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静行接过展开,一目十行,还未看完便笑了。
当看到右下角署名时,又敛容冷笑道:“好一个仰慕已久,好一个荆州郡守,好一个康氏康白乾!”
想她白天才说起荆州官员和当地豪强世家联手贪污,晚上便收到了人家辗转送来的信,她和荆州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不过就事论事,能将这书信送到她面前,不管用了什么计策,送信之人都算好本事。
管家不意外她脸上的怒容,他将朴家入京路上发生的事详细说来,这是他拿到信后,赶紧催人去查的。
不管对内如何,对外而言,朴家是靖国公府的岳家,两家天然便是一家人。
朴家出了事,也会牵连到靖国公府。
朴夫人此次入京,打着朴月璇大祭的名号,实则是来看望一双儿女,而除此之外,顺道也做些生意,因此随行的还有不少药材皮草。
清河郡本属扬州,到京都需途径荆州,并州和徐州三州。
此次朴家人入京,除了最后徐州到京都是朴家的商船,前面的路程皆是官船护送。
但这并不是朴家人的本意,而是清河郡郡守主动相送,朴家推脱过,然而朴家的生意还需仰仗本地官吏通融,也不好和人划清界限,便只好坐上官船,想着过了扬州下船再说其他。
可到了荆州,朴家人是下了官船不假,却又被荆州官员威逼利诱地送上了新船,同时还在朴家的货物中夹带了不少东西。
如信上所言,专门孝敬她的。
朴家人一听与靖国公府有关,不敢替她拒了,就带着上京了。
“早就听闻这三大世家以康家为首,没想到这康家手够长的,连本公的主意都敢打了。”
姜静行挑开灯罩,将信放在火烛上,等烧的差不多了,又扔到脚下,徒留一堆灰烬。
“我这位大嫂怎么说的,她可知道这封信吗?”
管家摇头,解释道:“朴夫人今日在院中一直未出,是朴家一位管事找上了我。管事给了两份礼单,一份是朴老爷备的礼,另一份则说是受大人的旧友所托。属下不放心,便看了看礼单。”
“这礼单上第一份礼是个枣木匣,枣木价贱,岂有拿这匣子送人的道理,属下心中忧虑,便命人打开,里面便是这封信。”
“够谨慎,也聪明。”姜静行评价了一句,心里却更厌了这康白乾几分。
她最讨厌的便是那些在她面前眩聪明的人。
若是真聪明也就罢了,偏偏做事蝇营狗苟,为的也是一己私利。
“大人,这送信之人有何目的?”管家问道。
“求份庇佑罢了。”
姜静行脸上喜怒不明,迈步坐到桌案后:“都送了些什么东西?”
管家脸色微妙一瞬,佝偻的脊背也挺起几分:“其他的倒是寻常,珍贵不假,也不过是些水乡特产,可......”
见管家吞吞吐吐,姜静行神色更淡,能让见多识广的管家感到为难,怕不是寻常俗物,想来颇为棘手。
“说吧,我倒要听听这康大人不辞辛劳,辗转万里,都给本公送了些什么。”
管家躬身,低目直言道:“却是出人意料,乃是一对能歌善舞的兄妹。”
姜静行诧异挑眉:“.......活人?”
管家点头,眼中是历经世事的淡定:“扬州瘦马艳名远播,属下看过,确实绝色,大人可要见一见。”
姜静行被这话问的心口一窒,无语问道:“我见他们做什么?”
谁知听到这话,老人家倏然收起严肃的神情,露出促狭的笑容,呵呵笑道:“荆州离京都可是相隔万里,这礼肯定是送不回去的,大人又不会将人杀了,与其养在府中吃闲饭,大人何不受用了。”
姜静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要是让小心眼的小皇子知道她收了一对兄妹,怕不是要气死。
“您老可真是壮心不移......人在哪?”
被主家打趣一句,老管家笑的更和蔼:“搁外院养着呢,大人不喜歌舞,府上养的舞娘也不多,眼下正好,也省了买人的钱。”
这话说完,姜静行忍不住笑了,书房的气氛也轻快起来。
她抬手扶额,伸手点点为老不尊的老管家:“那就先养着吧。”
管家应好,说到底,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往大里说,是受贿,收了人家送的礼,往小里说,一位国公的亲眷途径一地,当地的官员给了孝敬,是人之常情,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是武德帝本人都不在意的事。
管家知道此事说完了,便说起另一桩事。
“大人,明日是您生辰,府上按您的吩咐备好了酒宴,您看看可要安排些歌舞杂技,也好热闹热闹。”
“你们看着来就好。”
管家点头:“属下告退,大人早些歇息。”
姜静行颔首,她并不在意明日的生辰,眼下最紧迫的还是荆州,这封信来的突然,她还要好好思索一番这背后的深意。
因为康白乾这个名字让她想起一个人,那便是今科状元——康白礼。
她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养猫的新状元也是康家人。
想到这,姜静行啧了一声,她想到了姜绾,真是难为她闺女了。
她以前没在意过这个男配,那日见过一面后便被她抛之脑后了,如今看来,剧情里出现的人物,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
翌日。
今日靖国公府的下人个个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无他,只因今晨一早,姜静行大手一挥,直接赏了全府上下三个月的月钱。
因着府主人的吩咐,靖国公府只在院子摆了小宴会,入宴之人,除了三个姓姜的,便只有朴家这门亲戚了。
姜璇一早便起身筹备晌午的宴会,席间的菜色酒水是前几日便备好了的,倒也不用费心,等她转过一圈,闲来无事,便遣人去叫姜绾过来。
她本意是叫姜绾一起去见见舅母,昨日没见到,今日去见一见,也不算失礼。
谁知丫鬟回来后,却说小姐早早出门了,再问人去哪里,却只得了个垂首摇头。
见丫鬟也说不出个一二来,姜璇放下手中茶盏,叹气后又吸口气,然后压着这口气径直走向主院,等见到院子的人,这才一吐为快。
“姜大国公!”
主院里,正在陶冶情操的姜静行掏了掏耳朵。
她扭头看向身后,就见自己一向温婉的妹妹气冲冲地迈进月亮门。
姜璇身后的侍女也是有眼色的,远远便在门外停下,只余姜璇肃着脸,边走边道:“好哇,真是好哇,你们父女两个倒是会躲着享清福。”
姜静行抱着剪刀,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谁把咱们大小姐气成这样!”
姜璇被她笑的脚步一顿,但还是强撑着轻哼一声,选择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你们父女可倒好,大的不着家,小的也不着家。你说你,桃林里受了伤,不好好养着也就罢了,还每日不着家,我不问你在做什么,可绾儿你不能不管。”
说着说着,姜璇心里涌上担忧,眼圈也红了。
她的女儿还没学会叫娘就走了,和姜绾待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可是将人当亲女儿养的。
姜静行见人要哭,赶紧上前哄道:“怎么还哭了,快别哭了,今个可是我生辰,小心妆花了,一会儿可给人看笑话了。”
姜璇顿时止住泪水,姜静行坐她旁边,安抚地拍拍她的背,问道:“我怎么就不管绾儿了,难不成她惹祸了?”
听到这话,姜璇不开心了:“绾儿才不会惹祸,明明是你这个当爹的不上心。”
姜璇细数最近发生的事:“自从从泰安寺回来后,绾儿是五日有三日都不在府中,每日是天黑才回,也就和你这当爹的前后脚。”
“绾儿以前是多乖的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现在可好,也学着你这当爹的到处乱跑了。你知道吗,她前几日说去魏国公府赴宴,我问了胡家娘子才知,她根本就没去!”
“额......”
实话说,姜静行也有点惊讶。
但一个好爹是会为女儿找补的,所以她装傻道:“也许她觉得宴会无趣,去找其他人听戏去了?或是郊外踏青?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整天拘着她。”
第98章 朴夫人:女儿太天真了
“兄长这话说得轻巧。”
姜璇少见地对着姜静行摆脸色, 可见真是心中不满。
“我倒是想拘着她,可我哪里拘的住。”
姜璇瞪了姜静行一眼:“你怕是还不知道你女儿前些日子去踏青,将人一脚踹进了河里吧, 再这样下去, 她还嫁的出去吗!”
说起这件事,姜璇就头疼,她发自内心地担忧姜绾日后会吃亏。
明明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也懂得低调示人的道理, 可偏偏行事作风却得了当爹的真传。
与人无事还好, 做事说话知礼懂礼, 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端的是名门贵女的作态, 可若违了她的心意, 竟是懒得和人耍心思, 直来直往的很。
比如, 一言不合,直接撕破脸皮将人踹进河里!
“踹进河里!为何!”姜静行高声问道,眼中单纯的好奇, 毫无羞愧之色。
姜璇目光凉凉地看她,明白过来,这才是罪魁祸首。
大约是她眼中谴责的意味太明显,姜静行心虚地以拳掩唇咳了两声,面色讪讪道:“我怎么不知道, 绾儿不是不讲理的人, 怕是有什么误会在。”
姜璇白了她一眼:“你当然不知道, 她特意嘱咐知晓此事的人瞒着你,被踹进河里的姑娘嫌丢人, 也不愿声张,这才将你瞒到了现在。”
姜静行不在意这些,她只想知道:“绾儿为何打人?”
一想起这件事,姜璇就想叹气:“那姑娘年轻气盛,和绾儿斗诗输了,走的时候有心撞了绾儿肩头。绾儿在你面前温婉,可在他人面前,那是一点亏都不吃,直接拉住人家要致歉,两人吵了几句,也不知那姑娘说了什么,绾儿竟然直接把人踹进了河里。”
“也亏的周围都是女郎,若是有男人在,那姑娘岂不是毁了名声。”
还有你女儿本就不太好的名声。
知道了个大概,姜静行点点头,当即便对面露担忧的姜璇保证道:“这样吧,等她回来,我说说她,再找个女夫子教教她,绝对好好管教她。”
说这话时,姜静行满脸的郑重,就差指天发誓。
姜璇瞅她一眼,又叹气道:“我只是担忧绾儿的婚事,她这性子,日后可如何与夫君相处。”
这回姜静行没应和,只是笑笑没说话。
不然还能如何,她能说她根本没想让姜绾嫁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