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霈之道:“你随意。”
唐乐筠遂道:“贵客里面请。”
薛焕问:“唐掌柜的客人都是贵客,就没有特别一点的称呼吗!”
“当然有。”唐乐筠一本正经,“就像薛三爷您。我叫贵客,只是不想出错罢了。”
几句话的功夫,大家穿过二门,进了书房。
唐悦白原本还在练字,听说来了人,赶紧把铺了一大片的草纸摞成一摞,笔也扔到了笔洗里。
见纪霈之等人进来,他上前打了一躬:“见过……”他顿住了,目光飘香唐乐筠,询问应该怎么称呼。
唐乐筠道:“这位是薛掌柜,还有薛三爷。”
唐悦白从善如流,一一打了招呼。
纪霈之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无话可说。
他走到书案旁,拿起唐悦白写的大字看了起来。
薛焕凑了过来:“笔力有余,控制尚且不足,不过……相对于他的年龄,已经很好了。”
唐悦白得意地拱了拱手,“谢谢薛三爷夸赞。”
“确实有进步。”唐乐筠也肯定了一句,“去泡茶吧。”
“好嘞!”唐悦白乐颠颠地蹿出去了。
三人分宾主落了座。
唐乐筠道:“白管家没把我的铁弩送回来,薛三爷此来想必是为了此事!”
纪霈之颔首,“我用京城西城价值三千两的商铺换铁**,你可愿意!”
唐乐筠完全没想到,一张铁**值这么多钱,惊讶道:“卖是可以卖的,但给其实也是可以给的,王爷是不是给太多了!”
卖是收钱,给就是不收钱。
“哈哈~”薛焕笑了两声,“我只见过嫌钱少的,还没见过嫌钱多的,唐掌柜可是不精明了哦。”
唐乐筠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一时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想的。
她不想解释太多,便道:“我是药铺掌柜,也是个大夫。”
大夫多少都回有一点悲悯之心。
纪霈之懂得她的言外之意:“据我所知,你这个大夫至少杀死八、九个人了吧。”
唐乐筠:“……”
纪霈之道:“依我看,你做神医勉强,但毒医绰绰有余。”
毒医,跟末世时一样,很亲切的称呼。
唐乐筠并不在意。
薛焕反倒有些不自然,想拦纪霈之又不大敢的样子甚是好笑。
纪霈之道:“给你你就拿着,城外呆不下去,就去城里避上几天。”
西城的门市,价值三千两的一定不是旺铺,但做药铺足够了,而且低调,不显山不露水。
人家一定给,唐乐筠便放心要,“如此,多谢薛掌柜。”
小姑娘浅笑的样子恬淡温婉,眉眼弯弯,朱唇微翘,美好得如同画中人。
唐门什么时候也出美人了呢
纪霈之想起唐乐音,进而想起了他和唐乐音、瑞王在夹竹桃园的一段对话。
他试探道:“唐掌柜为了自保而支援同袍义社时,有没有想过朝廷的军队正在为剿灭他们殚精竭虑,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其实,他不觉得唐乐筠做错了,只是想听听唐乐筠如何为自己辩解。
唐乐筠道:“薛掌柜,如果叛军一直剿灭不了,朝廷有没有想过老百姓的艰难处境另外,我虽是个普通人,但已经杀了邵昌文等五六七八个叛军,是不是比朝廷的士兵还要能干些呢!”
纪霈之:“……”
“哈哈……”薛焕又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比起纸上谈兵,还是实战来的更痛快,唐掌柜真豪杰也!”
他没用女中豪杰这个词,因为即便放在男人堆里,唐乐筠也是极其强大的存在。
唐乐筠道:“薛三爷谬赞,说到底还是为了自保,但无论目的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人要先有自己,才能有大义。
纪霈之勾起唇角,他喜欢唐乐筠的这个说法,很纯粹,很对他的口味。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眼下的大炎面临的正是这个问题。
老百姓一日吃不饱肚子,大炎就一日安生不下来。
唐悦白托着茶盘进来了。
“唐掌柜这话没错。”薛焕从他手里接过茶杯,换了话题,“唐掌柜的毒研究得怎样了!”
“还在摸索中。”唐乐筠道,“王爷,我想再看一看,可以吗!”
看一看,看什么,怎么看
纪霈之问:“诊脉吗!”
唐乐筠迟疑着,她所谓的看,其实是用木系异能看,手按在纪霈之的胸腹上——诊完子宫肌瘤的女人后,她发现异能作为诊疗工具比诊脉更直观。
薛焕好奇地问:“如果不是诊脉,那是什么!”
唐乐筠瞄一眼唐悦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我想摸摸王爷的……脏腑。”
她本想说胸腹,但那样太暧昧,说脏腑不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可再含蓄,也改变不了手要和肚子紧密接触的实质。
“姐~”唐悦白很大声地叫她。
纪霈之和薛焕对视一眼,元宝和白管家亦面面相觑。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纪霈之总算感觉到了面红耳赤的真实含义。
但他心里非常清楚,或者,这就是唐乐筠的能力所在,同样的茶到她手里就好喝了,同样的药到她手里药效就加倍,这一切的关键可能就在于她的手。
他很想问问唐乐筠,她的手是被仙人施过仙术,还是她的手天生具有某种能力。
但是他不能,唐悦白不理解唐乐筠,说明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的秘密,即便大家都猜到了,也不该由他这个外人戳穿此事。
他很想拒绝——即便是看病,却也是暧昧的,更何况,他其实不在乎了,不想给自己任何希望。
然而,他想接受建议的意愿更强烈,他对唐乐筠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实在太好奇了。
薛焕不是笨蛋,他立刻劝道:“表弟,病不避医,我和小白都在呢,不会有闲话的。”
唐悦白撇清自己:“姐,诊脉不行吗,为什么要按肚子!”
唐乐筠道:“因为毒就在那里,而且,按诊是问诊的一部分,没什么稀奇的。”
唐悦白的情绪有些激动,“但姐姐你是女的,女的呀!”
唐乐筠道:“既然当了大夫,就没有男女之别。”
唐悦白不满地撅了嘴,小眉头也挤在了一处。
就在姐弟俩争吵的当口,纪霈之做出了决定,“就这样坐着按吗!”
唐乐筠喜出望外:“最好是躺着,不过,坐着也不是不行。”
薛焕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唐掌柜。”
唐乐筠起了身,“没什么,我还要多谢薛掌柜不像我弟弟那般迂腐。”
“噗嗤……”元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了。
“笑个屁啊笑。”唐悦白瞪元宝一眼,起身陪在唐乐筠身边,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警告纪霈之,“我姐是大夫,你千万不要乱想。”
唐乐筠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扭头看向门口:“外面来了一位高手。”
纪霈之颔首,他也听到了。
片刻后,门被敲响了。
唐悦白跑去开了门:“吕大侠!”
吕游点点头,“东家,宫里有重要消息,属下不敢耽搁,便自作主张直接送过来了。”
说着,他把一只端口画有红漆的手指粗细的小竹筒递给纪霈之。
纪霈之接过去,把字条倒出来,展开,看一眼,又递给了薛焕,忽的笑了:“那老畜生还不算蠢,果然报复回来了。”
薛焕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想到他也是这种人。”
纪霈之道:“想要那个位置的人,哪个干净得了呢!”
薛焕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他不该把唐掌柜拉进来。”
纪霈之道:“前有因后有果,意料之中。”
唐乐筠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但想一想就明白了,“之前的婚事又提起来了!”
“是。”纪霈之面无表情,“连累你了。我想,这个京城你不想进也得进了。如果你担心,我可以把小白送走,再给他十万两银子。”
一出手就是十万两。
唐悦白麻了,无措地抓着唐乐筠的胳膊,“我哪儿都不去,姐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这傻小子居然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十万两的诱惑!
唐乐筠热泪盈眶,单手搂住唐悦白的肩膀,“好,将来姐姐给你赚出个十万两。”小孩子还是放在身边教养的好,她也舍不得这个弟弟。
“嗯!”傻小子又傻傻地点头,“谢谢姐姐。”
纪霈之对薛焕说道:“你瞧瞧人家姐弟!”
这话太酸了。
薛焕张了张嘴,又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