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朴玲本想说自已等一等再去,却被朴律霖打断。
他示意身后的朴玲上前两步,提醒道:“虽是家宴,也不好衣钗随意,玲儿可要去梳妆。”
朴玲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微微点头应道:“好,玲儿马上去,娘先去主院吧,可不要让姑姑久等了。”
看到他们兄妹间的小动作,朴夫人嘴角笑容微淡:“你哥哥说的不错,去吧。”
朴玲顿时如蒙大赦,提声叫来门外的侍女,带人躲进了里屋。
收回放在女儿背影上的目光,朴夫人又看向自己儿子。
朴律霖微笑,意有所指道:“我一会儿随妹妹去吧,正好许久未见妹妹了,也好和妹妹说会儿话,儿子知道娘在担心什么,娘放心,我去劝劝妹妹。”
听到这话,朴夫人心中的不快瞬间转为慰藉,就连被女儿忤逆的怒气也散了不少,她起身道:“你好好劝一劝你妹妹,让她不要任性。”
“娘放心。”朴律霖颔首,目送一行人走出院子。
可等人走了,朴律霖却没有按自己说的去找朴玲,而是敛笑坐在外面沉思,因为他心里清楚,去劝朴玲听话嫁人是做无用功,与其费尽口舌,倒不如让她自己死心。
朴律霖在屋外静坐片刻,朴玲很快梳妆出来,妆容倒是未变,只是将身上的常服退下,换成一袭橘红纱裙。
她长相本就娇俏,再穿上这红裙,便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屋里的侍女围着朴玲夸赞,朴律霖目光从她扬起的裙角滑过,也跟着夸了几句,然后挥退屋中侍女。
朴玲脸上的笑容消失:“哥,你别说了,我是不会听娘的话,随意找人嫁了的。”
“我从未说过让你随意嫁人,但你也要知道娘为何要来上京,你若是一直拖着,难保娘不会直接给你定个人家。”
朴邻沉默,朴律霖凝视她,继续道:“玲儿,明媒正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不会同意将你嫁给姑父做续弦,没姑父发话,媒人也不敢登门靖国公府。”
说到这里,朴律霖眸光微闪,迟疑片刻后,还是选择将话说完:“有些事不是你想就可以做成的,还需要你自己去把握。”
听完自己哥哥的话,朴玲面露恍然之色。
朴律霖给她反应的时间,朴玲沉默良久,最终不喜不悲地点点头:“我知晓哥哥的意思了。”
听她这样说,朴律霖紧了紧掌心,微微叹气,只在心中安慰自己,与其让自己妹妹这样耗着,倒不如赌一把。
若是成了,之后朴家和姜家便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即便不成,也可打消自己妹妹的异想天开,让她死心嫁人。
朴律霖懂得事在人为,但在此事上,他却时常感到茫然踌躇,明明想了无数的法子帮自己妹妹,却始终不能下定决心,事情拖到今日,他也只能言至于此。
屋里兄妹二人各有各的心思,一路沉默着向主院走去。
路上,朴玲一言不发,朴律霖也没有询问她的打算,既然已经决定不去插手,他便不愿多问,总归会有一个结局。
兄妹来到主院的时候,姜璇和朴夫人已经入席,二人正在夸台上戏子唱的好。
宴席安排在一处半敞的水榭里,池中荷花半开,含苞待放,水中露台延伸至岸边,台上名角唱腔悠扬,身段袅袅,也当得起赏心悦目。
朴律霖带着妹妹上前行礼,姜璇见他们兄妹来了,忙道:“快坐下,快坐下。”
“这戏班子选的好,唱的也极好,真是让人饱了耳福。”
朴夫人也笑着应和两句,温温柔柔地说起台上戏目来。
席间气氛逐渐热闹起来,直到姜静行带着姜绾走过来。
姜静行是第二次见到这位名义上的大嫂,上一次是在姜绾幼年。她行军途径清河郡,便去看了看自己女儿,但因为军情紧急,不过几个时辰就走了,至于朴夫人,也只是匆匆见了一面。
众人站起身,朴家兄妹上前行礼,姜绾也对着这位许久不见的舅母问好。
“许久不见绾儿了,绾儿出落的越发温婉了。”朴夫人打量姜绾,不漏声色夸赞道。
许久未见,突然见到姜绾,她竟有再次见到朴月璇的心惊之感。这让朴夫人不得不在心中暗叹,母女二人越发的像了......
姜静行顺着朴夫人的视线看去,也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女儿,然后就发现女儿一贯带笑的嘴角压下去不少。
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姜静行眼神幽深一瞬,但很快又垂眸掩饰过去。
她拍拍女儿的肩头,出言将众人的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嫂嫂快坐下,今日是家宴,可莫要拘束。”
“妹婿客气。”朴夫人笑笑,也不在看向姜绾,顺势坐了下来。
“你们也坐下吧。”姜静行示意姜璇他们也坐,然后坐上了主位,姜绾也在姜璇身边落座。
今日的寿星来了,廊上候着的侍女得到吩咐,进退有礼地进来上菜。
趁着上菜的功夫,姜静行又对着朴夫人关心道:“嫂嫂在府中可还住的惯,上京水土和清河郡相差太多,若是哪里不称心,嫂嫂可一定要说出来。”
朴夫人扬起笑脸,身上水乡女子的风情尽显:“妹婿哪里的话,璇妹妹处处妥帖,还要多谢妹婿费心照顾我这一双儿女。”
听到这话,姜静行看了朴律霖一眼,似笑非笑道:“都是好孩子。”
朴律霖被她看的浑身一僵,险些挂不住脸上君子如玉的微笑,万幸姜静行只是随意看他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侍女们先后退去,桌上菜肴颜色鲜艳,色相俱全,除了姜静行桌上放了酒水,其他人桌上都是果子饮。
姜璇左右看看,见无人动筷,便介绍起了桌上的菜肴,说完又笑着说了几句福如东海的贺词,姜绾也站起来说了些祝福话,小姑娘满脸的真诚,直说的姜静行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哭笑不得。
最后只得示意台上人继续唱,这才将话题掀过去,席间的气氛也随之热闹起来。
姜璇和朴夫人聊着天,姜绾和朴玲姐妹也说起了最近新兴的衣裙,朴律霖则认真听着台上的唱曲。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众人在姜静行面前,皆是和和乐乐的笑脸。
姜静行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耍着花枪的戏台上,她对看戏没什么兴趣,但看着看着,慢慢也沉浸进去。
到底是她生辰,女儿不说,她暂时也不想去深究女儿和舅舅家的关系到底如何。
台上唱腔婉转:“这苦衷,对谁讲,倒叫我又悲又恨.....”
此时靖国公府外,一队羽林军悄然而至,三列内监捧着漆匣宝器,打头的清秀小太监上前扣门。
朱红正门打开,一见门外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门房不敢怠慢,急匆匆地跑去传话。
第100章 武德帝的脑回路
管家得到门房传话, 一边命人将门外人请进来,一边赶去主院通知主家。
宫中圣旨来的突然,管家也顾不得宴席进行到一半, 直接走了进来:“大人, 府外来了羽林军,说是陛下赐了东西下来,同行的还有宫中传旨的内监。”
闻言,众人噤声, 下意识看向首位上的人, 只有戏台上的人不受影响, 还在咿咿呀呀唱个不停。
在众人目光注视下, 姜静行放下酒杯, 神色淡淡道:“请进来吧。”
她还以为今年武德帝不会送贺礼过来, 谁知不仅来了, 还带了一道圣旨。
姜静行很难不多想。
这贺礼到还是其次, 不管是金银珠宝还是奇珍异物,最贵重的还是上面罩着的名头,帝王为臣子庆生, 哪怕只送块石头,都是昭示着君王恩宠。
而这份恩宠,从武德帝登基之后,姜静行已经受了七年,都快给她养成习惯了。
不过要是让她说, 她倒是宁愿武德帝对她不闻不问, 哪怕今日什么都不送, 也好过被人当做无事发生一般遮掩过去。
所以说,最重要的还是圣旨。
她猜不出上面写的什么, 但她不喜欢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而此时她又不得不去接旨,且接完圣旨,她还不得不照着上面的旨意去做。
相比和武德帝站在对立面,还是这种被人挟制的感觉更让她如鲠在喉。
仔细想想,还不如两个人彻底闹掰呢,这样武德帝不用在忍了,她也不用忍了,什么都摆出来,结局如何,端看两个人的本事。
可此时说再多也是无用,毕竟人都已经到门外了。
管家得令后退下,回到前院开始招呼人摆上接旨的香案。
姜静行放下酒杯后就没有其他动作了,只默声思索武德帝这道圣旨背后的意思,是惩戒,还是存了低头示好的意思。
至于因为面对人是皇帝,所以自己先低头......姜静行想都没想过这个可能。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
姜静行心中冷笑,她要是能低头,她也不会背着武德帝帮小皇子夺皇位!
倒不是气性问题,主要是至今为止,能让她主动去哄的男人,在她心里只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刚和她好上没几天的小皇子。
因着姜静行的沉默,席间坐着的人也不敢随意言语,在座的都是人精,多多少少都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朴夫人也安静坐着,脸上笑容不变,主要也是怕冒然说话触了什么忌讳。
相比其他人,姜绾还是更了解自己父亲一些,她心底微沉,父亲这是......似有不愿?
半刻钟后,前院管家又派人过来,说是一干事务都安排好了,请姜静行过去。
姜静行随即起身,先对着朴夫人叹道:“今日也是不巧,嫂嫂先行用膳,我听这戏子唱的极好,嫂嫂不妨再点上两曲听听。”
朴夫人哪敢耽搁,赶紧应好:“不碍事,圣旨可怠慢不得,妹婿快些去吧。”
姜静行对着众人点头笑笑,离席回屋换了一身官袍,然后走出了主院。
主院离前院也就两道门的距离,宣旨的内监见她过来,赶紧迎了上来,躬身问好:“国公可还记得奴婢?”
姜静行看他,认出他是谁,小鹿子,张公公的干儿子,一个长相挺清秀的小太监。
“以往都是你干爹来,这次怎么换成你了?”姜静行看向他身后三列内监,人人手里都捧着东西,首位的太监还捧着圣旨。
小鹿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容满面地解释道:“干爹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这才换了奴婢来,也是陛下看重奴婢,不然哪能让奴婢来您府上。”
听了这话,姜静行认真看他两眼,小太监脸上虽是谄笑,却不让人生厌。
也是本事了,只是这话中有几分真假,实在难说。
不过对她而言,是真是假不重要,不管是谁来,都不影响圣旨的内容。
姜静行也不废话,直言道:“劳烦公公宣旨吧。”
“不急,不急。”小鹿子又将腰弯下去几分,他转身摆了一下手中拂尘,示意身后一位内监上前。
内监手捧狭长木匣,恭敬站到姜静行面前。
看着他手中熟悉的东西,姜静行面色微妙一下,瞬间猜出木匣中是何物。
果然,内监在小鹿子的吩咐下打开木匣,露出里面青光湛湛的宝剑,正是上次陪人下棋,武德帝输给她的夜阑剑。
小鹿子凑近她低声道:“还请国公吩咐府中人退下。”
姜静行深深看他一眼,摆手示意周围人退出院子。
小鹿子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将武德帝的话说来:“国公上次出宫匆忙,竟把宝剑丢下了,陛下一直记在心里,时不时就要擦拭一番,这次来您府上,也是特意吩咐奴婢将宝剑给您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