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老爷子道:“你说。”
唐乐筠道:“问题在于马大夫治不好的腿,被我治好了,你们可还记得楚老爷子的事!”
史大娘“诶哟”一声,“那可真的是。”
史杏花插了一句,“看来这事还得保密!”
他们听懂了。
唐乐筠颔首,“否则一旦有人使坏,老爷子的腿就不好说了。另外,如老爷子所说,镇上的流民肯定越来越多,老爷子若是示弱一把,人心肉长,未必是坏事。”
史老爷子道:“唐姑娘的药铺应该不应该开我不管,但我觉得福安医馆在楚老爷子那件事上做得不地道,他们那么干就是良心坏了。”
他这话表明了一点,镇上对唐乐筠开药铺和福安医馆竞争颇有微词,就是他们一家对她也没多少好感。
但唐乐筠并不在乎这些是非曲直,她只要达成她的目的。
从史家告辞回来,她在木器行门口碰到了田婶子。
田婶子神神秘秘地叫住了她,“筠筠,那位蓝将军被人杀啦!”
果然!
唐乐筠对此早有预料,眼下得到印证,还是有一点惊讶。
她问道:“婶子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箭射的,听说没到医馆就是死了。”田婶子压低了声音,“活该!”
田婶子是老实人,这么如此旗帜鲜明地讨厌一个与她不相干的人还是头一回。
唐乐筠问道:“咋还活该了呢!”
田婶子道:“我听说,铁匠铺的老史头腿折了,老钱家的大儿媳妇小产了,黄里长家的被抢走一整套金首饰,还有赵家嫂子,她前年买的大金镯子也没了,造孽啊!”
镇子太小,谁家有点事放个屁的功夫就都知道了。
唐乐筠问:“婶子家呢,没事吧。”
田婶子家也有个小机关,仿照唐家做的,财物损失肯定不多,这也是她没有特别询问唐乐筠的一个原因。
“感谢你爹,没什么事。”田婶子脸上重新有了笑意,“你干什么去了,从菜场那边回来怎么没见你买菜。”
唐乐筠道:“我往汤县那边张望了一下。婶子,我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出事了……”
她把路上发生的事如此这般地说了一说。
田婶子的脸色又变了,嘱咐唐乐筠几句就回屋和田家荣商量事情去了。
回到铺子里,唐乐筠带着唐悦白和邓翠翠做了十几瓶金疮药。
吃完晚饭,邓翠翠回家了,姐弟俩去地窖里盘点了一下粮食。
地窖里的米缸和米坛子基本上装满了,还有几袋子装不进去,摞成一摞,塞在堵头处。
日后就在镇上买点高价粮,放厨房里就成——雨季马上就到,只有三个人吃饭,囤多了浪费也多。
一更时分,天彻底黑了。
姐弟俩各自背一个背筐,带上柴刀、小半袋粮食,以及锹和镐,去了问梅山。
沿着山路,盘旋着上到山腰,他们在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头上停下来,向梅庄眺望……
梅庄黑漆漆一片,毫无人迹,即便有银月挂空,也像极了鬼宅。
唐悦白感叹道:“姐,你还说有端王照着呢,人去楼空了。”
唐乐筠无奈地耸耸肩,她也没想到小说规则完全被现实规则取代,她这只蝴蝶几乎改变了一切。
唐悦白又道:“姐,肯定是端王杀了蓝将军,这庄子说不定被看起来了,这片地咱还能要吗”
唐乐筠道:“怕什么,有官兵看着,咱们的药田不是更安全吗!”
唐悦白嘿嘿一笑,“那倒也是。端王倒也不坏,几乎预料到了一切。姐,他还挺聪明的,是吧。”
唐乐筠把周围观察了一番,“是的,不然他长不大,毕竟他的很多兄弟都没活到成年。”
唐悦白叹息:“皇帝的儿子也很可怜呐。”
唐乐筠笑了,“应该说,昏君的儿子很可怜。走吧,我们下去。”
姐弟俩下了山,沿着忘忧谷往南走一小段,再从一处野草旺盛的地方往山上爬一两丈,直到一棵山槐树之下。
这里有几块巨石拱卫,形成一小处平台,老槐树大根深,枝繁叶茂。
唐悦白绕着老山槐走了一圈,“姐,然后怎么办,搭建窝棚吗,太惹眼了吧。”
唐乐筠放下背筐,走到两块巨石中间,在夹缝中的泥土上挖了一锹,“惹眼就惹眼,问题不大。你过来,帮我把这里的土掏出来。”
……
两块巨石一大一小,有点像“入”字,下半截分的比较开,把泥土和碎石掏出来,就是个可以藏东西的好地方。
姐弟俩干活都是把好手,不到一刻钟里面就空了。
唐乐筠取出背筐里的大肚坛子,再把唐悦白背来的半袋米倒进去,用三层油布把口封严实,塞到洞里,再在坛子口压上一块比坛口大的石块。
掏出来的洞不算小,至少可以放三只坛子,装三十多斤米。
如果一天只吃一顿饭,足够一个人活两三个月。
二人把碎石垒回去,泥土堆在碎石外,找一些枯枝撒外面,基本上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唐悦白道:“不错,明天再背来两个坛子,这里就不用动了。”
唐乐筠点点头,“现在,搭棚子吧。”
唐悦白稀奇道:“姐,你真会搭棚子!”
唐乐筠笑了笑,你那个存在于小说里的姐姐自然不会,我这个现实中的姐姐却是非常擅长的。
她指着斜坡上:“书里看到过,很简单。咱俩上去,把那一簇毛竹砍下来。”
问梅山上多是杂树,竹子很少,通常和梅树长在一起,显然是有人特地种的,正好便宜了他们。
二人很快就拖着竹子回到了原处。
唐乐筠取八根粗壮且等长的竹子,削掉竹叶,摆成长方形,用草绳系好,固定在山槐树下。
再来四根,分别插在长方形四个角,做一个四棱锥。
剩下的竹子均匀绑在已有的框架上,最后再用荆条把缝隙填充起来……
月上中天了,山槐树前也有了些许月光。
唐悦白里外看了看,“还挺结实,就是漏雨。”
唐乐筠道:“如果是你我过来住,记得带一块油布就好了。”
“是个好办法。”唐悦白拉着唐乐筠进去,席地而坐。
棚子里光线更暗,山谷间仿佛更加静寂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透过稀疏的竹叶望向山顶,山顶上有一条发光的星星河,它们镶嵌在黑蓝色的天幕上,一颗挨着一颗,密密麻麻,闪闪烁烁。
“真美。”唐悦白的小脑袋一歪,亲昵地靠在唐乐筠的肩窝上,“姐,我六岁的时候,爹爹带我去房顶看星星,他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你说,他们俩是不是都在天上看着咱们呢!”
唐乐筠道:“对,只要咱们过得好,他们就安心了。”
这是她妈妈去世前再三说过的话,她相信,妈妈一定在天上看着她,看着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看着她把学过的本领一一应用起来,即便换了个时代,也一样过得风生水起。
唐悦白道:“姐,我想爹和娘了,你想他们吗”他的声音里有了哭腔。
唐乐筠揽住他的肩膀,“对,我非常非常想她。”想念那个生下她,一直护着她的好妈妈。
清新的空气中忽然有了一种燃烧的味道。
唐乐筠神经一紧,带着唐悦白起了身,“闻到味了吗,应该是哪里出事了。”
他们从竹帐篷里钻出来,带上东西,一路小跑出了山谷,左右一看,就见镇子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又出事了!”唐悦白跺了跺脚,“姐,不是咱家吧。”
“确实不是。”唐乐筠道,“但有点像赵记杂货铺,别看了,赶紧回吧。”
第42章
火很大,照亮了方圆百十米以内。
街坊们都出来帮忙了,你来我往,呼呼喊喊,一盆一桶地往建筑上泼水。
胡同里,官道上,到处都是人。
唐乐筠和唐悦白先进了药田,卸下背筐,和锹镐一并藏在篱笆下的阴影里。
二人不露痕迹地融进打水的街坊中间,吆喝两句露露脸,再从前院翻墙回家,打开后门,正式跟其他人一起忙活起来。
泼水的时候,田江蔚看见了唐悦白,“小白,你也被吵醒了!”
“是啊!”唐悦白道,“怎么就着火了呢!”
“不知道怎么着的,我爹说,赵家人自己也不大清楚。”田江蔚把水泼在火上,跟他一起往回走,“筠筠姐呢!”
唐悦白指了指前面细高挑的背影,“那儿呢。”
田江蔚道:“还不知道折腾到几点,早上练功吗!”
唐悦白道:“当然练,我和我姐睡多晚都准时起床,白天再睡嘛。”
田江蔚挠头,为难道:“可是睡不够的话,白天没精神啊。”
唐悦白道:“那你随意吧,反正我姐也没那个要求。”
二人一起排队打水。
前面的人正在议论这场毫无征兆的火灾。
“不是流民干的吧,杂货铺特别招贼。”
“不好说,你们别忘了,昨天还死了个将军呢。”
“不可能是同一伙人,依我看,流民干的面大,大家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