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游道:“娘娘的伤好像也不轻,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唐乐筠道:“只是割了很浅的一道口子,不要紧。你去买辆车,我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吕游叉手应诺。
……
未时末,唐乐筠回到了纪霈之的起居室。
原本围着八仙桌转圈圈的纪霈之总算在官帽椅上坐了下来,“受伤了吗!”
薛焕道:“看样子问题不大。”
唐乐筠从元宝手里接过茶水,先饮了一大口,“我没事。”
没事,不是没受伤。
纪霈之道:“哪里受伤了”他问的是吕游。
吕游道:“右手臂。娘娘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伊格御,被割了个口子,好像没出多少血。”
唐乐筠大喇喇地把袖子往上一拉,露出一截莹白如玉的小手臂,臂弯处有一片干涸的血液,臂弯上只有一条浅痕。
纪霈之看看左右,左右之人非礼勿视,已经挪开了视线。
他正要提醒一二,就见唐乐筠一拉袖子,把胳膊盖上了,
唐乐筠道:“若非追风用暗器偷袭,若非我的剑短了一截,伊格御已经是死人了。但他还是被我刺中心脏,后心又中了王爷的文玩核桃,就算不死,也要好好躺上几天。”
“啧啧……”薛焕咋舌几声,“如果伊格御知道,他被一个十六岁小姑娘打得屁滚尿流,会不会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呢!”
纪霈之道:“如果他知道,定会想方设法地潜回京城,并绞尽脑汁地除掉王妃。”
薛焕深以为然,“伊格御,也算是最有头脑的江湖人物了吧。”
纪霈之微微一笑,“他也配用‘最’字吗!”
薛焕补充道:“之一,之一。”
纪霈之满意地转了话题,对唐乐筠说道:“你去洗漱洗漱,如果所料不差,怡王世子的病还会请你出手。”
第135章
傍晚时分,唐乐筠在园子里的练武场指导孩子们的剑法。
纪霈之行功一个小周天后,和薛焕也来了园子。
二人在假山旁的石凳上坐下了。
薛焕盯着唐悦白看了一会儿,狐疑道:“这也叫剑法!”
——唐悦白正在对着一个稻草人又劈又刺,动作粗鲁,毫无美感。
纪霈之失笑:“确实不该叫剑法。”
薛焕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应该叫什么!”
纪霈之道:“王妃起了个名字,叫务实剑法,但我以为,叫杀人之术更为合适。”
“杀人之术”薛焕不明白,“哪套剑法不是为了杀人!”
纪霈之道:“剑法确实都是为了杀人,但大多剑法同时兼顾了美观。王妃的这套剑法则不然,它就是以实战为主。”
“我观察过,在她的剑法中,剑的挥动距离最短,路径最巧妙,速度就最快,只要临场反应跟得上,剑术天然在一般人之上。我们还可以换一条思路理解,如果内力水平相当,只要占据先手,他们就能压着对手打。如果所料不差,这套剑法应该是在千军万马中磨炼出来的。”
“连你都这么说,啧啧……”薛焕连连咋舌,“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说得含糊,但纪霈之听得明白,这个“可怕”指的是唐乐筠——一个十六岁的姑娘,不但拥有神秘的力量,还创造了一套独一无二的剑法,无论从哪个角度评判,用“可怕”一词形容都不算过分。
薛焕思索片刻,小声道:“表弟,你有没有想过,她很可能是……”
纪霈之摇头,即便唐乐筠的能力诡异,他也不觉得她被鬼附身了——她办事老成,但依然有着少年人的天真和率性,雷厉风行,而且绝非做作,一举一动都浑然天成,这一点是装不出来的。
“王爷。”白管家来了,拱手道,“怡王世子夫人来求医了,正在正堂等候。”
薛焕道:“居然真来了,为什么,中风而已,御医们不会治吗!”
纪霈之看向唐乐筠,见后者正好看过来,便点了点头。
唐乐筠和唐悦白交代几句,快步走到石桌旁。
纪霈之问她:“你想去吗!”
薛焕讶然:“你都听见了!”
“对,王爷说得对,我的剑法也可以叫杀人术。”唐乐筠肯定了他的问题,又对纪霈之说道,“我去。既然做了大夫,就该有大夫的样子,对病人一视同仁。”
薛焕起身拱手:“娘娘慈悲心肠,表哥感佩。”
唐乐筠还礼:“三表哥过奖了。”
纪霈之道:“去吧,我派人跟着你。”
唐乐筠告了辞,自去前面接待世子夫人。
待她走远后,薛焕压低声音吐槽道:“她就不能装作听不见吗太尴尬了。”
纪霈之起身往唐悦白的方向走了过去,“尴尬一次,总比次次尴尬好,我家王妃是厚道人。”
薛焕:“……”
他还护上了。
薛焕心里有点酸,但更多的是高兴。
一个人只要有了想要维护的人、想要达到的目标,求生的欲望就会变强,他可怜的表弟总能多活些时日了吧。
……
怡王世子夫人高氏是个浓眉大眼的美人,身形较高,性格爽朗,问一答三。
唐乐筠和她聊了几句,大致知道了纪沂山的发病原因,以及医治前后的具体情况。
怡王确实请了夏院判等御医会诊,一番抢救后,人已经醒了,但预后不容乐观:纪沂山失语、右瘫、口歪眼斜,留下严重后遗症几乎已成定局。
天擦黑时,唐乐筠走进了纪沂山的卧房。
怡王和怡王妃一同起了身……
怡王道:“辛苦侄媳妇了。”
唐乐筠福了福:“二叔客气。只要您不嫌弃侄媳医技低微,侄媳就该过来瞧瞧。”
怡王见她容貌秀丽,言语得体,丝毫没有做张做智的样子,心中生出几分好感,对怡王妃说道:“这孩子年岁不大,却是个稳住灵透的,霈之那孩子的命还算不错。”
怡王妃的脑袋包上了纱布,为了美观,纱布外还戴了宽抹额。
“是啊是啊,妾身一见这孩子就喜欢了。”她拉住唐乐筠的手,泪眼婆娑地说道,“侄媳妇,快救救你十二哥吧,他还年轻,如果现在就卧床不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呜呜……”
唐乐筠在她手上拍了拍,说道:“您别急,十二哥年轻,肌体修复能力强,说不定还能好起来。”
怡王摇摇头:“傻孩子,莫要这么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一次失望总比日日失望的好,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唐乐筠在心里点点头,永宁帝是昏君,这个亲弟弟还算不错。
她不再多说,转身向床榻走了过去。
世子夫人陪她一起过来,指挥婆子挽起帷幔,又多加了两盏烛火。
纪沂山睁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唐乐筠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愤怒地扭动了起来。
高氏蹙起眉头:“世子,弟妹过来看看你,你且安静些,让她诊一诊脉。”
纪沂山大概想摇头,但他只是稍微地摆了一下,完全不能表达他的诉求,双颊瞬间涨得通红,很快就有一股骚臭味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弥散开来。
高氏难堪极了,赶紧拉了唐乐筠一把。
“他现在是病人,不要紧。”唐乐筠没动,用了些精神力,注视着纪沂山,“十二哥,我说过,你发病的频次和脾气秉性有关,你再不注意,便是大罗天仙也救不了你。”
纪沂山极度虚弱,在唐乐筠的精神控制下迅速地安静了。
唐乐筠让高氏和婢女们清理床榻,自己退了出来。
怡王负手而立:“侄媳妇说得极是,你十二哥脾气不好,不然不会病到如此地步。”
怡王妃哭道:“王爷,都是妾身的罪过,是妾身没有管教好他。”
唐乐筠劝道:“气大伤身,悲痛也一样。十二哥已然如此,二婶头上还有伤,就不必苛责自己了吧。”
怡王妃闻言一怔,哭泣声顿时小了不少。
她走到八仙桌旁,从药箱里取出针包和高度酒,用一块高温消毒的纱布细细擦过每一根毫针,再放到另一块纱布上。
怡王府的下人训练有素,手脚很快,唐乐筠擦好针,他们便收拾停当了。
窗户开了三四扇,晚风打着旋地吹进来,飞快地带走了骚臭味。
唐乐筠在绣墩儿上坐下,按上了纪沂山的寸关尺……
纪沂山闭上眼睛,呼吸粗重,显然把唐乐筠的话听进去了,正在努力克制他的情绪。
脉浮且软。
再看舌头,淡胖,有齿痕和瘀斑。
唐乐筠对高氏说道:“御医们的判断是正确的,但未必没有机会。”
高氏眼睛一亮,“当真!”
唐乐筠眨了眨眼:“第一,要有信心,配合锻炼;第二,必须修身养性。”
高氏还没说什么,怡王妃激动了:“侄媳妇放心,只要能治好你十二哥的病,我们都依你。”
唐乐筠一滞,又给高氏使了个眼色。
高氏勉强一笑,走过去扶住了她,“母亲,弟妹要开始施针了,我们去那边候着吧。”
怡王妃人老成精,立刻明白了,唐乐筠的话是说给纪沂山听的。
她不敢多说什么,回到罗汉床上,和怡王相对无言。
唐乐筠开始针灸,曲池透少海,合谷透后溪……捻针,注入木系异能……循环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