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妈叹了一口气,仔细地把划分解释给她听,“闫斌的养父被划分为资本家,前几年又被划分为佑,认识他们的人就避而远之了。”
傅玉麟和好好不敢相信,“资本家?”
要是资本家,不应该很有钱吗?为什么闫斌看起来很穷的样子?
闫斌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辫,咽下喉间的苦笑,“我养父当时有相当于今天4500元的家产,超过2800元就被定为资本家,800元是小业主。”
傅玉麟和好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表示了。
他们不太理解这种规定。
“既然如此,那姐姐就跟我走吧。”好好拉着闫斌没拎小偷的那只手,入手十分粗糙,扎得自己皮肤生疼,“姐姐,好不好?好不好?”
“得跟你父母说过得到他们的同意才行。”闫斌可不敢立刻答应。
要是人家父母不乐意,自己到时候得有多尴尬?
好好忙说没问题,“你把地址给我,等我告诉我爸爸妈妈后,走的时候就和哥哥来接上你们一起走。”
“行。”闫斌迫切需要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她养父闫龙年轻时靠走镖为生,攒下不少身家,凭着一身武艺也收过不少徒弟,闫斌是他走镖时捡回来的弃婴,随他姓,叫闫斌。
希望她长大后文武双全。
结果,闫斌武艺天赋极高,学习却一塌糊涂,读到中学就不念了。
闫龙早年娶过妻生过子,就是儿子夭折,妻子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世了,他没有再娶,对养女和一帮弟子视如己出,教他们武艺,给他们成家,自认做到了一个师父应尽的责任,结果因为成分问题,弟子们避而远之,只剩一个闫斌守在身边。
要知道,愿意跟他学艺的大多是穷苦出身,吃不上饭。
闫龙今年六十多了,武艺还在,但他建国前几年走最后一趟镖时遇到土匪,带镖师拼命到最后,保住了镖,却没保住自己的右胳膊,落了个残疾,也因死了几个镖师,给了很大一笔抚恤金,家产折进去一多半儿,后来就不走镖了。
也是那一年,他捡到闫斌。
虽然师徒反目,但闫龙为人处世颇为不错,这些年没有太多的人为难他们父女,只是没有工作,口粮供应不足,爷俩那4500元的家产根本不经花,何况那几年还接济不少人,早就囊中羞涩了,即将买不起下锅的米。
偏偏因为成分问题,再加上根正苗红的都不是人人有工作,更不用说闫斌。
以前还能到码头扛大包,现在是不行了。
陆明珠和谢君峣兄弟得知好好给自己找一位武术老师,她立刻派人去打听详细情况,发现闫斌确实是一位武艺高强且重情重义的姑娘,就同意了这件事。
谢君颢和谢君峣没有意见。
结果,没等他们去找闫斌,闫斌反而找了过来。
“陆小姐,你爸爸妈妈同意你请我做武术老师的事情吗?”虽然神色间充满焦灼,但闫斌还是很有礼貌地先问好好。
陆明珠恰好在场,就道:“我们同意了,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闫斌蓦地瞪大眼睛。
“你真好看,我见过你。”她脱口而出。
陆明珠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你见过我?在哪里,什么时候?”
“您肯定不记得了。”闫斌道,“那年在花城码头,二师兄的儿子喊我过去帮他们和双胞胎阿乾和阿坤打架,您的保镖分开我们,还请我们八个人吃饭。”
陆明珠咦了一声,“我记得都是男孩子。”
记性没差到分不清男女。
闫斌摸摸头,笑得有点憨厚,“我那时就是个男孩子样,仗着年纪小长得高,常常和男孩子们混在一起,后来才被我爹强制留长头发,穿回女装。其实我当时打架没使什么力气,要是我用全力,阿乾和阿坤肯定吃不消。”
陆明珠仔细端详她的脸,好像和打架时站在最后面的一个少年还真有两分相似。
不过,当时真没看出来她是个姑娘。
吃饭时表现出来的那个豪爽劲儿,比男孩子还有男孩子气。
“这么说,咱们也是老相识了。”陆明珠对孩子总有一两分宽容,何况又是一个孝顺养父的孩子,“你来问工作,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闫斌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傅玉麟和好好关切地看着她,“你说说,我们能帮肯定帮。”
闫斌低着头,“我想问,如果我带着养父给陆小姐当武术老师,能不能提前预支工资?可以不用给月薪五百,三百四百甚至折半都行。我爹以前的债主后人拿着借条找来了,我爹欠人家1800块大洋,人家不要利息,也得还1800块钱。”
陆明珠立刻叫人拿2000元给她,“够用吗?不够的话,我再给你。”
“够了,够了。”闫斌感激万分。
她冲陆明珠鞠了一躬,“有纸笔吗?我先给您写借条。”
“不用,你先去忙,回头你给我女儿当武术老师,从你每个月的工资里扣。”陆明珠也没说不要她还,“我们三天后回香江,三天内能处理完你们的事情吗?”
“能!”闫斌回答得十分干脆。
她家就她和养父两个人,行李也没几件,房子……
闫家大院早就被安排着住进十几户人家,反倒是他们爷俩只住两间偏房,带是不可能带走的,倒可以把房屋留给翠花婶。
就是丢了钱包的那个大妈。
她家十几口人就只分到三间房,面积比较小,还有两个儿子没法娶媳妇就是因为没有房间,一直跟着父母打地铺。
有这两间房,她两个儿子就可以结婚了。
也是曾经跟双胞胎打过架的。
时隔多年,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等闫斌处理完家事,陆明珠和谢君峣兄弟也带好好和傅玉麟吃遍花城,看遍花城一带的古建筑群,了解到许许多多的风俗习惯和人文历史,到处都有他们的足迹,也留下许许多多的合影,把带来的胶卷全部用完了。
好好意犹未尽,“还想玩。”
“回去该准备开学了。”陆明珠打击她。
好好小大人似的叹口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觉得我可以晚点上学。”
“不可以,爸爸和大爸爸有工作。”谢君峣可不愿意纵容她,“小孩子就要好好上学读书,下一次放假再带你出来玩。”
“好吧,我和玉麟哥哥去接闫斌姐姐。”好好想起她未来的武术老师。
听说,这姑娘天生神力,胃口大如牛。
好好正准备拎着食物当拜师礼,结果看到傅玉麟一手一个大食盒。
“哟吼!”陆明珠觉得里头有情况。
傅玉麟轻咳一声,义正言辞地道:“姑姑您多别想,我是觉得好好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当武术老师很不容易,所以帮好好提前和她打好关系,让她以后教得更用心。如果可以,也可以请她既担任武术老师,又担任好好的保镖,比男保镖更方便。”
“不错。”谢君颢道。
他以前就想给陆明珠和好好雇佣一些女保镖,但找过几个,查到最后总觉得不尽人意,用的一直都是男保镖。
好好笑嘻嘻:“玉麟哥哥一定喜欢闫斌姐姐。”
陆明珠眨眨眼。
看不出来,傅玉麟居然喜欢这样的姑娘。
回想闫斌的样貌,五官端正,仅称得上清秀,和美人压根不沾边,但走路姿态飒飒,英气勃勃,确实与众不同。
傅玉麟不好意思,“姑姑,我们去接人啦!”
一溜烟地跑了。
见到傅玉麟,闫斌也很高兴,“傅先生,你又替陆小姐给我们送吃的啦?”
好好眨巴和母亲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姐姐,玉麟哥哥之前送了什么好吃的啊?有些时候他没跟我打招呼,我不知道菜单,不知道够不
够你和你爸爸吃。”
“够,有很多好吃的。”闫斌眼里泛着光,“我已经五年没吃饱过了。”
面对傅玉麟第一次送来的食物,她没忍住诱惑。
有烧鸡、有白斩鸡、有烧鹅、有烧鸭、有叉烧肉和大米饭,好吃得差点让她把舌头一块吞下肚,觉得给陆好好当武术老师简直是人生中最英明之举。
难得大吃一顿的养父表示赞同。
他行走江湖多年,到了晚年,比较不拘小节。
听闫斌报出来的菜单,好好抿嘴笑笑,“以后天天都能吃饱,对吧,玉麟哥哥?”
他肯定养得起。
“对。”傅玉麟附和,然后对闫斌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声音格外温润,“闫斌,我今天给你带一整只烧鹅和一整只烧鸭,上次见你很喜欢。”
“只要是肉,我都喜欢。”闫斌接过一个食盒,请他们进屋。
院子里住十几户人家,院子里有不少人在,因为他们都知道闫斌找到一份需要去香江的工作,所以都露出羡慕神色。
去香江打工好啊,赚的是港币。
见样貌标致、衣着华贵的富家小姐来接她,确认无疑了。
纷纷跟闫斌套近乎。
“闫斌啊,咱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可从来没对你们爷俩吐过口水,说过你们一句闲话,到时候你赚了钱,别忘记给我们寄点啊,我们互相寄钱。”打着和翠花婶一样的主意,希望凭侨汇券买紧俏物资。
闫斌抱歉地道:“暂时没办法,得等我还清债务,得一年后才有余钱帮大家。”
倒也没拒绝大家互相寄钱的请求。
生活在这里,她太清楚物资有多么紧缺,也理解他们。
“2000块哦!好多钱呀!”想到闫龙直接还给人家1900元,院中的一个老太太心疼不已,“在划分成分时还清债务该多好,这样你们没有4500元的资产,就不会被划成资本家了,只是个小业主。”
闫斌笑笑,“都过去了。”
反正,以后回来的几率不大。
闫斌虽然读书不多,但对世事有一种堪称敏锐的直觉,总觉得资本家以后不会有好下场,这也是她答应给好好当武术老师的主要原因。
她想离开,带养父一起离开。
别说好好给她开高薪,就是该底薪,凭着包吃包住两样她就愿意干。
带好好和傅玉麟进入他们住的屋子里,好好见到缺了一条胳膊的闫父,是一个很精瘦的老头儿,眉毛头发都白了。
但是,眼中精光四射。
他正在喝茶,由很粗劣的茶叶沫子冲泡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