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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汤药先熬好了。
因为担心倒药时失误,李无病坚持在下面接了个大铜盆。
但唐乐筠手很稳,一滴不落地倒到了大海碗里,又顺利端到了床榻前。
把碗放在床头,唐乐筠在床沿坐下,凝异能在食指指尖,按住了纪霈之的太阳穴……
片刻,纪霈之醒过来,与此同时,疼痛也跟着苏醒了,只是闭眼的功夫,豆大的汗珠便从额头滚滚而下。
这世上很少有感同身受,即便相伴多年,也没有人真正清楚,他到底在经受着怎样的痛。
唐乐筠扶他起来,快速说道:“陛下忍一忍,把这碗汤药喝下去,然后马上随我一起运功。”
纪霈之没问是什么药,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唐乐筠一手端药碗放到他嘴边,另一只手抵住他的后心,源源不断地输入异能。
后心传来的暖流让纪霈之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他挣扎着坐正一些,渴望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海碗,准备一饮而尽。
“等等。”
海碗凑到嘴边时,李无病忽然叫了一声。
唐乐筠和纪霈之一起诧异地看向了他。
李无病有些懊恼,张张嘴又闭上了,旋即又皱起了眉,闭着眼睛说道:“娘娘,还是等一等,再试试药吧。”
药煎好后,唐乐筠依然用两根手指解决了一切疑问。
李无病觉得太草率了,别说纪霈之是帝王,便是一个叫花子躺在这里也不该就这样喝下一碗效果不明的药汤。
唐乐筠原本信心满满,听他这样说,也犹豫了,正要说话,冰冷的手便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往前一送,纪霈之就咬住碗沿儿喝了一大口。
他在用行动支援自己!
唐乐筠暗道,无论如何,毒肯定是没有的,李无病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他没有自己的能力。
她把心一横,稳住海碗,让纪霈之把药喝了个干净,碗扔给唐悦白,上床盘膝坐下了。
汤药下肚,纪霈之只觉得胃里吞了把火,疼得剧烈,热得炙烤,仿佛整个人要烧起来了。
但唐乐筠没让这份焦灼持续太久,她输内力进来,将他分散在各大主穴的内力集中起来,在经脉中游走,迅速地抚平了热浪……
但疼痛更加剧烈了。
他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唐乐筠道:“忍住,千万不要分心!”
人不是神,怎么可能忍住那样的痛楚
搞不好要走火入魔的啊!
李无病心里有气,转过身要走,下一瞬又转了回来。
几个徒弟也面带不忍之色,指责地看着唐乐筠。
唐乐筠看不见他们,但感觉得到纪霈之的痛苦,她加大了异能输出。
纪霈之拼命把注意力放在流动速度越来越快的内力上,疼痛果然减弱了一些,不知过了多久,他居然适应了这种痛,头脑越来越清醒,还感觉到了痛快!
一个小循环做完,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大力。
胸口剧痛,他的嘴一张,一大口恶臭的黑血就喷了出去。
等在床外的众人吓了一跳。
元宝刚要哭,就听李无病喜道:“这是毒血,陛下大好了呀!”
唐乐筠缓缓收功,“药浴好了吗!”
李无病道:“好了。”
唐乐筠看向老黄:“保持水温,让陛下在水里练一个大循环。”
纪霈之担忧地看向唐乐筠,后者面色惨白,显然刚刚那一下耗费了全部功力。
他急忙说道:“我好多了,你莫担心,专心练功吧。”
他是懂她的。
她的确脱力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唐乐筠欣慰地略一颔首,勉强压下嘴里的血腥,催动内力,也开始了大循环。
……
第188章
二更时分,静谧的珑州南城外出现三匹快马,速度极快,即便月光朦胧,也能看得见滚滚的尘烟。
“驾,驾……”
马匹已然快到极致,但骑马之人还在挥舞马鞭,拼命催促。
距离城墙还有不到半里之时,其中一人操着官话喊道:“开门,快开城门!”
“我家主子是魏国公府三公子,陛下亲表哥,有紧要军情,请速速打开城门!”
来人大抵内功不错,声音浑厚,一开嗓就惊动了城墙上的值夜士兵。
几个士兵探头观望了片刻,其中一个问道:“怎么办要不要禀报!”
另一个道:“当然要禀报,但得问明情况不是!”
“开门,快开门,后面有追兵,赶紧开门!”
不待士兵们开口询问,来人又近了一些,嗓门越发大了起来。
一干士兵往远处眺望,果然瞧见了另一团更大的烟尘。
“草,真的假的。这要是假的,一旦开了门,珑州城就保不住了!”
“不管真假,咱都担不起这责任,速去禀报,快点儿!”老兵在小兵屁股上踹了一脚。
小兵屁滚尿流地往墙梯的方向跑了过去。
快到城门时,薛焕喊了声“吁”,刚要下马,骏马发出两声悲鸣,颓然朝地面砸了下去。
薛焕毫无防备,膝盖一弯,整个人就摔到了地上。
他顾不上形象,人还没爬起来,嘴里已经嚷开了:“开门,督查西南军务钦差、魏国公府薛焕在此,我有要紧军情,还不速速开门!”
“这位……抱歉啊,门是肯定开不了的,还请移驾东门或者北门。”一个带着头盔的校尉探出头喊了一嗓子。
小厮余庆气急:“你混账,马都跑死了,还移什么驾,赶紧开门,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校尉见他强势,不敢答话,脑袋又缩回去了,但墙头上有更多的脑袋冒了出来,粗略估计,足有数百名士兵。
这说明城中是有准备的。
薛焕略感安慰,但回头一看,追兵越来越近了,不由怒道:“大弘的三万先锋军马上就到,你们不开门放我进去,是想掉脑袋吗!”
那校尉闻言,又把脑袋探出来,瞭望远方,就是不开门。
余庆怒不可遏,正要再喊,被薛焕拦住了:“罢了,敌人马上就到,打死他们也不敢擅自开门。走吧,哪怕是步行也好,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他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试试也就算了。
另一个护卫打扮的人附和道:“三爷说得极是,快走,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薛焕又往城墙上看一眼,墙上人影更多了,有的甚至做好了战斗准备,便又喊道:“兄弟,我们去东城门,烦请掩护我们。”
那校尉痛快答道:“三爷放心,那是一定的!”
三人得到肯定答复,再不敢耽搁,滑过护城河,尽量忽略身体的疲劳和大腿的酸涩感,沿着城墙根儿没命地往东跑。
刚跑二三十丈,薛焕听到斜上方有人喊道:“三爷留步,三爷别跑啦!”
声音有点熟悉,但他想不起来是谁了。
薛焕再往上看,就见墙上有几个黑影追了过来,其中一个还道:“三爷,我是谢仪行,末将把绳子扔下去,拉你们上来!”
有救了!
薛焕精神一振,朝声音来处看去,就见那几条人影跑到了前面,纷纷趴在箭垛口,一卷草绳在空中一荡,朝地面坠了下来。
护卫喜道:“三爷,你快上去,我和余庆爬墙!”
说话的功夫,追兵到了羽箭攻击范围,其中三个举起弓箭,瞄准了薛焕的方向。
墙上的士兵不再犹豫,搭弓射箭,羽箭纷飞,立刻将追兵赶出一射之地,给薛焕争取了足够的逃命时间。
很快,薛焕三人上了墙。
薛焕还没站稳,就问道:“我听说陛下遇刺,他怎么样了!”
谢仪行扶他一把,“那会儿听说醒了,说是已经服下解毒的汤药了。”
纪霈之还在泡药浴祛毒,到底解没解,李神医不清楚,他们也不清楚,但为了珑州城的安定团结,统一口径是应有之举。
“解毒的汤药!”薛焕盯着谢仪行的眼睛,压低声音问,“确定解了吗!”
谢仪行道:“末将现在说不好,三爷去看看就知道了。”
“行吧。”薛焕点点头,转身看向城下,“大弘贼心不死,到底趁着陛下病重杀过来了,三万精兵做先锋,后续还有五万增援,我们能应付吗”
“这么多!”谢仪行脸上一黑,“我们只有五万人。”
“五万。”薛焕没有太失望,“比我料想的多,但的确不够。嘉兰他们久攻不下,便想在北方有所作为,珑州没有云州的天然屏障,这一仗只怕难以应付。”
谢仪行道:“确实。平安门附近的那段城墙被彻底炸毁,目前还在抢修,如果大弘在那里做突破口,只怕很难守住。”
“没有如果,只怕是一定。”薛焕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走吧,我们过去看看。”
谢仪行盯着他乌黑的眼袋,劝道:“三爷不妨先去休息,冯水翔将军就驻扎在平安门附近,我刚才派人通知他了。”
薛焕坚定地摇了摇头。
纪霈之生死未卜,唐乐筠难以抽身,他就是困死,也要亲自替他们巡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