小,玩闹还行,拜师就太儿戏了。
现在田江蔚忽然喊了出来,再加上唐乐筠刚补的一句,他们就被动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复。
田老太太道:“蹿上房的功夫,就需要内力吧。”
唐悦白点头:“是的田奶奶,二位哥哥剑法尚可,就是上房慢了点儿。”
何止慢一点儿啊,等她的孙儿们上了墙,唐家姐弟已经跑远了。
田老太太看看孙儿们渴望的眼神,直接拍了板,“筠筠收不收你收,我们就拜。”
虽然唐家姐弟背景复杂,但他们现在和唐家姐弟已经脱不开关系了,既然淌了浑水,不如就一淌到底。
三个孩子的心性不错。
唐乐筠想收,不然就不会那样说话。
她问田江蔚三人,“你们谁想学。”
兄妹三人一起跪下了:“我想学!”
田江蔚“咣咣咣”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
大家伙儿都被他逗笑了,一起“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田江蔚不明所以,挠头问道:“笑啥我磕的不对!”
唐悦白把他扶了起来,“蔚蔚哥,正式拜师是有仪式的,不急着磕头。”
“我大儿子心眼儿就是实诚。”田婶子替蔚蔚解了个围,又道,“娘晚上做一桌拜师宴,好好替你们操办操办。”
田家荣开了口:“好是好,就是乱了辈分。”
田江蔚兄弟紧张地看向了田老太太。
田老太太道:“各叫各的,有什么好乱的,就这么定下了。”
田家荣点点头,再无二话。
……
下午,唐乐筠去了趟菜市场。
京城中面黄肌瘦的人越来越多了,小偷也一样。
若非唐乐筠警觉,不但钱袋不保,便是篮子里的菜也要遭殃。
她花二两银买了一小块肥加瘦的猪肉,两根肥肠,三根大骨头,以及时令蔬菜若干。
出菜场的时候,一个戴着破旧斗笠的人撞了她的篮子一下。
唐乐筠把篮子倒了个手,抓住那人的手肘,“把我的肉还回来。”
那人被抓疼了,嘴里“哎呦”一声,手里的肉也掉到了地上,“大兄弟,我一家都在挨饿,你买了这么多,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唐乐筠无动于衷,将那人推出去,捡起肉,冷笑道:“我可怜你,谁可怜我!”
那人连连作揖:“原来是个小妹子,求求你,我家老娘一个月没吃到肉了,她老人家活不了几天了,帮帮忙吧。”
唐乐筠不为所动,与他擦肩而过。
……
赵宗光注视着唐乐筠的背影,摇头自语:“此女如此绝情,也不知那小子这样做值得不值得。”
他转过身,与唐乐筠背道而驰,穿过菜市场大门,钻进西边的胡同,推开了某一扇木门。
“爹,买肉了吗”一个头发枯黄的小女孩扑了过来,“奶奶想吃肉,囡囡也想吃。”
赵宗光把女儿抱了起来,抱歉地说道:“囡囡乖,市场上的肉卖没了,爹再想想办法。”
囡囡伸出细弱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哭道:“爹爹撒谎,爹爹明明是没钱了,爹爹,我们会不会饿死囡囡不想饿死。”
赵宗光脸上一热,鼻头一酸,“囡囡不哭,爹爹绝不会让你和奶奶饿死的。”
他把女儿送到母亲的房间,对赵老太太说道:“娘,你看着她,我再出去转转。”
赵老太太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殷殷地嘱咐道:“儿啊,切不可再做犯险之事。”
赵宗光不敢应承,快步出了院子,对着空荡荡的胡同叹息道:“不犯险就活不下去,这狗日的世道,不想做贼也很难呐。”
说着,他摸了摸腰带,“拢共就这么几枚……咦!”
他的手指在腰带里一勾,从里面跳出一块重约三两的小银锭。
草,不得了,居然没发现!
这是碰着祖师爷了呀!
绝对是她,没有别人!
她看到纸条了。
好快的反应,难怪小周瑜向着她。
她开药铺,又是端王的王妃,出手还挺大方,不如想个办法投靠一下……
……
唐乐筠回到家,关上大门,从篮子里取出一张油迹斑斑的纸条,打开,只见巴掌大的草纸片上写着工工整整的蝇头小楷:
唐掌柜,鬼节将至,迫切需要香火钱,望支援一二。
阅后烧之。
——周钰、姚恒敬上。
这是……勒索信
又或者,他们觉得,她与他们关系极好,可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姐。”唐悦白出了二门,“你在看什么!”
唐乐筠把纸条递给他,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唐悦白的神色紧张了起来,他看过字条,疑惑地问道:“姐,他们这是在向咱们要钱吗还要香火钱,未免太不吉利了吧。”
确实不吉利。
周钰为什么挑这个日子,以这个由头呢
是威胁,还是警告
“咄咄!”大门被轻敲了两声。
来人脚步轻,是练家子,但不是白管家的脚步声。
唐乐筠让唐悦白后退一步,留出腾挪的空间,“谁啊!”
赵宗光道:“是我,我们刚见过。”
唐乐筠意外极了,但因为谜团未解,便毫不犹豫地开了门。
她问:“还有何事!”
赵宗光道:“在下赵宗光,诨名‘泥鳅’。”
唐乐筠听过这个名号,此人被唐乐音施舍过,后来,他为报答其恩情,日行千里,为顾时及时送去了重要情报。
她问:“泥鳅,就是滑不留手,所以,你是个……呃……”
赵宗光身形一晃,绕过唐乐筠进了门,“娘娘不必客气,在下的确是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