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帝下了两道旨:一道是明旨,唐乐筠荣升正一品亲王妃;二道是口谕,端王与端王妃务必即刻进宫,为蓝皇后守灵。
老太监传完旨,左右一扫,见正殿内无一闲杂人等,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恭喜王爷,贺喜娘娘。”
唐乐筠端起了架子,不咸不淡地说道:“公公同喜,辛苦了。”
德公公呵呵一笑,“守灵是件苦差事,不吃不喝不睡,便是身子骨儿康健的也要被扒层皮下来。王爷金尊玉贵,可是要保重身体哟!”
纪霈之懒得听他废话,略一颔首,扭头给白管家使了个眼色。
白管家赶紧上前,递过去一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
老太监毫不避讳地解开荷包的抽带,把里面的银票捏出来数了数,眼角瞬间堆起两朵大菊花,“瑞王说,王爷劳苦功高,不忍苛责王爷,这才同陛下提出了让王爷守灵的建议,齐王立刻就附议了。王爷兄友弟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说完,他朝面无表情的纪霈之拱了拱手,拂尘一甩,晃晃悠悠出去了。
纪霈之问唐乐筠:“王妃怎么看!”
什么我怎么看
宫里的事情你最熟悉,为什么问我
唐乐筠不明所以,随便给了个答案:“父子三人都没安好心,老太监在说反话。”
还算透彻,只是不够全面。
纪霈之迈步向殿外走去,“你觉得德公公是谁的人!”
唐乐筠道:“可以用银子买通,说明他是他自己的人。”
纪霈之摇摇头:“他是老畜生的狗。看似实话实说,其实在挑拨我和齐王、瑞王的关系。”
老太监都这么狡猾的吗
唐乐筠决定,等她入主了皇宫,第一件事就是废了太监制度。
她跟上纪霈之,“王爷,守灵没关系,我只担心我的药铺和我的人。”
纪霈之道:“白管家会妥善安排,你不必为此忧心。”
二人穿过月亮门,回到了东正院的宴息间。
早点已经摆好了——两份牛奶,两盘肉包子,两碗白粥,还有两碟腌渍的青翠小黄瓜。
唐乐筠在次座坐下,建议道:“王爷,想办法带点毒药吧。”
她的毒药可以群攻,只要能冲出重围,她就能抓到永宁帝父子,反守为攻。
纪霈之端起牛奶一饮而尽:“不用,只要我想,就会有人送来。”
唐乐筠舀一勺热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如果那个人临时有事,送不来怎么办!”
纪霈之抬眸看向她:“没有什么计划是完美的,你要学会随机应变。”
这话爹味十足,就像之前对她的考校。
唐乐筠以为,随机应变是她的保命绝招之一,不需要纪霈之耳提面命。
她回视他:“不需要完美,但我一定要准备充分。”
窗户开着,晨光偷偷倾泻进来,照亮了她的脸,眸色浅了,皮肤瓷白,唇色也越发淡了,整个人就像一幅白描的美人图。
自信,清澈,有灵性。
纪霈之从未如此近距离、如此长时间的打量过女孩子,他的自制力告诉他要适可而止,他的眼睛却不听指挥,一看再看。
唐乐筠被他看得毛毛的,下意识地擦擦眼角,“怎么了,没洗干净吗!”
纪霈之心中腾起的一点点旖旎瞬间飞走了。
他干咳一声,伸出手,煞有介事地,用大拇指在她眼尾上轻轻抹了一下,“这里,挂了一根眉毛,接旨的时候我就看见了。”
皮肤极其细腻,手感比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目光和往日一样深邃,完全没有戏谑捉弄的意思。
唐乐筠不疑有他,更不觉得暧昧,只是感觉痒痒的,便抬手在他擦过的地方蹭了两下,“进宫后,你我会分开吗!”
纪霈之挑了挑眉,大拇指和食指亦捻了捻,“你和女眷一起,一定会分开,而且……那老畜生不会放过你。”
唐乐筠道:“如果我杀了他们,你是不是就能当皇帝了!”
纪霈之眉头微蹙,反问:“你觉得呢!”
唐乐筠提出问题的本质是不想动脑,但纪霈之既然发起反问,就说明她的问题可能相当愚蠢。
她没有回答,边吃边思考。
如今的大炎是个烂摊子,敢争皇位的大多野心勃勃、雄心壮志。
平叛之后,只有齐王和瑞王冲锋陷阵,其他皇子一个比一个乖巧,说明他们都不想趟这趟浑水。
纪霈之先是稳定西南,继而解了京城之困,且不说人品如何,至少在能力上被老百姓和朝廷认可了。
现在的难点在于顾时和杨晞,以及唐锐安率领的玄衣卫——如果所料不差,最后一拨刺客中就有玄衣卫的手笔。
杀人容易,收服人心甚难。
而且,纪霈之身体不好,如果现在担起大任,光是操劳国事就能累他半死。
嗯,还是算了吧。
唐乐筠重新发问:“那怎么办!”
孺子可教。
纪霈之松开眉头,“下毒。这件事我安排下去了,你不用管了。”
……
吃完早饭,唐乐筠回到西正院,在罗妈妈的帮助下穿上了诰命服。
化好妆,带上该带的东西,再嘱咐一番孩子们,唐乐筠出发了。
……
李神医也在宫门处。
唐乐筠一到,他就迎了上来,怒气冲冲地说道:“娘娘,王爷现在的状况很不好,用药必须谨慎,你明白吗!”
唐乐筠看了眼车下站着的元宝,后者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问道:“李神医的意思是,我的药不好,所以导致了王爷身体不好!”
李神医顿了一下,缓和了语气,“坦白说,我不知道娘娘的药是好是坏,但我知道,是药三分毒,任何一个成熟的组方都是被无数病人证明过的好药,绝不会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新方子,你明白吗!”
“我明白。”唐乐筠不为所动,“那么,王爷服用我的药后,病情加重了吗!”
“你这丫头!”李神医彻底怒了,“我刚刚说了,你的药需要长时间论证,你是听不懂,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唐乐筠道:“都不是。李神医应该明白,我的草药一直都是最好的,药效大,毒性小。”她朝推开车窗看过来的纪霈之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出面。
“你……”李神医的面目狰狞了起来,“你的药药性是不错,但药物配伍在一起,一定会互相克制或互相激发……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他转身朝纪霈之去了,勉强压低了声音,“王爷,你再吃她的药我就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去。”
李无病说完就上了旁边的车,一叠声地催促车夫快走,车夫吆喝两声,当真先走了。
一个江湖郎中的马车竟然赶在亲王前面出了府。
唐乐筠艳羡地说道:“如果我有他的知名度,那把椅子要不要都成。”
纪霈之没好气:“如果你还不上车,玄衣卫就要杀到府里来了。”
唐乐筠莞尔,扶着罗妈妈,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唐悦白趴到车窗处,“姐,小心。”
田家兄妹也道:“师父,一定要小心呀。”
“好,我小心。”唐乐筠在唐悦白的小脸上搓了搓,“记得我说的话,照顾好师弟师妹。”
唐悦白重重点头。
……
马车驶出了王府。
纪霈之道:“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与小白这般亲密,是不是不合时宜了!”
唐乐筠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我是医者,他又是我弟弟。”
纪霈之明白了,不是这丫头水性杨花,而是她对那些碰触不以为意。
皮肤真好。
他想起指腹上温润滑腻的触感,又搓了搓大拇指和食指。
唐乐筠道:“王爷看着李神医对我撒泼,是想借他之口,拒绝我的药吗!”
纪霈之凝望着她,“本王什么时候需要通过不相干的人表达意愿了!”
唐乐筠道:“我妈、我娘说过,搞政治的人,心和手段一样脏,你不想得罪我,又不想得罪李神医,就想了这么一招。”
纪霈之笑了,“如此说来,那把椅子比我的心脏多了,你还想要吗!”
唐乐筠心道,你的脏心配那把脏椅子,负负得正,岂不是正好
她说道:“想要。我娘还说过,脏一点才能活得长久。”
“呵呵呵……”纪霈之低低地笑了起来,“令堂是位智者,她说的很对。”
他居然笑了,书里的他好像从未笑过。
唐乐筠既惊讶又恐惧,勉强忍住向他确认的欲望,附和道:“谢谢王爷夸奖。”
纪霈之忽的一下收了笑意,正色道:“李神医性情乖戾,谁的账都不买,我没想到他会找你的麻烦。”
唐乐筠很欣赏李神医的严谨态度,只是不接受他的指手画脚。
她说道:“他说的没错,但我依然想让王爷继续服用我的清补丹,王爷意下如何”
纪霈之伸出手,“今天早上的还没给我。”
唐乐筠既欣喜,又意外,“王爷不怕这是虎狼之药吗!”
纪霈之道:“如果李神医吃过你的菜,就会知道他的担心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