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愣住,眼前的少年竟然知道了她出去相亲,他到底有多少眼线,还是跟踪她了?
“嗯。”她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这是之前就答应了的事。
张骁嗤笑了一声,他的俊眉高高扬起,语调讥嘲,仿佛回到了初见时的那一天,“我早该知道,你就是这样的女人,找着下家了是不是?”
“——你走吧。”他本来想说一个滚字,可面对她,怎么都说不出那样的字。
少年人的感情,似乎总是这样,来得热烈,走得也快。
姜敏笑了笑,心想行吧,这下子也算是摆脱了一块狗皮膏药,免得再纠结,回去好好复习,她不会再来这处军大院了。
她把手中的竹篮放在张家院门口,轻声道:
“小弟弟,姐姐走啦。”
姜敏转过头,风吹起她鬓角的发丝,她想,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要不然为什么眼睛里蓄起了水汽,想憋都憋不住。
她骑着车转头就走,决定出去之后再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哭一场,还要再去吃个烤鸭,然后把这件事给忘了。
这次她的车骑得很快,快要转弯处也没有减速,然而她车子再快,也快不过狗,一团黑影挡在她面前,她被人从身后抱下了车。
“汪——”
姜敏被吓得几乎要魂飞魄散,原本蓄上的眼泪都被吓飞了回去,双脚踩在实地的那一刻,仍然惊魂未定。
少年从身后抱住她,声音低沉而沙哑:“敏敏,你别走,你想我变成什么样的男人我就是什么样的男人,我要去当大官,我要让你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要别的女人都羡慕你,我要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别把我当弟弟,你把我当你的男人。”
他喘着粗气,明明能感觉到他的急切,可他说话的声音却很缓慢。
在那一瞬间,张骁感觉自己挣脱了一个牢笼,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憎恨自己的父亲,恨他再厉害,也保护不了自己的母亲,更恨自己母亲的死,变成了他荣誉的勋章。
曾经的偶像轰然碎裂,他不愿意再走上那样的一条路,宁愿混混沌沌过完一辈子。
而这样就是对的吗?是他想要的吗?
他爸好歹还有过人生幸福的几年,而他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追寻不到,从头到尾最胆小,被困在原地的是他,因为不敢面对未知的将来,自暴自弃选择了混日子。
也被自己关在了那一场父子局里。
他早就该长大了,像一只雄鹰一样,飞出父母的巢穴,即便面对悬崖,也毫不犹豫地冲下去,捕猎,筑巢,保护自己的爱人。
“敏敏,你相信我。”
姜敏抬起头,她的额发乱飞,像是她晃荡的那颗心。甜蜜的许诺,虚幻,如梦又似泡影,十八岁少年许下的承诺又能有几分真假?
货架上摆着的食品有保质期,而这样的甜言蜜语又有多长时间的保质期?
明明知道甜言蜜语是毒药,可她看着少年真诚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相信了。
“行吧。”
“从今天起,我答应跟你谈对象了。”
少年狂喜不已,他把眼前的姑娘紧紧抱在怀里,恨不得一刻也不分开,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姜敏等他松开自己,卷起一张报纸,狠狠在他头上抽了好几下,“你刚才吓死我了,你再敢这么吓我,我抽死你!”
张骁抱着头,躲都不敢躲,一人一狗怂到了墙角落。
“敏敏,你别生气了,我给你一样东西。”说着,一份存折本塞进了姜敏手里。
姜敏存过钱,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的存折本里还有六百块钱呢。
“我的老婆本儿,都给你,这可跟我爸没什么关系。”
姜敏觉得好笑,心想你的老婆本能有多少啊,她打开存折本,里面夹着不少票据,有油票和布票,还没来得及细看,她就被上面的大写数字震住了。
竟然有一万多!
姜敏这两辈子都没拿到过这么多钱,虽然也听说过什么万元户,可那也是别人家的事情,普通人家里有个一千块钱,已经是顶顶了不起的事。
这家伙掏出来的老婆本,竟然有五位数。
“你……你哪来那么多钱?”
张骁解释道:“这些年攒下来的,都没怎么花过,你知道的,我都吃我爸的,里面有部分是几个舅舅姑姑给的压岁钱,每年积攒下来,还有的是画画得来的。”
“就我书房里,有些期刊枪械配图是我画的,之前去军工厂参观的时候,我也帮他们画过,你吃的几个罐头,还是他们给送的,跟我爸可没关系。”
“还有的是演出费,乐团缺人,找我顶一会儿,也会有一笔补贴,不多,反正我也不用,积攒下来就多了。”
姜敏一阵静默无言:“……”
她仿佛在这一刻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少年,还以为上辈子他被管进军营,又断了腿,t一辈子都毁了,好牌打得稀巴烂……可他会的这些,已经站在大部分普通人这辈子的终点了。
“敏敏,你怎么不说话了?”
第30章
姜敏后知后觉地想:是我同情错了人。
她把存折交还给张骁,上面的数额看得她心肝儿颤,“你拿回去吧。”
“还把我当外人?”张骁笑着把存折塞进她的包里,“咱家以后你管钱,现在不用给我零花钱,我吃我爸的,这叫薅羊毛。”
姜敏:“……”你这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
“结婚前我带你一起吃我爸的,等等,不行,我的媳妇儿我要自己养,才不用他的钱。”张骁拍拍存折的位置,贴在她耳畔告诉她密码,“你生日是几号?等两天我去把密码改成你生日。”
姜敏摇头:“这里面钱太多了,我住在大杂院,人多眼杂,一个房间还住着我表姐,不安全……嗯,钱先放你那。”
“她又不知道密码。”
姜敏无奈道:“你把密码改成我生日,她不就猜到了。”
“那就你生日和我生日数字交叠,这总让人猜不到了吧?”张骁含笑看着他,他就像是一个步步为营的棋手,势必要让眼前人收下自己的老婆本儿,并且还要知晓她的生日。
没法子了,姜敏只能告诉他:“十一月十二。”
“那你也没比我大多少,也就一岁零几个月。”张骁生日在元月,这会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而姜敏目前十九岁,年底才满二十。
姜敏见他那副锱铢必较愤愤不平的样子,眨眼道:“那你也得叫姐姐。”
张骁学着那些成熟男人的样子,抱胸宠溺道:“我不跟你计较。”
姜敏:“……”别那么端着!
两人进屋,张骁又整幺蛾子,让她站在门口,自己去拖来一张长椅,请她坐下。
少年蹲着帮她拖鞋,他食指和大拇指在她脚侧方比划了一下,“脚真小,都没我手掌大。”
“你想知道我尺码可以直接问。”
张骁淡定摇头:“用不着。”
姜敏撇开脸,心想要是你买的鞋我穿不上,看你怎么收场。
“摸完脚别乱摸,洗手去。”
“自己的脚也嫌弃?”
姜敏好奇地跟着他去洗手,目光怀疑道:“你脚臭吗?脚臭的丈夫我不要哦,脚臭的弟弟倒是可以原谅他……”
张骁把她挡在门外,自己去洗手洗脚,他不脚臭,不当弟弟。
两人上楼学习了一会儿,休息时姜敏问他:“你爸爸他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他不赞同我们俩在一起……”
“追姑娘的招儿都是他教的,他还能不赞同?”
姜敏摇头:“不信。”
张骁这个犟种,和他父亲相关的每一句话都不值得相信,他不是最爱跟爸爸唱反调吗?
“你见了就知道了。”
“老头子打算挑一个好日子,他还要睡个好觉,才能让未来的儿媳妇见到一个英武的公公。”
姜敏:“……”
她心想,那天见面时已经很英武了,那抽儿子抽的……
两人一直学习到了傍晚,张骁送她回去,姜敏坐车后座。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张骁骑着自行车,故意带她绕着球场转一圈才肯出军大院,就跟钓到一条大鱼四处显摆一样,若不是姜敏掐他的腰,他还想再来一圈,宣誓主权。
张骁道:“这次我去你家看看,丑女婿也要见丈母娘。”
姜敏不置可否。
于是张骁骑着自行车,直接带她逛商店去,赶在售货楼关门前,买了些烟酒茶饼,让姜敏左右抱着。
就这他还不满意,后悔道:“出门前应该把我爸那两瓶陈年茅台带上。”
“可别,我爸走了,我弟不喝酒,还剩下我二舅,他这个人啊,我连米酒都不乐意送他喝。”姜敏和张骁说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大舅人倒是还不错,当年我妈能嫁进城,还多亏了他,没有大舅考上大学,也就没有我了。”
姜敏说着自己的家庭情况,两人很快到了胡同口,张骁把车先锁在院外,提着东西带姜敏进去。
姜敏走在前面,此时院子里极其热闹,见她来了,有人大喊道:“姜敏,你家来人了。”
过了垂花门,姜敏发现自家门口可真是热闹非凡,竟是围了两三圈人,都是乌压压的人头,就跟开大会似的,仿佛整个院的人都出来了。
院子里中央立着好几个扁担和箩筐,上面摆着不少东西,床褥棉被,烟酒茶饼糖,猪肉活鸡,一台收音机,一辆绑着大红绸缎的崭新凤凰牌自行车。
除了这些东西,还有昨天见过的几个人,贺亮和他的父亲贺军山,以及他那个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表姐周凤清。
和昨天吐瓜子壳的周凤清相比,今天她的尾巴更是要翘到天上去,嚷嚷着来给姜敏道歉,再给两个年轻男女定亲,她们带来的这些东西都是送给姜家的。
罗小薇在旁边怯懦着不敢拒绝,只说女儿敏敏还没回来。
周凤清嗓门就跟装了个喇叭似的,这种显摆炫耀的活儿,她抢着来干,“我表弟家不在乎她过去订没订过婚,是不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些我们家都不在意,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喏,一千块钱彩礼!结婚后两室一厅的房子……还有那向光辉,报纸上没少见吧?那是我们家亲戚。”
“今天把东西收了,明天姜敏就是我们贺家的人,生是我们贺家的人,死是我们贺家的鬼!如果你嫌彩礼不够,我们家还可以加,一千五!”周凤清扯开嗓子,宛如唢呐震天撼地,她这一千五的彩礼一出,其他人无不震惊,瞧她那个架势,这还不算多,要钱还可以再商量。
更别提还有那两室一厅的分房,听说结婚还有进口大彩电……姜敏这回可是遇上了个富贵的好人家。
贺亮心情着急,只等着听未来丈母娘罗小薇一锤落定。只要她把女儿许配给他了,姜敏这个女儿自然也只得认了。
到时候等人嫁过来,慢慢哄就是了。
昨天和姜敏分开,贺亮心情低落,他当真喜欢上了这个清丽卓绝的好姑娘,做梦都想娶她当媳妇儿,为此恨上了表姐周凤清。
周凤清却是道:“你真想娶她当媳妇儿?那你还得求我,我有办法,叫她一定当成你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