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冷笑一声,“你去帮他,要是他处理不好这件事,就别回来了。”
对于贺兰来说,回不来贺氏庄园背后代表着太多意义。
管家恭敬应是。
他离开后,陆明珠安慰贺云。
“贺兰大哥向来如此,您可别气坏了身体,不值当。”比之损失,贺云的身体更重要,千万别因为贺兰事情没办好而动怒。
陆明珠对贺兰不抱希望,哪怕有管家相助。
主要是贺家不差钱,再加上贺兰亏损的钱不知道是这些损失的多少倍,失去那么多都没伤筋动骨,这点损失说不定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反观他大舅舅,偏瘫在床,诸子争产,太可怜了。
但接下来发生了一件让陆明珠始料未及的事情。
事情发生于谢君颢抵达贺氏庄园的第三天早上,因为谢君峣不在,没人缠着自己,陆明珠五点就起床锻炼。
没陪着陆父和贺云两个老头子练太极,她去跑步了。
早先说过,贺氏庄园极大,大到足以跑马,自然也有一座私家体育场供贺家子孙锻炼身体之用,现在成了陆明珠的去处。
跑了几圈下来,陆明珠自然是香汗淋漓。
累倒是不累,不过气候所致,特别容易出汗。
她停下来走一走,拿着搭在颈间的毛巾擦了擦汗,突然被人挡住去路,抬头一看,是贺兰的一个儿媳妇。
具体是哪一个儿子的妻子,忘了。
贺家人口实在太多,又鲜少在贺云露面,陆明珠虽然不是脸盲,但对于只见一两次的面孔有时候真的记不住,何况还是一张没有什么特色的脸。
三十来岁年纪,打扮得珠光宝气。
脸却很平常,五官没一处优点,胜在气质好,看起来没那么普通。
“明珠姑姑。”她跟着贺兰之子称呼陆明珠,态度很是谦恭,“您久居香江,来这里后爷爷又不叫我们打扰他老人家,怕您对我没印象,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鸿轩的妻子李文雅,鸿轩是公公的第三子,目前替公公分担矿业公司的事务。”
哦,是贺兰的三儿媳妇,好像年岁比自己还大些。
陆明珠露出一抹淡笑,“你好,文雅,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李文雅倒也干脆,“舅公昨儿晚上打电话给鸿轩,说家里有几位表舅做事没动脑子,惹怒了爷爷,希望您能在爷爷面前替他们美言几句,请爷爷不要再追究,事成之后,他们必有重谢。”
第371章
贺鸿轩的舅公不就是贺萱贺兰的舅舅,管家口中的大舅老爷?
人命关天,竟然只是儿子们没动脑子?
太轻描淡写了吧?
陆明珠认识贺云已有十几年,年年参与到贺云的寿宴之中,从未见这位大舅老爷现身,说明贺云和他之间必有嫌隙。
否则,不至于多年没有来往。
“文雅,你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听完李文雅的话,陆明珠脸上笑意全无,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里,“能让契爷生气的事非同一般,岂是没动脑子这么简单,我没法帮他们美言。矿难的新闻满天飞,事情闹得很大,来龙去脉已经查得一清二楚,我不信你不知道。”
息事宁人就意味着贺氏集团认下矿井坍塌的责任,影响到方方面面。
搁二十一世纪,必定要停工整改。
如此一来,损失就难以估计了。
贺云偷偷帮内地派来的人私下研究退役航母,又要打捞海底沉船,还要建立新的军工生产线,哪一样不要钱?
哪怕损失一点点,陆明珠都觉得心痛。
何况,还有那么多条人命。
人命何等宝贵,又岂是金钱可以弥补的。
听到陆明珠一口拒绝,李文雅脸上微微有点不悦之色,但想到事成之后自己能拿到的一些好处,她还是打起精神,“明珠姑姑,我是听说了一点新闻,但矿难本身是不可控的,怎么可能是人为呢?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咱家的矿上动手脚?二十多年前,鬼子久攻内地不下,认为是南洋华商在财物上支援抗战所致,他们突袭南洋,逼群商俯首,要不是爷爷殚精竭虑,提前防范,事后抗击,很多华商家族都会被屠杀殆尽。即使如此,也还是死了很多很多的人。爷爷在南洋的地位,可不是首富那么简单,是所有华人都对他推崇备至。”
陆明珠有些呆。
她对南洋的大部分历史不太清楚,也没有深入了解过贺云的过去,只聊过贺云做苦工以及发家那一段,真不知道他在南洋的地位不仅仅是因为财富。
陆父从来没提过。
如今李文雅说出来,陆明珠心神俱震。
是啊,那可是一场压倒性的屠杀。
鬼子是没有人性的,他们举起屠刀的时候,根本不管刀下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要不是李文雅提起,陆明珠根本想不起曾有那么一批铁骨铮铮的南洋华商,宁可站着死,不肯跪着生,以鲜血染红一心为国的人生。
陆明珠平时很不愿意回忆诸多抗日历史,因为心会痛。
心痛于前仆后继、悍不畏死的英烈们,用血肉铸就今日的太平盛世。
她冷着脸,俯视比她矮一些的李文雅,“李文雅,听你这么说,就更显得你舅公家可恶。你说他们不敢,我看他们敢得很,无视契爷的规矩,在矿上动手,葬送数十条性命,事后还不承认,找我给他们求情?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李文雅咬了下嘴唇,“是有人为了推卸责任就给舅公家几位表叔捏造罪名!舅公在电话里跟鸿轩说了,他可以保证,绝不是他们动的手。”
“难道契爷会冤枉他们?”陆明珠更相信管家的调查。
精明如贺云,他的管家自然有过人之处。
李文雅跺了下脚,“没说爷爷冤枉他们……不对!舅公说,是有人栽赃陷害,让爷爷相信是他们家做的,其实他们真的很无辜。听到舅公在电话里含糊不清的哭诉,鸿轩非常动容,也非常难受,不由想起小时候在舅公家享受的宠爱。明珠姑姑,您就帮帮这个忙吧,说服爷爷对舅公家几位表叔网开一面。您放心,谢礼很重,绝对让您满意。”
她别有深意地看着陆明珠。
都三十多岁了,还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
仅着一身浅粉色的夏季运动服,露出来的玉臂长腿简直是增之一分则太肥,减之一分则太瘦,骨肉均匀,如雪似玉,白得闪瞎人眼,乌黑浓密的头发却只扎成马尾而非优雅高髻,五官精致明媚,眉梢眼角唇边颊上均不见一丝皱纹。
哪怕是出来晨练,也依旧戴着名贵珠宝。
一对有价无市的翡翠镯子。
通体莹透,翠绿欲滴,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
李文雅出身于非常传统的南洋富商之家,自小见惯好东西,嫁入贺家后的见识更上一层楼,可所谓的好东西到陆明珠面前就显得不值一提。
陆明珠挑了下眉头。
聪明如她,何以看不出李文雅目光中流露出来的意思?
过了三十又如何?依然青春正好,光华灿烂。
“谢礼很重?”陆明珠一阵轻笑,神态似极了贺云,“我不在乎什么谢礼,无论有多么贵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真不差那三瓜两枣。就目前调查出来的情况而言,我不认为他们是无辜的,要真是无辜就不会特意求上门请我美言,而是自证清白。”
他们就是证明不了,才想利用小辈。
真卑鄙!
就算达不到目的,也可以离间祖孙之间的感情。
有此猜测后,陆明珠把擦完汗的毛巾搭在颈间,抬脚欲行。
李文雅皱眉,斜身拦住陆明珠的去路,“姑姑,舅公毕竟是亲戚。娘亲舅大,祖母老人家已不在了,舅公对公公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
“亲戚又如何?”陆明珠反问她,“亲戚就能在契爷的矿上为所欲为?出了事让贺家背锅?如果我替他们求情,让契爷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谁为此送命的二十几个矿工主持公道?李文雅,你公公还在矿上处理矿难的后续工作,你
别在家里给他拖后腿。”
贺云本来就对贺兰够不满意的了,李文雅此举无异于雪上加霜。
即使是孙媳妇,也是贺兰这一房的。
她出面,真会让人以为是贺兰本人的意思,底下对他不满的弟妹不群起而攻之才怪!
中风偏瘫的死老头子够阴毒啊!
居然把爪子伸进贺氏庄园。
陆明珠越想越气愤,绕开李文雅,直接离开。
体育场那么大,不是非得踩着李文雅站的地方往前走。
李文雅羞恼不已,在陆明珠背后对着她喊道:“这是贺家的家事,我们就是不想家丑外扬而已,你怎么就说不通呢?”
陆明珠右手伸到背后摆了摆,“我姓陆,更不该掺和了。”
这个李文雅简直不知所谓。
年纪不小了,生长于豪门大户,居然分不清是非黑白。
陆明珠回到自己住处,麻利地洗完澡,然后找贺云、陆父和谢君颢等人吃早饭,忍不住这般那般地吐槽了一番。
状得立刻告,隔夜就馊了。
最重要的事糟老头子坏得很,得让契爷知道。
贺云微微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不必太在意。料想是昨天电话打到我这里来求情不成,才从小辈入手,走你的路子。我这位大舅兄确实又阴又毒,瘫了照样搞事,压根没把几十条人命放在眼里,只可惜他小看了你,也小看了我。”
难怪在自己噎死后从贺家撕咬掉最大的一块肉。
那时候,他可没顾念什么甥舅之情。
如今中风偏瘫,也算是报应了。
死了就太便宜他了,得让他好好活着,活着看诸子争产,家族四分五裂,活着看贺家即使子孙无能也不会就此败落。
念及于此,少不得关注矿难的处理进度。
管家带着贺云的命令抵达矿上,贺兰到底是不敢不听,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很快就按贺云的要求处理,把贺家摘得干干净净。
除了动手脚的矿工以外,其他遇难矿工的家属均获得双倍抚恤。
太无辜了,他们。
至于那个阻拦救援的矿工妻子,交由其夫家处理,其抚恤金则归其父母子女所有。
事故的来龙去脉全数对外披露,并向舅家索赔。
能不能要到赔偿不要紧,重要的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