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悦白的下巴都快惊掉了。
唐乐筠假意道:“居然还有这种奇事难怪汝阳郡主直接昏死了过去。不过,此事应该是皇家隐秘才对,王爷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纪霈之夹起一块肥肠,飞快地放到嘴里,咀嚼……
元宝嫌弃地别过脸,替他解释道:“这件事已经在京城传遍了,我家王爷知道也不稀奇。”
敢把这样的丑事传遍京城,除了眼前这个疯子外,不会有别人。
而且,这个疯子自觉要死了,什么吃食都肯尝试,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夹了三筷子猪大肠。
反倒是唐悦白,因为担心,一口菜没吃。
“没事的,办案的肯定是唐指挥使,即便我们脱离了唐家,他不会救我们,但看在父亲的份上,也绝不会落井下石。”唐乐筠安慰一番,又向纪霈之求证,“王爷,我说的对吗!”
纪霈之淡淡笑道:“一旦下了天牢,能吃的只有馊饭,我奉劝你们,最好吃饱一些。”
唐乐筠:“……”
第30章
福泉山庄,偏院。
小客厅的八仙桌上摆着两荤两素,以及上好的竹叶青一壶。
杨晞坐正位,和往常一样吃得慢条斯理。
“二爷。”他对面的、身穿藏蓝色道袍的英俊男子放下了筷子,“那位女掌柜很有心机,她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杨晞捏起青瓷小酒杯,“方大哥想多了,她救过我母亲,便是我杨家的恩人,如果是杨家刺杀了太子,于她就是一场大/麻烦,所以,即便她看出什么,也一定会咬死‘不知情’三个字。”
道袍男子举杯,在他的杯子上轻撞一下,“我总觉得,她应对太子时太过云淡风轻,无论心机还是胆量,此女都在一般人之上,不简单啊!”
杨晞道:“能和端王相处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日后若有机会,方大哥不妨照顾一下她的生意,虽然贵,药效却是极好的。”
“行。”道袍男子干了杯中酒,起身抱拳道,“时间不早了,在下该走了,二爷保重。”
杨晞起身,端端正正长揖一礼:“方大哥保重。”
道袍男子走了两步,快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二爷,齐王未必是良主,国公府应该多做打算。”
杨晞道:“路上小心。”
这就是破釜沉舟了吧。
道袍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推开门,右脚点地,身形拔地而起,越过院墙,不见了身影。
杨晞重新坐下来,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起来。
直到酒壶空了,再也倒不出来了,他才醉眼迷离地问一旁的长随,“去问问,表姑娘睡下了没有。”
长随答应一声,快步出去了。
……
纪霈之在唐悦白的房间住了下来。
他有元宝和白管家伺候,唐乐筠什么都没管,自顾自地睡了过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铺子的大门被“叮叮咣咣”地敲响了。
唐乐筠本能地、以极快速度穿上衣服,要出门时才想起来,自己不必这么快,太快了反而让人起疑。
于是,她在屋里盘旋片刻,施施然出门,慢吞吞地去了药铺。
“谁啊,大半夜的!”她没好气地抱怨一句,“别敲了,别敲了,来了来了!”
“嘎吱~”小门洞开,两个身穿铠甲、手持火把的士兵率先冲进来,四下照了照,“蓝将军,铺子里就她一个。”
唐乐筠不动声色地退到柜台前,盯着那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将军腆着大肚子别进了屋。
中年将军的行动不甚爽利,但胡须浓密眼神凶狠,仿佛要吃人一般,“端王可在!”
唐乐筠低头含胸,双臂环抱,小声道:“在上房呢。”
蓝将军,应该是太子的舅舅之一——皇后姓蓝,蓝彩菲出生于大弘和大炎交界的幽兰州,蓝家是此州大族。族中高祖是百花门创始人,她亦因此在皇家做妾多年,直到压制她多年的太皇太后归天——蓝皇后用在纪霈之身上的毒/药,就来自百花门。
“不成体统。”蓝将军一摆手,一众手持长刀的士兵便哗啦啦跑了进去,只留两个卫兵守在药铺门口。
唐乐筠尾随过去……
西次间的灯亮了,摇晃在窗纸上的两个黑影表示,纪霈之也起来了。
“端王可在”蓝将军亲自喊人,言语中没有半点客气。
“咳咳咳……”回答他的是一阵咳嗽声。
“我家王爷正在更衣,何人在此喧哗”元宝替主子发话了。
“我是蓝铎,西郊大营指挥使,有要事求见,还请王爷麻利些,以免耽搁大事。”蓝将军态度强硬,就是身体不行,中气略有不足。
纪霈之依然不答。
元宝不紧不慢:“王爷身体欠佳,蓝将军请稍等。”
蓝铎怒道:“端王,太子殿下遇刺,你若再拖延,末将可就冲进去了。”
隔了几息,元宝答道:“蓝将军若是想吃核桃了,不妨一试。”
“你!”蓝铎收回要推门的白胖大手,按回腰刀刀把上,‘唰’的一声抽出半截,忽地转身,从天井穿过去,朝唐乐筠来了。
唐乐筠知道,她是民女,身份低微,蓝胖子想拿她撒气,以此反击纪霈之。
她在末世生存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不会保护自己
唐乐筠立刻上了游廊,躲过几个试图拦截的士兵,很快到了西次间门口,“王爷,奴家这就来了。”
蓝铎连个女人都抓不到,颜面大失,将长刀彻底拉了出来,怒道:“贱人,你……”
“嘎吱……”上房门开了,纪霈之裹着厚厚的斗篷立在门口,幽幽问道,“蓝将军骂的是谁!”
骂纪霈之肯定不行,唐乐筠又是纪霈之的女人,轮不到他来教训。
蓝铎只能指着身边的亲卫,憋憋屈屈地说道:“王爷不要误会,我骂的是他。”
“如此甚好。”纪霈之迈过门槛,手里的核桃“哗啦哗啦”地转了两圈,“说吧,太子情况如何如果需要用药,药铺里有的是,我让唐姑娘抓几副便是。”
蓝铎道:“末将此来,是想问问王爷,申时正到酉时初,王爷在哪里!”
纪霈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蓝铎拱手:“王爷,末将只是问问而已,王爷不答也没关系。”
纪霈之道:“这样最好,本王去御前作答便是。”
蓝铎的刀柄上流苏微微颤抖着。
他怒道:“那就请王爷随末将一起进京吧。”
纪霈之冷哼一声,“就凭你,也想带本王走!”
“你……”蓝铎气结,来回踱了好几步,“王爷,太子薨了,就在距离生云镇不到二十里、通往生云寺的路上。王爷要是觉得不进京也没什么问题,末将这就告辞,将情况如实禀报皇上。”
“咳咳咳……”纪霈之轻咳几声,“只要皇上没有旨意,进不进京就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滚吧,马上给本王滚出去。”
“你……”蓝铎彻底没了脸面,却不敢当面撒泼,怒气冲冲地带人走了。
唐乐筠跟着回去,插上门,回到上房,刚要上床补觉,房门就被敲了两声。
她只好重新穿上大衣裳,下地开了门。
屋子里的灯没亮,披着姜黄色大衣裳、穿月白色长裤的年轻女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浓稠的黑暗之中。
冷静,自持,无情。
纪霈之凝视着唐乐筠,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以上三个形容词。
他说道:“你重新睡下了!”
唐乐筠反问:“夜深人静,不睡觉做什么!”
纪霈之转身就走。
元宝道:“唐姑娘,姓蓝的走了,汤县县令很快会到,你睡不下。”
“哦……”唐乐筠颔首,“多谢提醒,我准备准备。”
她关上房门,凭感觉找到火折子,点燃蜡烛,放到了梳妆镜前。
镜子里的姑娘和末世的她有七分相似,但比她漂亮精致得多。
她抬起手,摸了摸美人尖,末世的她这里有一道巨大且丑陋的疤痕……这回好了,不用剪刘海了。
唐乐筠拿起梳子,将一头乌发拢起来,在头顶盘了两个丫髻——这样的发型显得年幼一些,单纯无害,比较容易获得老男人的好感。
衣服穿原主的,粉色夹袄搭配靛蓝色百褶裙,粉粉嫩嫩,娇娇柔柔,一看就涉世不深。
刚打扮完毕,铺子的门就又被敲响了。
唐乐筠等了等,见元宝始终没有动静,便小跑着去了铺子。
西次间的门半开着,纪霈之一扭头,便看见唐乐筠群裾飞扬、穿花蝴蝶般地飞了出去。
他唇角微勾,“我以为她和唐乐音在伯仲之间,如今看来,我低估了她。”
元宝提醒道:“王爷,听说唐家大姑娘在机关术上极有天赋。”
唐门机关术传男不传女,但唐乐音却得到了破格传授,可见其天赋了得。
纪霈之无声无息地转着核桃,“怎么,你更看好唐大姑娘!”
元宝急忙否认:“不不,王爷看好谁小人就看好谁。”
“瞧你那怂样儿!”纪霈之踹了他一脚,起身出门,不慌不忙地到了一进院。
一个上了年纪穿着七品补服的老者踉跄地跑了两步,长揖一礼道:“下官鲁千山参见端王殿下。”
纪霈之与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说道:“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本王砸了福安医馆,太子之死与本王无关,你们若拿不出圣旨,再吵本王,本王就不客气了。”
鲁千山愣了一下,想跟上,又不敢跟,原地转了个圈圈,一跺脚也走了。
偌大的两进院,只剩下唐乐筠一个人,安静得可以听得到外面墙根下隐约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