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唐悦白道:“姐,我写完了,你睡着了吗!”
第64章
唐乐筠睁开眼,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把唐悦白的大字挨个看一遍。
“有进步,用功了。”她肯定的说道,“无论做什么事,好的坏的,都要沉住气,行事慌张大多时候意味着失败,喜怒不形于色,你明白吗!”
唐悦白有点不好意思,“我一吃饭,就想起还有那么多人在饿肚子,真的食不下咽。姐,你不难受吗!”
这个问题很难答。
唐乐筠知道说真话的后果,遂选择了假话:“当然也难受,但作为决策者,在他们和我们之间,我只能选择我们。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熏陶,唐悦白早已明白大发善心会带来的种种恶果。
但自己每天都能吃饱饭,眼睁睁看着别人饿死,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唐乐筠见为难,便不再逼他,“当然了,姐姐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话,而是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唐悦白恹恹地,“你说吧,我一定完成。”
唐乐筠道:“翠翠姐准备了六个小布口袋,每只都装着一海碗秫米,我想让你把它们送给六个附近最困难的家庭,可以吗!”
一碗米能煮一大锅粥,虽然不能让人饱餐一顿,但加些野菜,至少可以保证几天内饿不死。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再多就无法保证他们自己的生存了。
唐悦白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姐,这个法子好诶!”
唐乐筠揉揉他的脑袋:“哪里好,你说说看!”
唐悦白道:“做好事不为人所知,我们的麻烦就少了,还能实实在在地帮到人了。”
唐乐筠道:“所以,想助人没有错,但要有脑子有耐心,对不对!”
“对。”唐悦白抓着她的胳膊荡了荡,“姐,我明白了。”
唐乐筠又道:“那你说说,什么时候去最合适,怎样做才能更安全。”
唐悦白被调动起了积极性,“首先,练完功再去,那时候人们都睡了;其次,呃……蒙面,对蒙面更安全;还有,不能被人盯上,回来时要注意一下有没有尾巴。”
孩子是好孩子,难怪唐乐音重用他。
唐乐筠道:“不错,孺子可教,回房练功去吧。”
……
晚上,唐悦白出去时,唐乐筠偷偷跟了出去。
小家伙确实有心,投粮的都是苟延残喘的家庭,她能想象得到,即便她给的不多,也足以让他们燃起生的希望。
虽然不赞成,也舍不得,但不得不说,她睡了一个踏实的好觉。
第二天上午,唐乐筠让唐悦白出去打探了一下,未发现有人议论此事。
姐弟俩都松了口气。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在正常的社会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寻常事,而在非正常的社会下,人被生存压力扭曲,善不一定有善报,恶也不一定有恶报。
下午,唐乐筠带着大家做苏合香丸。
田婶子带了个布口罩,细致地碾着麝香,一边碾一边问:“筠筠,这药是给什么人用的!”
唐乐筠道:“中风、癫痫、心绞痛等,类似突然昏倒、牙关紧闭的患者。不过,这药有麝香,孕妇不能用,所以这个药翠翠姐也不能做。”
“诶哟。”田婶子道,“还是救命的药呐,这一丸想必不便宜吧。”
唐乐筠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唐掌柜,真活不下去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起身往外看去,就见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在台阶下站定,然后一起跪了下去。
孩子的身体状况略好些,两个大人极瘦,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双目无神,一看就是饿很久了。
“天爷诶!”田婶子站了起来,“这要怎么办啊。”
外面的乞讨声大了起来,“唐掌柜可怜可怜我们吧。”
唐悦白白了脸。
田家兄妹面面相觑。
“我家养了田家七口人,没有余粮。”唐乐筠“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又对田江蔚说道,“关门,他们要跪就随他们跪去,那是官道,死活都与我们无关。”
田江蔚迟疑着,看向了田婶子。
田婶子也愣住了。
田江蔚又去看唐悦白,正要说话,田江芮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
唐悦白道:“姐。”
唐乐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后者哆嗦了一下,到底快步走了过去,把门插上了。
这里是唐家,不姓田!
田婶子醒悟过来了,立刻招呼两兄弟把窗户也封了。
一干人火速撤到小客厅,继续做药。
刚刚的轻松荡然无存,大家各干各的,谁都没有说话。
田江蔚虽然时不时地扫量唐乐筠一眼,可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唐乐筠道:“小弟,你去房顶,看看他们是不是走了,官道上是不是有人,重点是有没有熟人。”
唐悦白照做了。
他上了房顶,还没走到屋脊,就听见有人说道:“你们这是干啥,这家姐弟最不是东西,求也没用。”
“我呸!”有人吐了一口,“要不是我大哥收到了粮,我也不会带着孩子做这般下贱的事。”
“收到粮了啥意思!”
“没啥意思,我就说他们姐弟做不出这种事吧,老三走吧,走吧,散了散了。”
唐悦白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
他呆呆地坐在瓦片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翻滚着:姐姐是对的,好人绝对不能随便做!
待那些人走了,唐悦白回了小客厅。
唐乐筠放下手头的活,“怎么样!”
唐悦白搓了搓脸,“就是姐姐想的那样,人已经走了。”
田婶子摇摇头,“老天爷,这要是管了,门口是不是就要被膝盖磨平了”她刚才听唐乐筠说了昨夜的事。
田江蔚也感叹:“好人难做啊!”
田老爷子也来了,问唐乐筠:“你打算怎么办!”
唐乐筠道:“婶子认识他们,知道地址,今天晚上再送六小袋,包括他们一家。”
田老爷子道:“没啥意思,送了也不领情。”
唐乐筠道:“但能洗得清唐家送粮的嫌疑。”
“呵呵呵……”田老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反正你也不图他们回报,还是你这丫头精明。”
那家人不值得。
唐悦白不大乐意,但只要唐家能安稳过日子,委屈一点也没什么。
大丈夫能屈能伸。
晚上,唐乐筠没让唐悦白去,按照田婶子的指引,亲自给六家送了口粮。
回家时她走的后院,刚翻过墙,就听见了官道上的马蹄声。
这么晚,不太寻常啊。
她摘掉蒙面,先到二进,从书房里拿上组装好的弩,再到一进,上了药铺房顶。
马匹没动,还在门口,从浅浅的呼吸声判断,总共七个人,都是练家子。
其中一个在用匕首拨弄门栓,窸窸窣窣弄了好一会儿,说道:“拨弄不动,走窗户吧。”
“老马说,那小娘们精明着呢,窗户用货架堵住了。”
“干脆跳墙,咱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行,走这边,从后院进。”
……
马留下了,人走远了。
唐乐筠有些疑惑,老马是谁,翠翠姐的前夫哥
还是……马大夫!
唐乐筠想起来了,她在福安医馆被围攻时,马大夫跟着两个偷袭者走了。
那么,马大夫找来帮手,报仇来了
还是马大夫根本就是叛军的人,进山当军医去了
她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到了后院,唐乐筠站在房檐下的黑影里,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出现。
很快……
一个黑脑壳出现在围墙上面,墙上的瓦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可能吓了一跳,胳膊一松,又跳下去了。
“废物,一边去,我上。”
这人功夫好些,无声无息地上了墙,正要跳下来,就听“嗖”的一声,什么东西贴头皮钻过去了,一阵锐痛后,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二话没说,一转身人也没影了,压低声音道:“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