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霈之手里无声旋转的核桃忽然“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唐悦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单纯’让对方感觉到了无奈,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他问道:“王爷为什么要转核桃,在练功吗!”
好蠢!
元宝闭了闭眼睛。
纪霈之右手一扬,两只核桃就奔唐悦白的两只眼睛去了。
唐悦白吓了一跳,但他反应极快,双手一抄,就将两只核桃抓在了手里,笑道:“王爷送我了吗谢谢!”
纪霈之脸色森寒,起身就走。
唐悦白莫名其妙,心道,你个痨病鬼,小气鬼,身体有病,心里有毒,小爷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念完这一句,他心里就舒坦了,坐回椅子上,学着纪霈之的样子转了转。
他的手比较小,核桃比较大,文盘不行,武盘尚可,磕磕绊绊地转几下,就没意思了。
唐悦白想起今天的大字还没写完,赶紧起身磨墨去了。
写完三十个大字,院子里有了脚步声。
唐悦白扔下笔跑了出去,“姐你回来啦!”
唐乐筠道:“在练字吗!”
唐悦白接过篮子,“对,明天就去上学了,不能丢姐姐的脸。”
唐乐筠在他头上揉了揉,“乖。”
“嘿嘿~”唐悦白傻笑,“姐,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吃的!”
纪霈之站在窗前,看着姐弟俩进了东厢房。
他说道:“这傻小子有个好姐姐。”
元宝道:“姐姐太精明,弟弟太糊涂。”
纪霈之自失地一笑,“他可不傻,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这话没错,元宝无言以对。
同样没有父母关爱,唐悦白比他们幸福多了。
纪霈之又出来了,在门口站一会儿,看看天井里两尺多高的竹笋,也往东厢房去了。
唐乐筠买了两块豆腐,一把菠菜,一根大骨头,还有一副白花花的猪肠子。
纪霈之进门时,她正坐在灶台前面的空地上洗肠子。
少女穿着江湖人习惯穿的短打,梳着江湖男子常梳的高马尾,脸蛋清冷寡淡,手里却拎着一大坨白花花、油腻腻、臭烘烘的肠子。
“汪汪!”小黄朝纪霈之叫了两声。
唐乐筠知道纪霈之来了,但她没站起来,只道:“王爷,这里腌臜,一旦看多了,晚饭就要吃不下去了。”
纪霈之蹙起剑眉,“晚上就吃这个!”
唐乐筠道:“王爷可以不吃。”
纪霈之迈过门槛进了门,定定地看着唐乐筠把肥肠一点点翻过来,“人的肠子和猪的有什么差别!”
元宝当即“呕”了一声。
唐悦白一遍烧火,一边没心没肺地说道:“我觉得猪的肠子更粗,人的可能要稍微细一些。”
“也许吧,仵作一定知道。”纪霈之颔首,吩咐元宝,“你记着这件事,回头找人问问。”
元宝勉强应了。
唐乐筠有些好奇,“如果仵作不知道,王爷打算怎么办!”
纪霈之唇角微勾,“你说呢!”
唐乐筠觉得,他会找个死人开肠破肚一番,好好搞搞清楚。
但这样的话只能想想,不能说出口,所以她换了话题,“王爷,我弟弟不熟悉京里的人际关系,您有什么事问我便是。”
纪霈之在元宝搬来的交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问道:“好啊,我问问你,汝阳郡主心疾严重,你是怎样治好的!”
“王爷的好奇心很重,但是不好意思,救人的法子是我自己想的,我不想让外人得知。”说到这里,唐乐筠有了个猜测,她试探着说道,“救活汝阳郡主,我只收了一百五十两银,大约是杨家二爷过意不去,才以买药为名,到这里行了感激之事。”
“一百五十两,哈~”纪霈之哂笑一声,“汝阳郡主的命就值这么点银子吗,我倒是小瞧了你。”
唐乐筠道:“王爷,我虽然卖药,却也算医者,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收二百两银不高不低,但因为杨二爷身上只有一百五,便只要了一百五。”
“伶牙俐齿。”纪霈之道,“那崔老先生病危,你又为何推三阻四!”
唐乐筠开始往肠子上撒面粉,“我……”她想说她医术浅薄,但她明明救了汝阳郡主,又救了崔老先生,这样说纪霈之不但不会相信,还会激怒他。
纪霈之的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确实盯牢了她。
唐乐筠道:“我的医术,基本属于纸上谈兵,只有撞到见过的医案,我才能凑巧救上一救。在了解崔老先生的病情之前,我毫无把握,既然马大夫不能治,我出于自保,当然也不想治。”
“啪,啪,啪!”纪霈之拍了三下手掌,“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唐乐筠不说话了——无懈可击的理由,大多出自事实,她没什么好说的。
屋子里陡然沉寂下来,灶坑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就有些吵闹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烟火气。
唐乐筠劝道:“王爷,这里烟气大,您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纪霈之放下了二郎腿。
唐悦白以为他要走了,站起身打算恭送一下,就见他好整以暇地换了只腿。
真烦人!
唐悦白很不满,舀热水的动作粗犷豪放,哗啦哗啦地溅了一地,柴火都被打湿了。
唐乐筠斥责道:“你这孩子,小心点。”
纪霈之的眼里有了些许笑意,他决定了,日后要经常来此住一住,招招猫,逗逗狗,挺由意思的。
唐乐筠没心思观察纪霈之,她知道纪霈之打听秦国公府一事的目的——他实际上在询问她和秦国公府之间的关系,是否有人情羁绊。
纪霈之有“钞能力”,情报网极为强大。
她是不是可以从他的反应推断,即便汝阳郡主没有死,秦国公府还是反了。
那么,是因为剧情的推动,还是现实的逻辑依然存在呢
不一定是前者,后者则是肯定的。
就像她和纪霈之的关系,既然剧情里没有这一出,就必然是有某种因素影响了纪霈之。
只要剧情可以改,她、唐悦白、纪霈之就能好好地活下去。
至于纪霈之和唐乐音的关系,那不重要,她不喜欢纪霈之,纪霈之喜欢谁都没关系。
……
邓翠翠来的时候,纪霈之走了。
他坐马车到升云客栈,上到三楼时,暗卫齐平已经等在门外了。
“王爷。”他拱了拱手。
纪霈之进了客房,在罗汉床上坐下,问道:“怎么样!”
齐平道:“邓翠翠很老实,和同住的两个书生没有交流。”
纪霈之点点头,“那就不必去了,盯紧唐家姐弟即可。”
齐平很惊讶,但什么都没说。
纪霈之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白管家查过邓翠翠,这个女人老实本分,只要唐乐筠姐弟不想死,就不会向她透露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
只要把握这一点,他就能确定邓翠翠出不了纰漏。
他现在只担心老畜生对唐家姐弟下手,毕竟,这姐弟俩又开药铺,又会武功,老畜生不会那么放心。
还有邵家。
他威胁到邵明诚的安全了,邵昌文不会袖手旁观。
邵家很可能通过黄里长和福安医馆整治唐家姐弟,但暂时不会下杀手。
他们的主要目标还是他。
元宝沏了杯茶,清香的气味引起了纪霈之的注意。
他说道:“这不是咱们的茶。”
元宝道:“确实,放在桌子上的,小人就泡了。”
纪霈之想起来了,白管家禀报过,说唐乐筠的回礼是一罐茶。
两位唐姑娘都很古怪。
一个会养植物,一个会挑男人——唐锐安亲自见了顾时,只要顾时不傻,媒人很快就会上门。
“咚咚。”白管家敲门进来,“王爷,太子朝生云镇来了。”
老畜生没出手,小畜生先到了。
纪霈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清香回甘的茶汤荡涤了心里瞬间腾起的躁意。
“好茶!”他破天荒地赞了一句,随后一饮而尽,“叫上所有人,包围有间药铺,以摔花瓶为令。”
太子纪霄之是当今皇后的嫡子,皇后是曾经的冠宠后宫的皇贵妃,其人出身永昌伯府,阴险狡诈,永宁帝以往的三位皇后均栽在她的手里,纪霈之的母后便是其中之一。
纪霈之身上的奇毒,就是在永宁帝的授意下,由她亲手所下。
纪霈之幼年时经历的一切绝非几句话可以概述,他与他们一家三口的仇恨可谓不死不休。
白管家小声道:“王爷的意思是……”他以手代刀,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纪霈之将文玩核桃扔下,手一抬,元宝就把一只装有如意珠的荷包放到了他的手里。
白管家神色一凛,那就是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