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教授,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件事情想找您帮忙。”林宜兰指着桌上的桃罐头,“所以桃罐头您收下吧。”
她也没送过礼,以前上班送礼物给客户的工作,都是行政部门负责的。
原本想了一大段送礼的话,现在好了...
梁教授没有看桃罐头,而是用看了一眼旁边的凳子,“坐下说。”
林宜兰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凳子上,屁股只敢挨着半个凳子。
“想通过您,找您远在丹麦的那位亲戚帮忙关注一下项目的事情,如果有消息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他告诉您,再转告给我。”
“当然你们通讯的电话费不需要您出。不知道您看可以吗?”
梁教授还以为是让他帮忙打听还有没有其他的项目,没想到是这件事。
“我们家现在在丹麦的是我的儿子,他已经准备回国任教了。上次你看到的报纸是他打包行李用的,他预计是下个月月初回国,现在还在丹麦办理手续。”
“不过项目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和他说,让他找同事帮忙关注的。如果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两句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大,虽然和她参加的项目没什么关系。
“那恭喜您,您和阿姨终于要和儿子团聚了。”林宜兰脱口而出的就是道喜的话。
最令人开心的大概就是这个消息吧,难怪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梁教授的小孩。
林宜兰又补充道:“梁教授,那项目的事情您就不用管了,如果选上项目方肯定会联系我的。”
“您儿子这么多年没回来,现在回国说不定要适应一段时间,您和阿姨还是关心梁哥。
好不容易家人可以团聚,您就不用为我的事情操心了。”
她这句话说的是诚心诚意,虽说有点失望,可是一想到人家一家人分别十多年没见,终于团聚了,应该把重心放在自己的家庭上。
能有家人,能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家人的分量,亲情的重量,对林宜兰来说,她体会得比谁都要深刻。
梁教授的表情依旧还是严肃的,随着心情的舒缓,眉头和眼角见渐渐抚平。
“小林,你也不是私事,是学业上的事情要帮忙。作为教授、老师,当然要支持你们。”
见她还想要说什么,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起了林宜兰。
“虽然我不是你的老师,也是不是建筑系的教授,可以说和你们专业没有什么瓜葛。可是我依旧愿意支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林宜兰没说话,只是摇头。
这一点她心里是有点猜测,但的确不怎么清楚。
梁教授拿起了刚才爱人放在茶几上的水壶,给自己的茶杯续了一杯开水。
“因为你是我少见愿意放眼国际,和其他国家同行一起竞争的年轻人。”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未来是什么样,但我总觉得有这样一份心气的人,总归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我还愿意帮你的一个原因是我老师和我说过一句话,希望我今天帮了你,等你日后有所成就的时候,想起我这么个老头,你会也愿意帮助我们国家未来的年轻人。”
林宜兰沉默了。
她真没想到梁教授因为这个原因帮她。
风起,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被吹得歪歪斜斜。
九月已到,立秋也过了。叶子也逐渐发黄、枯萎。
虽说院子每天都会清扫,但落叶终究是扫不完的。
风卷起了树上的枯叶,在两人的面前打了转后,又飘落到了地上。
梁教授的镜片上氤氲着热气,掩盖住了他的眼神。
可他双眼的朝向,大致还是能分辨,他究竟在看着什么。
林宜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面前不远处的落叶。
“小林,我很多年没和人讲我过去的事情了,今天如果你有时间,你想不想听听?”梁教授目光依旧落在叶子上。
林宜兰点头,她今天空出了剩下的时间本就是来拜访梁教授的。
“梁教授您愿意和我说,是我的荣幸。”
梁教授听到她拍马屁的话,笑着虚点点了她,“你倒是和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他们都爱表达自己的意见,甚至还想和我们这些老头在课上吵架,你倒好天天拍马屁。”
林宜兰:......
明明她以前被人说是最不会拍马屁的设计师,怎么现在又成了最爱拍马屁的年轻人。
而且给帮自己的人说两句好话,不是应该的吗?
林宜兰难得的迷茫了。
那边梁教授就着桌上的茶水,慢悠悠地说起了他以前年轻时的故事。
梁教授,本名梁岭,他爹娘没什么文化,取这个名字单纯就是他们村南面有山岭,山上有不少吃的。
原本还想叫梁山或者梁峰的,结果都被邻居家的孩子用了。
他小的时候国家还在旧社会,读书还都是去私塾。
村里人哪有什么钱送孩子读书,小娃娃都是背着在田里长大,梁岭的爹娘自然也不例外。
而梁岭能读书纯粹就是个意外,当时有个秀才因为战乱的原因回了老家,在老家闲着就办起了私塾。
虽说收费不贵,可梁岭还是读不起。
但他想了一个办法,偷偷地趴在私塾院子外偷听。
这一听就是一年,他自己都没想到他能坚持下去。
持之以恒的偷听自然引起了秀才的注意,秀才随便抽问了几句,梁岭偏偏还真就能答上。
见他是个读书的好苗子,秀才不忍心好苗子在田里浪费了,便让他进了私塾。
梁岭的读书生涯也就这么开始了。
这一读,就是几十年的时间。
“我刚刚和你说过的话,就是我老师和我说。他说希望他帮了年轻时候的我,等到我也变成老头子的时候,能帮一把年轻人。”梁教授谈起过去,语气十分怅惘。
林宜兰坐在一旁,支着下巴听完后,心里十分佩服。
“梁教授,你不怕我等我变成老婆婆的时候,反而因为担心年轻人超过我,而打压年轻人吗?”她歪着头,忍不住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梁教授拿起茶几上的书,一脸无所谓地说:“随便你啊,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你怎么做不是我能决定的。”
“你让我帮忙的事情,等下次我给我们家臭小子打电话的时候,我会和他说的。”他说完,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边喝茶边看书,梁教授真是舒服。
看着面前一脸享受的人,林宜兰忽然觉得古代那些文化人休息的时候,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既然梁教授愿意帮她,她也就不假惺惺地再推拒了。
思考了片刻,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只好拿起面前的桃罐头。
“啵——”
铁皮盖子被她从玻璃罐头上拧了下来。
“梁教授,吃罐头吗?”
梁教授正看到书里一个有趣的情节,嘴角刚露出一丝笑意。
只是听到林宜兰的话后,他沉默了。
“...看来你今天不打开这个罐头让我吃一口,你就不甘心啊。”他把眼镜拉到了鼻梁下面,无语地看着她。
林宜兰举着罐头,半天憋出了一句话,“吃人嘴短。”
梁教授:“......”
就你会说话。
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最终梁教授觉得眼酸率先移开了目光,“你厉害,我去厨房拿碗和勺子。”
林宜兰放下罐头,跟着梁教授一起起身。
“你跟着我干嘛?这里是我家,我还能跑不成?”梁教授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活了这么久,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请人帮忙的。
林宜兰诺诺地解释了一句,“我没想盯着您,我是跟您一起去厨房。”
让长辈去拿东西,她心里觉得怪不礼貌的,可她又不知道梁教授家的碗筷架子在哪。
梁教授脚步都变得沉重了,幸好这丫头不是他的学生,不然迟早要被气出毛病。
“我也才五十多,虽然我嘴上谦虚,说我自己是老头子,但我真没觉得自己要到年轻人搀扶的地步。”说完,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要不他去找找看哪家理发店可以染发,把自己头上的白头发都染黑好了。
他借着玻璃反光,瞟了一眼自己的头发。
以前还没觉得有多难看,怎么今天觉得这么碍眼。
拿了三个碗和勺子,林宜兰跟着梁教授夫妇一起吃掉一个桃罐头后,看时候不早就准备离开了。
这一次离开前,林宜兰和梁教授交换了联系方式。
她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梁教授人家是华清大学工科方面的教授。
...只能说幸好,幸好不是经济金融这一块的老师,不然她三哥和四哥估计要被她坑惨了。
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自己系的教授记住,想想都是一件有点恐怖的事情。
时间过得很快,大二的功课比大一多,学习自然也就更忙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课业变多的原因,她最讨厌的三个人,除了计学成因为和自己在一个班天天见之外,其他两个人像是消失不见了。
至于计学成,虽然每次他都是看自己一副不爽的样子,但她一般不把他放在眼里。
和大二学生较真,有失她林设计师的风度。
在等项目结果的这几个月里,林宜兰除了继续她卖茶叶蛋的大业外,空余的时间就是设计一些家具。
按照计划,她还没有打算这么早就掺和到工业设计的领域中,只是火车站卖茶叶蛋的小摊贩比之前多了不少,她的生意也因此受到了冲击。
没有客人上门的无聊时候,她又不想看书,就只好在素描本上画画。
说是画画,可她又不是美术生,在把火车站抄绘了一遍后,实在是没有其他的东西让她有兴趣了,就想起开始画家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