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执徐被她的动作气的要死。
刚才他被姜静行掐住的时候是刻意控制自己没有反抗,现在是被迫接受,二者给人的感受自然是天差地别。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的一块肉,任人揉捏,毫无反抗之力。
姜静行擦了两下就停止了,眼神示意他自己来,并且解释说道:“用酒水擦拭人体可以快速降温。”
说完便站了起来,从上而下俯视着面色冷硬,毫无笑意的陆执徐,但那张俊脸刚被她狠狠揉过,白里透粉,只让她觉得好看。
姜静行心道,这小皇子可算是不装了,真是越好看的花扎人越疼啊,招招往人软肋上招呼。
她一直都很抗拒武德帝感情的变化,君臣君臣,先是君后是臣。既然已经做了君臣,那其他的身份就都要往后靠。
在她和武德帝的相处中,上位者威严深重,蓄势待发,下位者刻意收敛锋芒,满心戒备。
她和武德帝两个人,就像是一只慵懒窝着的猛虎和一条盘着的龙,即便是看似温情的相处,实则暗地里也是君臣之间在步步试探。
每次和武德帝见面,姜静行都要反复斟酌,帝王的多疑实在是让人觉得心神疲惫,她又因为怀疑皇后的死因,对他怀有心结。
现在陆执徐的一番话,也算是让她心里的怀疑落到了实处。
武德帝虽然不是皇后死亡的真凶,却也是推手,太后的确在宫中作威作福多年,但老太太还没能做到漠视人命,肆意毒杀妃嫔的地步,恐怕还是李家在后面谋划,武德帝也正好借此事达到打压外戚的目的。
自从章皇后去世,博安侯府章家从此沉寂,长恩侯李家也再无实权。
两大外戚就此沉寂。
后宫高位嫔妃只有两个,云贵妃虽然有皇子,但生父只是翰林院一位五品编撰。另一位则是端王的生母,李相的女儿德妃娘娘,这位娘娘一直不得宠,生下端王后便开始深居简出,在前朝后宫都跟个透明人似的。
武德帝真是好算计啊,本朝算是再无外戚生乱之患了。
姜静行自嘲,明白自己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
想来当年即便没有她说出疑点,武德帝也会放章皇后出来,毕竟他打压外戚势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没必要把事情做绝,非要发妻去死。
深宫院墙里,父不父,子非子。
朝堂之上,君不君,臣非臣。
前者她插不上手,也只能全力避免后者了。
姜静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楚,不由的多想,进而产生了另一个担忧。
他们这些打天下的文臣武将,将来又该何去何从。
君王既然有意收拢大权,想要进一步巩固皇权,恐怕下一步就是剑指朝中权臣,收拢臣子手中的权柄,比如有个皇子外孙的左丞相李伯同,或是她这个当朝大将军。
左相李伯同虽然也姓李,但他这个李和太后身后的李家没什么关系。
太后生前倒是很想和这位门生满天下的丞相攀一攀亲戚,据说还跟武德帝提议过,只不过被李伯同这个老狐狸给拒绝了。
当时太后还没有去世,又多次违制加封娘家,连不成器的侄子都成功尚了公主。
那几年,正是李家和一干附庸官员在朝中兴风作浪的时候。
即便是今日,李家已不复昔日的荣华,全族都受到了武德帝的冷落,李二这个纨绔子弟依旧敢众目睽睽下当街打人,可以想见当年李家的气焰是何等嚣张,让人侧目一时。
朝中官员对此多有不满,但碍于武德帝的孝顺名声,也忌惮李家毕竟是皇亲国戚,不敢多加指责。
因此李伯同严词拒绝太后示好的举动,使得朝中清流大臣们交口称赞,说他清流坦荡,堪为文臣之首,李伯同因此名声更甚。
没立国之前,武德帝帐下的文臣们就隐隐分为几派,世家出身的臣子看不上寒门子弟,南北方的臣子之间也偶有争斗。
武将这边,魏国公一直都是执牛耳者,只是这些年魏国公身体不好,家中子侄也都不及姜静行来的出众,导致现今朝中功勋武将隐隐以她为首。
姜静行熟知武德帝的心思,也许在他看来,皇子们争权夺位还不足为惧,倒是朝中党争顽疾更为重要。
急流勇退是个好办法,可先不说系统允不允许她退,恐怕就连武德帝都不允许她退,否则又怎么会让三王郊迎。
第27章 男主的金大腿即将上线
拿着兵权的京卫指挥使是个好位置, 若是早几年,或是新君已立,一切尘埃落定之后, 坐在这位置上的人自然会被看做是皇帝的心腹。
可在这个皇子们已经长成, 马上就开始要争权夺位的时期,掌控着上京城周围兵马的京卫指挥使就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姜静行不禁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靖国公在想些什么?”陆执徐见姜静行一直盯着自己敞开的衣衫,心中不禁羞恼更甚。
本来两个人都是男人,被看一眼也没什么, 更何况他身边伺候的宫婢也见过他衣衫半敞, 可在姜静行目光的注视下, 陆执徐觉得格外不自在, 姜静行和他父皇那些事更是让他如鲠在喉。
也因为这份不自在, 他匆匆用潮湿的纱布擦拭自己几处大穴后, 就伸手拉上了衣襟, 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刚刚服下的药有凝神静气的效用, 这会儿药性发作,陆执徐头脑也冷静下来,开始思考如何为这件事收尾。
可还没等他开口揭过此事, 姜静行倒是先一步告辞了。
“夜色已深,臣家人还在府中等着臣回去,想来殿下酒也醒了,那臣就先告退了。”说完,姜静行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只是走到门口, 又道:“殿下今日出手相助, 臣不胜感激。醉酒伤身,殿下可要惜身爱己, 若是误了明日早朝,陛下可要迁怒本公了。”
陆执徐当然明白这番话什么意思,是在警告他注意身份:一位皇子,一位手握重兵的将军。
两人偶然遇见,一方出手相助,一方出面致谢,还算说的过去,若是为了别的,大可不必。
陆执徐面容微冷:“国公多虑了,也许在父皇心中,本王这个嫡子的分量都未必比得上国公,误一次早朝算得了什么。”
虽然陆执徐的声音很轻,但姜静行耳力惊人,将他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忍不住心头一哽。
陆执徐心知以后再难拉拢靖国公府,同时一想到她和皇宫中那位的关系,便心中恨恨,他知道把事情挑明于他无益,也可能得罪姜静行,但那口气堵在心间,不上不下,实在让他难受。
大雍立国七年,海晏河清,锦绣江山十万里,戎马倥偬百万人头换得。眼前人十多年枕戈待旦,忠心耿耿,为大雍开疆扩土,更保他父皇卧于龙塌上日夜安眠。
在旁人看来,自然是难得的君圣臣贤佳话。
想到此处,陆执徐面色瞬间转冷,干脆挑明道:“本王奉劝国公一句,飞鸟尽良弓藏,自古初心难得,国公才是真要惜身爱己。”
说完那一番话后,陆执徐自然知道姜静行心里会想些什么,见她止步在门前,不言不语,忍不住又刺了她一句:“想来也是本王多虑,国公素有智勇双全的美名,应当明晓逆风执炬的后果。”
“必是引火自焚。”
姜静行没反驳,伸手撩起玉珠串成的帘幕,大步走到门口推开门,顺着来时的路走出了三楼,还在三楼的拐角处遇到了乾一。
乾一是陆执徐的侍卫,自然不会走远,但主子又让他带人撤离三楼,权衡之下,他只好在二楼上三楼的拐角处守着。
姜静行对着给她行礼的乾一点点头,好心告诉他:“你们主子刚刚发病。”
闻言乾一神色微变,姜静行看出来了,说道:“本公帮他服了药,现今身上好转了不少,你带人上去看看吧,夜深寒重,还是早些护卫你主子回府歇息吧。”
“多谢国公!”乾一再次抱拳行礼,感激说道。
说完便带人上楼去了。
屋内陆执徐双眼透过半掩的门窗,盯着姜静行离去的背影,嘴唇渐渐抿紧。
姜静行今晚的反应跟他预料的有点出入,不是惊愕,不满,更不是忌惮,威胁。
好像只是单纯被他气到了。
姜静行走下三楼后,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热闹景象与三楼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之前她就发现三楼安静的过分,这泰安楼三楼她也是去过的,虽然离上一次去隔得久了,布局改变也正常,但隔音效果绝对没有这么好。
想来这泰安楼背后的东家就是陆执徐。
她步伐慢了下来,收敛气势,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条斯理地穿过二楼的人群走到一楼大堂。
台上原本扭动身姿的舞女已经换成一个讲书的中年人,台下依旧是人声鼎沸,小二的叫卖声高昂响亮。
姜静行暗叹,借这次花灯节,泰安楼也是赚了不少钱。
走出大堂,被冰凉的夜风吹的一激灵。街上行人比之前少了很多,原本在泰安楼门口卖花灯的小贩也开始收摊了。
“大人。”
姜静行听见熟悉的声音,下意识看去,就见管家提着长袍下摆,从一旁向自己跑过来,身后是靖国公府的马车和车夫。
“走吧。”
管家撩起车帘请姜静行上去:“大人请。”
姜静行上车之前又向三楼看了一眼,正好陆执徐也在看她。
二人短暂的对视,陆执徐很快错开眼神,身影渐渐消失在窗边。姜静行眼中意味不明,也钻进了马车。
今晚的事,算是成了两个人之间的又一个秘密。
马车内,管家没有在意姜静行刚才上车时的回望,只连声叫外面的车夫起驾。
等车马动起来后,他坐在车厢一侧解释道:“李娘子知道了今天的事,便让身边的小翠煎了几碗安神汤,看着小姐先喝完再入睡,又吩咐人备好马车来接您。”
姜静行闭眼养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中则是在叹息,自己胳膊上的伤怕是瞒不过李璇了。
系统逃避了一会儿现实又回来了,虽然还是很怂,但勇气可嘉。
它小声威胁道:“宿主,如果任务完不成,你可就要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而且任务失败后整个世界都会生灵涂炭的,你难道就忍心看你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又变成乱世,你可是知道乱世是有多苦的,帮男主成为皇帝才是我们最好的做法。”
姜静行当然知道乱世有多可怕。
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就在死人堆里,远处炊烟袅袅,几个人正围坐在一个陶罐前,他们面黄肌瘦,眼神死死盯着陶罐里翻滚的东西。
火堆旁边的骨头和陶罐里肉块儿的形状,无一不刺激着她的视觉神经。
那是人肉,还很新鲜,应该是从死人堆里拽了一个刚死的人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姜静行,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血淋淋画面。
几个快饿的发疯的人是如何直愣愣站在一旁,不为别的,就等着快死的眼前人咽气,好让他们能饱餐一顿。
姜静行觉得系统说的有道理。
大雍立国不过七八年,二十多年的诸侯混战使得民生凋敝,人口锐减,本来应该是让百姓修生养息的时候,武德帝却有几分穷兵黩武的意思。
早几年户部连军饷都要拖延周转,姜静行就是因为这个才和户部结下了梁子。
这几年朝中到处征战,直到今年她大胜归来才算修兵止戈,结束了大规模的战争,但这并不代表大雍就四海升平了。
边疆异族蠢蠢欲动,朝堂之内乱象纷纷,各派势力交错复杂,党政不断。大雍的现实要求将来的太子,不仅对内要有足够的能力压制朝臣,对外更要勤政廉政,恢复民生,威慑边境。
现今朝中四位皇子,端王能力平庸却自视甚大,好大喜功。安王城府深沉,手段太过阴毒,后来为了自己的名声,更是漠视两淮的百姓因盐税家破人亡。
至于燕王,她不觉得燕王适合这个位置。
虽然不知道云贵妃是如何养儿子的,但在她来,燕王身上缺少一些为君者该有的锋芒,换成他上辈子的话来说,就是有点儿恋爱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