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李家现在不如太后在世时那般权势煊赫,但不管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皇族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 想来陛下也不会将李家如何。
即便是当年良嫔毒害皇子, 武德帝也只是赐死良嫔罢了, 并没有牵连到李家其他人,要知道按照大雍律, 残害皇嗣的妃嫔可是要牵连到三族的。
只可怜李贽玄不知道武德帝对姜静行的心思,更是被权势养大了心思,忘了当时太后还在世,今时却是不同往日了。
如今武德帝大权独揽,权御天下,哪里还容得下伤了姜静行的人。
心中稍安的李贽玄,脸上的神态又恢复到平和,也终于注意到李清婉脸上的忧愁。
“你不是说要在你姑姑家多住段时间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闻言李清婉忍不住红了眼圈,将自己在魏国公府探听到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又是靖国公府,胡家简直是欺人太甚。”李贽玄怒气冲冲,拂袖将桌上的茶杯一扫而落。
外头候着的侍女想进来看看出了什么事,又被主家满面的怒意吓了出去。
李贽玄肯让女儿去魏国公府小住,自然也是和胡敬易这个妹夫通过气的,可如今他又在李家和靖国公府之间摇摆不定。
他心中暗恨胡敬易这个魏国公长子名不副实,软弱无能,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这魏国公府的老夫人也是个精明厉害的,从来不肯轻易落人话柄,对外只说是媳妇娘家侄女来此小住,对于二人的婚事从不主动提及。
早知如此,他当初就该先把女儿和胡重光两个人的婚事给定下来!
他看李清婉一副伤心不已的样子,便知自己女儿恐怕早已是情根深种。
李贽玄目光划过一丝暗芒。
李家和魏国公府的姻亲绝对不能断,不仅不能断,还要更加紧密才好。
这不仅仅是为了李家,更是为了端王。军中各处都有魏国公的亲信在,这是何等大的助力,将来恐怕会有大用。
李贽玄知道,自己若是能把魏国公这条大鱼拉上端王的船,那将来等端王登基之日,便是李家飞黄腾达之时。
把事情想清楚后,李贽玄问李清婉:“重光近几日在做些什么,还是常常住在郊外的军营里吗?”
李清婉摇摇头,目光有些暗淡,虽然她常去魏国公府,但也并不是日日都能见到表哥的。
不管怎么说,胡重光身上都是有官职在的,他又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嫌每日都要入城回府上太过麻烦,便常常住在军营里。
“魏国公府收到了长公主的赏花宴,姑姑便将表哥叫了回来。”
长公主陆筠虽说嫁给了李清婉的亲叔叔,但这位公主一向与李家不亲近,李清婉也不喜她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于是一向都称呼她为长公主,而不是更亲近一些的叔母。
但李贽玄不这样想,反而开口劝着女儿和长公主亲近些。
“长公主毕竟是你叔母,你也要时时去拜见她才好。既然重光也要去赏花宴,那等到那天,你就跟着你姑姑一起去吧。”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姜静行那个女儿定然也要去赏花宴。你与你表哥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自然是比旁人来的情意深长,想来若是你表哥自己不愿娶,魏国公也逼迫不得。”
李清婉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李贽玄见此微微一笑,满意地顺了顺胡须。
魏国公府尚未把婚事挑破,想来也是在两家之间犹豫。
胡重光作为魏国公府的继承人,他的婚事本身就已经决定了魏国公偏向哪方。
李贽玄猜测胡家之所以没有去和姜静行提亲,估计是觉得即便是娶了姜静行唯一的女儿,也不见得姜静行就会和胡家绑定。
姜静行如今是权倾朝野不假,可他更是天子心腹,众所周知的保皇党,向来不轻易插手皇子背后势力之间的争夺。
同是军功起家,可魏国公府就比靖国公府要复杂的多,胡家是个庞然大物,姻亲遍布朝野,又在军中扎根多年,四处都有着人脉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即便胡家想在这场夺位旋涡中明哲保身,也是尾大不掉,随时都有可能被人送到风口浪尖上。
姜静行有武德帝作保,手中兵权也是说放就放,丝毫没有犹豫。
想来这样能打仗又不恋权的臣子,每个皇帝都会喜欢,自然也就不值得在位的皇帝费心费力去铲除。
可胡家就不一样了,魏国公既然想要胡家长长久久的尊荣下去,那就难免要下场去争一争了。
就目前朝中局势看来,端王的赢面最大。李家背靠端王,胡家若是娶了李家的嫡女,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投诚了。
这样想来,这门婚事还是有可以周旋的余地的。
李清婉也知道自己父亲有鸿鹄之志,既然父亲今日支持她和表哥在一起,那想来这门婚事对李家很重要。
家族荣耀,她向来铭记入心,原本还担心自己将事实说出后,父亲会阻止她和表哥在一起,怕她丢了李家的脸。
李清婉看父亲神态舒缓,心中大石落地,想要嫁给胡重光的信念更深了几分。
再说姜绾这边。
她和管家一起从堂厅退了出来,只留下了姜静行和李娘子在屋内聊天。
姜绾走出主院后,并没有和管家一起去库房挑选布料,反倒是让管家先去。
“那我一会儿将料子送去小姐院子里,也省了小姐多跑一趟。”
姜绾摇头,说道:“管家爷爷费心了,不过也不必如此麻烦,您一会儿直接带人去秋霞院就好,我先过去给表哥表姐说一声姑姑的事。”
秋霞院正是朴玲的院子,朴律霖住的院子是春华院。
管家点点头,应道:“这样也好,小姐和玲小姐也能一起挑一挑,若是有了先后,难免让人多嘴,说咱们府上苛待表姑娘。”
说完这番话后,管家又夸赞了姜绾一句。
“小姐也是玲珑心窍的姑娘,相信这次认亲宴定能办的满满当当的,好让上京城的人都知道知道咱家小姐的本事。”
姜绾第一次直面管家如此直白的夸赞,她脸上有些害羞,于是催着管家爷爷快走。
等管家笑呵呵地走了,她也转身向西院走去。
姜绾来到秋霞院的时候,朴玲刚刚才放下抄写经书的手,正坐在屋子里和朴律霖说话。
她也是来过几次秋霞院的,更别说前头还有侍女引路,她轻车熟路地便寻到了朴玲的屋子,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娇笑声。
今天朴律霖来找妹妹,也是听说了她整日闷在院子里不出门,就给她送来一些有趣的话本子,想着让她开心,也好趁机劝她多出去走走,结交一些上京的贵女。
可没想到他刚将话本子送出去,姜绾就来了,后面的话自然也就被他咽了回去。
侍女打起帘子,请姜绾进去。
“什么事让表姐笑的这样开心,说出来也让妹妹乐一乐。”
朴玲随意披着白底宽袖外衫,她本来正倚在矮榻上看画本子,见姜绾来了有些惊讶。
她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朴律霖,见自己哥哥没有说什么,便主动冲门口的姜绾招手:“是哥哥送来的话本子,有趣的紧,你也来看看。”
姜绾在朴家的时候和朴玲关系一般,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有些事说开了也就好了。
这些日子,朴玲有意和姜绾打好关系,得了什么东西都来和她分享,姜绾也不愿意多个仇人,接受了之后也不忘回礼。
都是花样年华的漂亮小姑娘,二人之间你来我往,就越发的熟稔,关系也好了起来,如今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亲热姐妹的意思。
姜绾走进屋里,她也没想到这么巧,朴律霖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铺子上的事,她已经许久未见到他了。
却没想到今日他居然也在,倒是省了她再跑一趟。
青年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的圆领长袍,腰间缀着一块白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雅,文人气息十足。
“表哥也在。”
“表妹怎么来了,听闻今日长恩侯来了府上,如今人可走了?”
朴律霖今日早晨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在下人的描述里,自己这位温婉表妹的行事作风,可是差点让人惊掉了下巴。
想到昨晚姜绾那几脚,朴律霖眼神也带上些隐晦的探寻。
她今日穿了一身雀金绒的衣裙,赤金色的镶边与她头上的金玉发饰交相辉映,不仅没有丝毫俗气,反而更称的她明媚大方,矜贵又雅致。
姜绾神色不变,依旧带着得体的笑容,她自然察觉出了朴律霖眼中的异样,但丝毫不在意。
她这位表哥啊,就是容易想的太多,就像小时候父亲和她谈笑时打趣的话。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姜绾在心底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了。
机关算尽太聪明,然后就会变得不幸!
在朴玲的招呼下,丫鬟又抬来一把携花扶手椅,紧挨着放在朴玲软榻旁边。
姜绾笑着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小姐妹两个亲热地靠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朴律霖也时不时地插嘴说几句。
他心思灵敏,又能言善辩,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不一会儿,管家便让身边的小厮带人抬着各式布料来了秋霞院。
等屋外的丫鬟进来回禀,姜绾这才说起李璇认亲的事。
闻言,兄妹二人都很惊讶。
朴玲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李娘子,原来她不是府上的夫人。
朴律霖也有些惊奇,他没想到姜静行会将人认作妹妹,而不是抬进府做姨娘,堂堂一品国公,身边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没有,看来还真对他早逝的姑姑一往情深。
不过这样更好,朴律霖想到,朴家和靖国公府的关系会更亲近。
“这也是一桩喜事,父亲有意宴请上京城的同僚亲友一同来参加。”
朴玲点头,可以想象那时候肯定十分热闹,恐怕是高朋满座,毕竟能和姜静行相交的必定是朝中的达官显贵之流。
“那定在什么时候呢?”
“五日后。”
姜绾解释道:“宴请所需的金碗银筷是现有的,并不需要再去置办,直接拿来用就好。至于菜式,定的是新宴楼的厨子,但做些什么菜倒是要好好想想。”
“不过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出去看看衣料吧。”
姜绾和朴玲携手向屋外走去,朴律霖落后她们一步,经过门口的时候,还不忘给她们撩起帘子。
姜绾对着他感谢地笑一笑,继续说起姜静行的吩咐。
“姑姑说,要为我们做些京中样式新颖的衣服,好在长公主的赏花宴上穿,父亲便吩咐管家开库房,把御赐的衣料拿来给我们分一分。”
闻言,朴玲眼光微闪,面上的笑意也真诚了几分。
她本就有意在赏花宴上好好表现,如今有了御赐的衣料做衣服,自然会更加出众。到那时,别的世家小姐也会因此高看她,知道靖国公府也是看中她这个表小姐的。
朴玲嘴角微弯,樱唇轻启。
“姑父费心了。”
此时谁也不知道,她已经将姜静行对自己的在意记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