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就着烛火,一起把匣子里的药研判了一遍。
玄冰草的花最珍贵,五百多年的老参次之,再次则是百花门的一小瓶毒药,剩下的就是常规药丸了,诸如六味地黄丸之类的。
唐乐筠“啧”了一声,把盒子盖上了,“这几日煎了多少种药,我帮李神医检验一下。”
李无病没有马上回答,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思忖如何说接下来的话。
唐乐筠想了想,问:“李神医认为,我的鉴定结果也许是错误的!”
这些日子,李无病和徒弟们煎了百花门常用的所有有毒植物,却再未找到一株相符的,这事颇为蹊跷,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否在哪里出现了问题。
李无病见她直来直去,态度平和,当下不再隐瞒:“草民确实有此想法,娘娘英明,想必理解草民的顾虑。”
“理解。”唐乐筠道,“但这并不妨碍我研判一番,毕竟你可以不听我的嘛。”
“确实,是草民想窄了。”李无病自嘲地笑了笑,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招手叫来一个徒弟,吩咐其把煎好的样本取来。
短短数日,李无病的人煎制了一百五十二种有毒植物。
唐乐筠一一验过,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因为异能的缘故,她对植物的特性的感知比以往更加清晰,因此,她否定了自身出现错误这一可能性。
从外院出来时,已经一更过半了。
唐乐筠刚出门,就遇到了找过来的罗妈妈。
罗妈妈埋怨道:“累一整天了,娘娘就不知道饿吗!”
唐乐筠摸摸空荡荡的肚皮,正要说话,就听到了一阵阵哭声,“是谁在哭!”
罗妈妈叹息一声:“是珑州知府大人的女眷,造孽啊,但凡有点姿色的,都被莫震云和他的手下糟蹋了,一群畜生。”
唐乐筠刚要附和着骂上几句,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转身又往回走了,“罗妈妈先回去,我和李神医说几句话,马上就来。”
第186章
李无病也在吃饭,见唐乐筠去而复返,赶紧把碗筷放在桌子上,站了起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唐乐筠道:“李神医,我忽然有了一个新思路。”
李无病拱手:“愿闻其详。”
唐乐筠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自己在他对面坐下了:“我想,当年的百花门门主煎煮的未必是毒药,而是某种春/药,或壮/阳药。”
百花门,顾名思义,花多,美人也多。
既然那门主没有断袖的传言,那么他在床笫之事上多动些脑筋也是人之常情。
李无病呆了片刻,大手一拍八仙桌:“补春丹!肯定是补春丹。”
江湖传言,那百花门门主骄奢淫逸,补春丹是他的一味独门秘药,壮/阳效果极好。
李无病为得到这种秘药,不惜花费五千两买了一小瓶。
他研究两年,浪费大半瓶,才彻底搞清其配伍。
而在这副药中,确实包含着已经分辨出来的两味毒药。
李无病兴奋了,饭也不吃了,吩咐小厮取来纸笔,笔走龙蛇地写下一张药方,准备让徒弟们连夜回抓来。
唐乐筠在十几味草药中找到了五星芒,赶紧制止了他。
——今天是相当忙碌的一天,徒弟们赶路、搬家、煎药,早已人困马乏,反正五星芒还未拿到,不如让大家安生地吃顿饭,然后再说。
……
三更更鼓敲响时,唐乐筠回到纪霈之的房间。
元宝从角落里迎出来,恭敬地行了礼。
唐乐筠一边问纪霈之的饮食情况,一边到处看了看。
这是前任知府的暖阁,莫震云大概也住过,装修低调奢华,到处都很干净整洁,住起来甚是舒服。
炭盆烧得旺,但空气也非常干燥,还夹杂着些许燃烧的味道。
唐乐筠让元宝端两盆水放在火盆旁,这才往拔步床走了过去。
湖绿色的帷幔敞开着,纪霈之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呼吸粗重,失去血色的脸埋在靛蓝色的厚被子里,看起来越发的白了。
唐乐筠在床边坐下,把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摸上寸口脉,过了好一刻才送回去。
而他始终没醒。
从脉象上看,情况不容乐观,如若五天内不能解毒,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而那也将是她的死期。
如果不是自己想要那把椅子,他的情况是不是就不会恶化至此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在想什么呢
担忧和恐惧除了让人消沉之外,毫无用处,只有行动起来才能解决问题。
走了走了!
唐乐筠俯下/身子,在纪霈之的沁凉的薄唇上轻啄一下,低语一句“等着我”,就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姐,你怎么还不睡”唐悦白今天杀了太多的人,不免心绪不宁,有些失眠,正站在西厢房门口吹冷风。
唐乐筠顾不上他,与之擦肩而过,“我还有事,你早点休息。”
“我也来帮忙!”唐悦白知道她在忙什么,心神一下定了,回屋拿上一件大衣裳,快步追了上去。
……
答案就在眼前了。
李无病若是坐得住,他就要改名叫李有病了。
为了买药顺利,唐乐筠一走,他就将此事告知了暗卫们。
暗卫们跟随纪霈之多年,感情极其深厚,吕游和周钰等人立刻跑出了府衙,找遍珑州城的大小药铺,把配制补春丹所需的大部分草药找齐了。
唐乐筠进入小院时,李无病的徒弟们正边打呵欠,边煎煮着刚送回来的草药。
唐悦白眼里有活儿,找个小板凳坐下,帮忙看着煎药的火。
唐乐筠则和李无病一起,誊写草药和不落花发生化学效应后的具体表现。
一刻钟后,有人端来了车前子和不落花煎成的第一碗药汤。
李无病放下毛笔,紧张地看着唐乐筠。
唐乐筠轻吐一口浊气,舀起一勺,滴在桌面,然后用食指按了上去……
李无病问:“娘娘,怎么样!”
唐乐筠没有立即回答,闭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车前子在补春丹中占多大分量!”
李无病明白她的意思了,“因为量少,所以娘娘拿不准!”
“是的。”唐乐筠捻了捻食指和大拇指,“感觉有点像。”
从放出的血液中分辨草药成分,无异于大海捞针,难度可想而知。
唐乐筠能说出一个“有点像”,便足以安抚李无病了。
李无病道:“那就能有七八成了吧。”
端药过来的小徒弟瞄一眼唐乐筠,目光中有浓浓的质疑。
唐乐筠还在感知药汤,没有注意他,但正在关注她的唐悦白看了个分明。
唐悦白不悦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小徒弟是个耿直的:“我师父说,没有质疑就没有进步。娘娘始终没有进展,我怀疑也是理所应当。”
“你说的什么屁话!”李无病抬脚踢了他一下:“滚滚滚,赶紧滚。”
小徒弟嘟嘟囔囔地走了。
李无病刚要道歉,山茱萸和不落花的药汤到了。
唐乐筠如法炮制,斟酌良久后,如释重负:“这一味是肯定有的。”
李无病连连点头,“它虽不是君药,但用量不算小。还有哪些差不多了,赶快拿过来。”
……
三更过半时,唐乐筠辨认完了补春丹里除五星芒以外的所有草药的成分,其中四味稍有把握,剩下的都是模棱两可。
尽管还没达到五成,但唐乐筠和李无病都知道,他们找对了方向。
只要拿到五星芒,解毒指日可待。
事情有了眉目,但唐乐筠依然睡得很不好。
她担心纪霈之的情况恶化,中途醒了好几回,直到迷迷糊糊地看见纪霈之早上醒来,才安下心,沉沉地睡了过去。
纪霈之是强撑着坐起来的。
他感觉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疲惫,每呼吸一下,心口就会闷痛一回。
大抵命不久矣了吧。
纪霈之留恋地看着唐乐筠,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她的脸颊,直到指尖快要触碰到她的皮肤,他又有意识地收了回来。
他想她好好地睡一觉。
她与在京城时的她相比,瘦了不少,颧骨突出,眼窝下陷,下巴尖翘。
眉头微蹙着,不知在梦里遇到了什么。
会不会梦到我死了
纪霈之忽然想起唐乐筠曾经说过的话——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了了。
那不行。
我即便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