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霈之道:“碰到了。”
薛焕奇道:“她真有那么好的医术!”
纪霈之怜悯地看着他:“她只是恰好进药回来,她的药救了汝阳郡主。”
薛焕讪讪地看向唐乐筠。
唐乐筠抓药的动作不快,每次拿起来都在手中掂了又掂,就像某种仪式。
她抓好后,由邓翠翠称重,再倒在一张张铺好的草纸上。
薛焕道:“十份炙甘草,居然一次都没加减过,难怪开药铺,光是这一手就非常不错了。”
纪霈之裹了裹斗篷,难得地附和一句:“只可惜不是旺铺,不然就凭她的麻利劲儿,也能比别家多卖几副药。”
这话怎么听都不像好话。
唐乐筠不自觉地反驳了一句:“贵客放心,不是旺铺也没关系,我们铺子保质就成,不用走量。”
纪霈之微微一笑,对薛焕说道:“三表哥听懂了吗,她的意思是,别人卖十副药,她卖一副就可以了,可见药价之贵。”
元宝很有眼力见,立刻对李妈妈说道:“这位妈妈,唐姑娘宰客呢。”
李妈妈笑而不语,她来这买药不就是变相送钱的吗,毕竟,府里任意一棵都比寻常药铺的好。
纪霈之也看到了唐乐筠正在拿出来的小人参,一转身就朝门外去了——靠人情开了一张,即便赢了孙胖子也没什么意思。
薛焕朝唐乐筠抱了抱拳,跟着走了。
唐乐筠扬声道:“白白,快送客。”
唐悦白噘着嘴送了出去,待这二位上了马车,他又高兴了,对孙胖子说道:“看什么看,小爷开张了,还开了个大的,气死你气死你个王八蛋!”
孙胖子的气势已然萎了,勉强叫嚣道:“不过头一天而已,咱看明天、后天的。”
唐悦白道:“明天后天怎么了,我姐说了,我家药药效好,得病要想好的快,有间药铺把药带!”
这是他想了半宿才想到的两句打油诗,又押韵又好记,此番说出来,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帮闲们嘘了他几声,但其他人不帮腔,已经一群群撤了。
……
薛焕在纪霈之下首坐了,从窗缝中恰好看到唐悦白喜悦漂亮的小脸。
他笑着说道,“虽然无父无母,但姐弟俩同心协力,未尝做不好这个铺子。”
纪霈之抚摸着暖手炉,“为了一个即将倒闭的铺子,放弃了那么大的唐门,大炎眼见着就要乱了,我不知道他们姐弟是蠢呢,还是蠢呢!”
他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显然除了嘲讽,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薛焕“啧”了一声,“我没想到唐门居然这么狠,号称狭义,却也如此势力,令人好生失望。”
纪霈之冷笑:“不然呢,明知有坑也要往下跳我早说过,人性本恶,趋利避害才是本能。”
“王爷。”元宝推开车门,送进来一张小纸条。
纪霈之接过来,展开,又重新捻成一长条,塞进了暖手炉里。
他说道:“唐大姑娘很有意思,她在生云寺撞破杨晞与其表姐的奸情,退了婚,却也不肯放过秦国公府,让唐门的人监视了这么多时日,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啊”薛焕坐直了,“你不是说秦国公、勇毅侯、齐王,最近往来频繁吗难道,唐门也发现了什么!”
纪霈之放下暖手炉,无声无息地转着两只油润的文玩核桃,“唐锐安只忠于老畜生,所以才能执掌玄衣卫多年,如果是他有所发现,老畜生已然出手,不会至今没有行动。”
薛焕道:“那是不是说明,唐锐安现在的态度很暧昧,所以不用玄衣卫的人!”
纪霈之道:“还有可能是,用唐门中人的不是唐锐安,而是唐家这位嫡长女。”
薛焕连连点头,“我听说杨晞和其表姐的私会地点不在生云寺,而是生云寺附近的一条小溪旁,既不在官道,也不在寺庙,更与桃花无关,可谓隐蔽,但唐大姑娘依然找了上去,这说明唐门的人起了作用。”
他举一反三,立刻想通了关键之处。
纪霈之道:“有目的的退婚,有目的的监视,这位嫡长女还是机关设计的天才,不简单呢。”
薛焕道:“表弟,唐姑娘和这位嫡长女,哪一个更强!”
纪霈之反问:“你觉得呢!”
薛焕道:“唐姑娘在生云寺被人设计,之后发配乡下,又被唐门驱逐,而这位嫡长女代表唐门办事,直接抄了唐悦白的后路,还是嫡长女强些。”
纪霈之闭上了眼睛,“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薛焕也躺了下去,“表弟,明日的百花宴你打算如何应对!”
三月三花朝节,怡王府奉皇命设宴,为几位未婚皇子挑选皇子妃,纪霈之破天荒的榜上有名了。
纪霈之道:“你放心,那老畜生只会给我配冥婚。”
薛焕道:“可惜了,我听说这位嫡长女也要参加,以她的家世背景配你也算勉强。”
纪霈之瞥了他一眼:“快睡吧,路途遥远,梦里什么都有。”
第21章
唐乐筠把十副药包好,亲自拿到书案上,“李妈妈,我的药药效好,毒性小,分量比方子上的略有减少,且每种药的单价比市面上贵,所以药价不菲。”
李妈妈放下茶杯,没有立刻说话,表情相当微妙。
唐乐筠遂加了一句:“这并不是针对您,而是所有客人一视同仁。如果您不同意,这些药我可以收回。如果您仍要购买,那么回去后,不妨和其他药铺的药对比一下。”
“唐姑娘不必如此,上次的药就很好,多贵我都要。”李妈妈笑着站了起来,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这是一百两银票,唐姑娘请收好。”
在这些药中,人参最贵,但一斤才五两银(唐乐筠的定价),李妈妈却直接给了一百两,不用找零!
唐悦白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唐乐筠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了李妈妈代表的国公府的意思——这是变相的感谢。
她迟疑片刻,到底说道:“好,虽然生云镇和京城相距甚远,但也欢迎李妈妈常来常往。”
李妈妈点头:“好,唐姑娘的茶格外的清香,一定常常过来,告辞了。”
她福了福,转身向外走去。
唐乐筠把她送到了门口。
看热闹的街坊已经散了,只有附近几家铺子的伙计对他们药铺有所关注,见李妈妈手里提了两大串药包,纷纷和同伴小声议论了起来。
唐悦白问:“姐,你认识她,她家很有钱吗!”
唐乐筠道:“这位是秦国公府、汝阳郡主身边伺候的李妈妈,我上次救了她家主子的命。”
唐悦白满眼都是崇拜:“姐,你可真厉害,我也想学。”
唐乐筠道:“那就学。”
唐悦白又道:“姐,你说……给我写信的人真的是音姐姐吗!”
唐乐筠道:“当然。”
唐乐音给唐悦白写信,一开始没有功利之心,只是同情他们姐弟,单纯地想通过写信,给唐悦白的身份加一加砝码,好让他在唐门的日子好过一些。
重生后,她事故了,心狠了,唐悦白又义无反顾地选择脱离唐家,她自然就没有了怜惜。
唐悦白不知道细节,浅显的道理还是明白的,无须多说。
二人聊几句,一起回到铺子里,记账的记账,做药的做药。
……
到了中午,升云酒楼把唐乐筠提早定的席面送来了,田家荣的徒弟和田家人一起列席,大家在东厢房吃了顿开业宴。
酒过三巡,田老爷子问唐乐筠:“筠筠,你们唐门是怎么收徒的,能不能让小白教教我家这两个孩子!”
唐乐筠道:“田爷爷,唐门刚把我弟弟除名,他们想学唐家武功肯定不成。”
田江蔚和田江芮“啊”了一声,双双耷拉了脑袋。
田老爷子遗憾地说道,“唉,为了一个不赚钱的铺子闹得这么僵,你们这是何苦。”
田婶子道:“白白,那入门的功夫还能教吗!”
唐悦白摇头,“不能。”
“婶子别急,唐门不能教我能教。”唐乐筠朝田家哥俩扬了扬下巴,“不是唐门的功夫,你们还学吗!”
她在末世,学的是杀人的功夫,尽管不成章法,但高效快捷,教田家兄弟只需用现世的武功套路重新整理一下,应该不会比唐门的差。
唐悦白道:“姐,我也要学。”
“当然。”唐乐筠摸了摸田小霜的小鬏鬏,“小霜也可以一起学。”
田婶子笑得合不拢嘴,“那敢情好,我是不年轻了,要是年轻我也学。”
唐乐筠苦笑,丧尸暴动时人类的惨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郑重说道:“一旦真的乱了,不会有人管你是不是年轻,婶子、田叔、田爷爷,只要你们想学,我都教。”
她最后一句是跟田家荣的三个徒弟说的。
三个徒弟面面相觑。
大徒弟刘泉说道:“嗐,我是想学,但总得先养家糊口吧,有活干活没活下地,晚上睡觉,哪有功夫呢!”
其他二人一起点头。
“可不是”田婶子接过话茬,“别说他们,就是你田叔也是没工夫的,你田爷爷还差不多。”
田爷爷大笑:“对对对,我去,省得咱们筠筠不敢管他们两个猢狲。”
田江蔚做了个鬼脸:“爷你放心,念书我不喜欢,学武肯定好好学,不用你管。”
田江芮和小霜的性格像田家荣,腼腆话少,但都对大哥的话表示了赞同。
“那就这么说定了。”田婶子一锤定音,再开口就换了话题,“筠筠,我还想起个事,你这些日子得小心些,千万不能卖毒性大的药,知道吗!”
田老爷子一拍桌子,“这话太对了,儿媳妇不说我也想说呢。去年,汤县县城就出过一回事,城南的马家药铺卖出的药里有一味马钱子,吃死人啦。明明是方子里写了的,但买药的就是不认,开方子的大夫也说药铺给抓多了,马家人有嘴说不清,药铺都搭进去了,才捡回一条命。”
唐乐筠没想过这一茬,闻言心中一凛,福安医馆虎视眈眈,她确实要防一防。
她赶紧道谢:“谢谢田爷爷,谢谢婶子,下午我就拟个章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