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来纪霈之和唐乐筠身边有大高手,只要这个人活着,他即便杀了那二人,做了皇帝,也活不安稳。
二来,秦国公还在兵部任侍郎,老秦国公的部下依然活跃在西北前线,一旦被纪霈之逃脱,以他的疯狂,只怕整个大炎都要跟着陪葬。
所以,即便纪霈之躲到生云镇,侧面证明了其对皇位的野心,他也不敢即刻下手,只敢在李无病身上做一做文章。
现在这老畜生逼他杀纪霈之,就是摆明了不顾他的死活。
昨天郭杰还说他太仁慈,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今日就应验了。
看来……
瑞王垂下眼皮,掩盖了目光中一闪而过的阴狠,说道:“儿臣明白了,这就去办。”
……
瑞王府。
瑞王刚在外书房落座,瑞王妃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走了进来。
他蹙了蹙眉头:“这是外院,日后让婆子送出来就行。”
瑞王妃放下碗,泫然欲泣:“王爷白天进宫,晚上又一直宿在外院,妾身担心,这才找借口过来看看王爷。”
“这几日的确冷落王妃了,是本王的不是,王妃不必往心里去。”瑞王拿起羹匙,吃了口燕窝,“对了,唐家那位嫡长女最近来过吗!”
瑞王妃谨慎地说道:“前天吧,妾身让她来过一次。”
瑞王抬眼看着她:“她和端王妃的关系缓和了吗!”
瑞王妃道:“妾身问过此事,她说她时常去药铺拜望,偶尔能聊上几句,多的就没有了。”
“唉……”瑞王扔下勺子,按了按太阳穴,“我知道了,王妃先回吧,我等等郭先生,闲了再去找王妃叙话。”
瑞王妃赶紧起身:“妾身告退。”
门关上了,瑞王懊丧地捶了下书案。
古人云,‘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他失态了。
心狠手辣,他不如纪霈之,城府也比不上他!
想到这里,瑞王愤怒地抓起了盛燕窝的青花瓷碗……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他将碗缓缓放了回去,心道,为什么要跟他比呢我宽和仁慈,勤政爱民,已然获得了满朝文武的支持,纪霈之除了一身的毒和满腔的戾气还有什么
“咚咚。”
“王爷,郭先生到了。”
瑞王朝侍立在角落里的小厮点点头,脸上亦有了笑意,拿起羹匙又舀了一口燕窝。
小厮把郭杰请了进来。
他大约三十五六岁,方头方脑,身形健硕,下盘极稳,腰间还挂着一把长剑。
“学生见过王爷。”郭杰长揖一礼,“上次……”
“先生不必多礼。”瑞王起了身,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上次的事不必再提,先生总归是为了本王好。”
郭杰的浓眉一扬,“那么,王爷叫学生来,是为了……”
瑞王重新坐下,抬手指了指下人搬过来的官帽椅,“还是为了端王一事,还请先生指教。”
“指教谈不上。”郭杰遗憾地笑了笑,“关于端王,学生在来的路上想了个计策,抛砖引玉,请王爷参详。”
瑞王道:“先生请讲。”
“好……”郭杰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他的计策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阳谋。
首先,纪霈之必须接旨;
其次,接了旨,就必须带着其他官员一起去西北;
再次,瑞王兄弟情深,可去长亭送别;
最后,去西北要走北城门,门外第一道长亭附近有密林,可埋伏重兵。
届时纪霈之的暗卫武功再高,也架不住群狼的撕咬。
瑞王斟酌片刻,略有失望:“先生,端王虽然年轻,但他一向智计超群,不可能没有防备。”
郭杰道:“王爷,端王的确智计超群,但我们也不是傻子。”
所以……
瑞王明白他的意思了。
端王是聪明,但他也不蠢,那就绝不会在长亭动手,只要端王也这么想,郭杰的着眼点便落了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八个字上。
而且,齐王不久前被大苍高手刺杀,眼下舆论还在,只要稍加引导,就能把这盆脏水重新泼到大苍人身上。
瑞王一边用食指指腹摩挲斗笠杯的口沿,一边思考道:如果他同时被攻击,是不是就能转移那位大高手的视线,蒙混过关呢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箭伤未愈之处。
响鼓不用重锤。
郭杰微微一笑,他知道,瑞王已经推演到他想说却不敢说的那一步了。
瑞王问道:“先生有人手吗!”
“当然。”郭杰好整以暇,“不过……如果有唐门相助,这件事至少有九成把握。”
瑞王摇头,唐门的门规中有一条:不得参与朝廷党争,更不得介入皇权争斗。
郭杰对江湖的了解比瑞王多得多,他立刻补充了一句:“王爷,唐门可以不介入,但唐门机关我们可以稍加利用。”
用唐门机关,其实就是把唐门拖下水,幕后指使的身份便一定会落到端王身上。
但只要杀死了纪霈之,他们就能打扫战场,做好伪装,嫁祸于人。
端看瑞王有没有信心。
瑞王了解纪霈之,他当然没有信心。
那么,还有更好的主意吗,以及……唐锐安会不会蹚这趟浑水
他说道:“计是好计,但变数太大,麻烦先生再考虑考虑,是否还有良策。”
郭杰旧话重提:“当然有,王爷可以……”说完,他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上面。
上面,便是永宁帝。
永宁帝昏庸,把大炎拖到如此境地,早就是大炎的罪人,死不足惜,趁着文武百官的意志空前一致,杀他登基,远比弄死纪霈之容易。
瑞王心头一热。
弑父的确是大罪,但如郭杰所说,如果蓝皇后能在后宫中毒,永宁帝也可以。
只要他坐上了那个位置,进可攻退可守,纪霈之想夺权也没那么容易。
越是事到临头,越会把个人安危放在前面,取舍就容易了。
毕竟,人活着才能谈未来,未来属于胜利者,而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沉默良久……
瑞王端起茶杯,“先生金玉良言,本王听进去了。”
郭杰站起身,拱手道:“学生告退。”
……
郭杰离开瑞王府时,唐锐安刚进家门。
申管家打了一躬:“老爷,三老爷在外书房。”
“知道了。”唐锐安苦了脸,手压剑柄,大步走出门洞,右拐,便看到了敞开的书房门,遂放慢脚步,搓搓脸,这才进了屋子。
客座上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形清癯,面容严肃,颇有书卷气。
唐锐安拱手道:“静思见过大哥。”静思是他的字。
唐锐韬起了身:“三弟好久不见。”
二人系同一个祖父,所谓的“大”和“三”都是族内大排行。
唐锐韬越过其父,做了唐门门主的继承人。
他坐客座,唐锐安就不敢坐主座,在其下首坐下了,“大哥路上辛苦了。”
唐锐韬道:“确实辛苦,我们收到了你的信,不敢不星夜兼程。”
这话有指责的意思。
唐锐安心中惴惴,“静思处置不当,还请大哥指教。”
唐锐韬道:“我且问你,刺杀端王那一晚你在哪里!”
唐锐安道:“在府里,没有祖父的许可,静思不敢轻举妄动。”
“但你默许了玄衣卫的参与,对吗!”
“是。”
“如此甚好。”
“瑞王的胜算有多大!”
“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至少八成。”
“所以你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他成功,你就能往上爬一爬,是吗!”
“这……大哥说的是。”
“啪!”唐锐韬一巴掌拍在小几上,“如果你主动要求除族,我会禀明祖父成全你,但你若想拉着整个唐门共沉沦,那绝对不成!”
唐锐安拱手,诚惶诚恐地说道:“大哥息怒,静思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才写信禀明祖父,不敢擅自做主。”
唐锐韬见他态度诚恳,眉头微松,“你可知道云水泽!”
唐锐安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