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泉反应不过来,这么快就好了吗?他定睛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没什么变化,但看着就是清爽帅气了几分。
“多、多谢。”宋思泉舌头有点打结。
周知意不在意的挥挥手,把镜子装回包里,“举手之劳而已。”
宋思泉刚想问她叫什么名字,就见这个漂亮的女同志已经毫不留恋的匆匆离开了。
周知意挤过变得更加拥挤的人群,好不容易才走到江遇所在的地方。
江遇见她过来,把按在旁边凳子上占座的手拿开,“你坐这里。”
周知意一屁股坐下,也不和他客气,看到舞台上已经有选手登场了,问道,“开始多久了?这是第几个人了?”
“第二个,前一个人才刚下去。”江遇说着,把脖子上的相机取下,递给周知意。
周知意长出了一口气,接过相机,“那还好,何萍是排在偏中间的位置。”
台上穿着毛线裙、一头波浪头卷发的时髦女性跳了一支迪斯科舞蹈,接着是评委们的提问环节。
“开放以来,你觉得新宁青年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我觉得是夜生活越来越丰富了。”
评委追问,“什么夜生活?”
这位女同志回答的很有时代特色,“上夜校,去图书馆、电影院。”
周知意趁着何萍还没有出场,抓紧时间打开相机,调试着镜头。
赛事过半,何萍终于走上舞台,人们被她一身的装扮吸引,这没有大宽肩、并不怎么“时髦”的西装见她穿,居然还挺好看的,而且这位女选手看着可真像个聪明人,还是又聪明又漂亮的那种。
唱过一首《似水流年》后,何萍在回答完评委的问题后又用英文作答了一遍,赢得满堂喝彩。
周知意在底下不停按着相机快门,将她人生的高光点留存下来。
最后,何萍以“美丽与智慧并存”的点评成功拿下了这场首届花城青春美大赛的女子冠军,而男子冠军则是周知意帮忙简单收拾了一下妆容的那名男同志,他居然是新宁外国语大学的在读学生。
男、女冠军和其他被选为“花城之星”的五男五女齐齐站在舞台上,朝下面观众们挥手致谢。
江遇像其他人那样为台上人鼓掌庆贺,他突然敏锐的察觉到那个叫做“宋思泉”的男子冠军好像一直在朝自己这边看。
总不可能是在看自己,江遇在今天前并没有见过这人,他侧头去问罗良白,“你认识台上那个男子冠军吗?”
罗良白摇头,“不认识啊。”
江遇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另一边的人,那这人就是在看周知意了。
第65章 不讨喜
参加青春美大赛的选手在台上表演节目前都会自我介绍一番,最后的男、女冠军和选作“花城之星”的五男五女的信息更是被人们热切讨论着。
只是听了一耳朵,江遇都基本了解了那名叫宋思泉的男子冠军。
和他这种随意的单字做名字不同,饮水思泉,宋思泉出身文化家庭,父母都是返城知青,在最不重视教育的那些年都没有松懈孩子的学习,所以宋思泉就这么顺利的考入了新宁外国语大学,来参加青春美大赛也只是为了能有不同的体验。
结合宋思泉在台上的表现,长相乖巧,言谈温和,很是讨喜,简直就是“别人家的小孩”。
而江遇他自己,则是另一种“别人家的小孩”。
“别和他玩,他爹都不要他了!”
“瞪我们干嘛?可真吓人,怪不得你娘也骂你是个冷心冷情的怪物!”
江遇清楚自己的“不讨喜”,只是过去他可以不在乎同村的小孩不喜欢自己,他们只是想要团结起来排挤自己;他也可以不在乎他娘江玉兰不喜欢自己,她只是在转移自己的痛苦和仇恨而已。
但他没办法不在乎周知意,尤其是有一个更讨喜的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辗转反侧好些日子,江遇觉得自己还是要做出改变了。
风雨电器行里,放下电笔,把刚修好的录像机放到一旁,江遇抬起头,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另一边的罗良白,“你觉得……我这人性格是不是不怎么讨人喜欢?”
罗良白正在修一个充电手电筒,头也不抬的回答,“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这样没错。”
把螺丝刀换到左手上,罗良白抬头看向江遇,掰着手指细数,“你话太少了,也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举个例子,你来我们无线电专业是蹭课,所以和我的那些同学不熟络就算了,你和你们电气技术专业的同学也不熟络。”
见江遇张嘴似是要说什么,罗良白抢先说道,“是,其中有些人接近你是有目的,不是想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你、就是要把自己小姨子介绍给你。”
“你就算不想认识,也可以和他们虚与委蛇来往着嘛,也不是说交朋友就必须是交真心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罗良白说着,“你看我之前把你那九部传呼机卖出去,还不是因为之前交的这些朋友,朋友多路子才能广。”
道理江遇也懂,“我只是不耐烦这种虚与委蛇,我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被人麻烦。”
罗良白啧啧两声,“你还真是两个标准,周知意来麻烦你,你怎么没有不耐烦了?她要二手收音机,你还特意去买了全新的送她;让你帮忙占座、拿着相机,你全照做了。”
“不说别人,就说我,”罗良白说着,忍不住控诉起来,“就之前我说你以后发达了带带我,给我一个小经理的职位就行,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的我吗?”
罗良白一字一顿的重复当时江遇的话,“关、我、屁、事。”
这四个字江遇现在听起来都觉得当时说出这话的自己过于冷漠无情了,他很是歉意的说,“抱歉,那要不现在让你做我们店的经理?”
罗良白面无表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遇,“整个电器行就我和你两个人,你是老板,我是经理,咱俩在这儿玩过家家呢?”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罗良白再提起这事也只是对当时江遇冷淡态度的控诉,至于经理什么的,他现在也明白了想要什么还是要靠自己争取的道理,靠别人是不行的。
罗良白不在意的说,“你也不用太觉得抱歉,要不是你当时拒绝我,逼了我一把,后来又带着我一起学习,我还不能考上夜大咧,现在我好歹算是个大学生了。”
江遇心中这才好受些。
“不过你怎么突然说起自己不讨喜了?”罗良白回过神来,问道,“谁这么说你了?”
过去是有不少人这么说,但江遇来到新宁后并没有再听到类似的话,他只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自己想的。那个青春美大赛的男子冠军……看上去性格挺好的。”
罗良白立刻就懂了,这又是情敌出现了啊。
回忆着当时在台上看到那青年人的样子,罗良白都没办法偏心的说一句那人没有江遇好,而且说不定周知意就喜欢这种乖巧听话小男生类型呢?
“按照我过往二十二年人生中认识的七大姑八大姨、街坊邻居的夫妻关系来看,像周知意这种拿捏话语权的女性,一般搭配的还真是听话的丈夫。”罗良白撑着下巴说道。
江遇点点头,他也觉得是因为他性格不够讨喜,所以周知意才对他毫无超出友谊的喜欢。
人都有亲疏远近,罗良白肯定要站在自己朋友这边,他给江遇出着主意,“你可以从说话开始改变,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言简意赅,‘嗯’改成‘好的~’,‘是’改成‘是这样的呢~’,多说几个字,然后尾音一定要拉出去、上扬,声音放柔一点,说话的时候脸上要带着笑,这样就看上去和那男子冠军一样让人感到亲近了。”
江遇按照他说的试了试,“好的~”
罗良白点评,“语气太僵硬,笑容不够自然,再来一遍。”
江遇怀疑的问,“你不会是在捉弄我吧?”
“那怎么会呢。”罗良白立刻否认,顶多是20%的捉弄,更多的还是想看江遇变好。
罗良白表情诚恳的说,“你不信可以这么对着周知意试试,正好快到中午了,你不是和桂明饭店的老板、老板娘也熟,我记得周知意是在他们店里订了员工餐,让人到点送到南风服装店和制衣厂,你可以帮忙送过去,正好借机试试看,顺便回来的时候帮我也带份饭,我要叉烧拼烧鸭饭。”
江遇半信半疑的被他推出了风雨电器行,骑了自行车去桂明饭店。
另一边,有人抢先一步借机来到了南风服装店。
宋思泉把新出的《时装》杂志拿给何萍,“这是才出的十二月份的杂志,内页有我们两个拍摄的画报。”
何萍接过杂志,“谢啦,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没多少钱。”宋思泉摇摇头,悄悄地抬眼去看店里柜台后的周知意。
何萍在两人之间看了看,随即了然。
她窃笑起来,像招待其他客人一样,热络的说道,“你既然过来了,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正在卖的卫衣?这几款衣服大码男生穿也好看的。”
宋思泉腼腆的笑笑,像小绵羊一样毫无提防的上钩,“那我看看。”
最后他是拎着一件白色圆领卫衣离开的南风服装店。
何萍斜靠在柜台前,拿着杂志敲了敲手心,“这杂志难道我自己不会买吗?还特意跑这一趟,司马昭之心,我这个路人都知道了,你怎么看啊?”
“我对照看弟弟并没有兴趣。”周知意没甚兴趣的说,低头仍然在本子上记着帐,把刚刚宋思泉那单记上去。
何萍忍不住反驳,“他比你还大一岁呢,只是一直在学校读书,人才看着是单纯稚嫩了些。”
周知意随口道,“是啊,我都觉得自己天真、不成熟了,他比我还要天真,买衣服我要多少他就给多少,我可没耐心去教他这社会的险恶。”
她是真的对姐弟恋没兴趣,周知意灵魂的年龄可是比宋思泉大四岁,而且她从小到大都是独生女,并没有多少照顾和迁就别人的耐心。
周知意记完帐,抬头看向店外面,心思被街上的人们牵动,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是被双开门大宽肩西装主宰的审美啊……”
因为之前的争议,青春美大赛的决赛相关事宜在内地不许登报,听说只在港岛几家纸媒有所报道,所以周知意打算借此机会推广自己店里西装、试图改变西装审美潮流的算盘落了空。
何萍翻开手里的杂志,也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个女子冠军也只得到一次在《时装》杂志上拍摄画报的机会,然后就没了,她还是普通平常的服装店试衣小妹。
周知意听到何萍叹气,颇有种难姐难妹的感觉,她安慰道,“没事,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等过了年,二月份我不是还要去参加省内春装展销会,我打算先拍摄衣服的宣传照片,到时你来当模特。”
展销会这种高端游戏局也算是让周知意闯进去了,不再是靠纺织局的申局长念在她为二纺厂提供扎染技术而提供的机会,这一次周知意完完全全是靠上一次秋装展销会的销售成绩,拿下了下一次春季展销会的邀请函。
何萍大为感动,并紧紧抱住了老板的大腿。
江遇就是在这时来到的南风服装店,他停下自行车,拎着装着盒饭的塑料袋走进了店里。
周知意看到他,还有他手里的盒饭袋子,惊讶道,“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我正好去桂明饭店买饭,我就让孙平直接去送制衣厂的餐食了,这边的我来捎过来,他送完制衣厂的餐还要去送别的厂子的员工餐。”江遇说着,把手上的一个袋子放到柜台上。
周知意开玩笑说,“桂敏姐和高大哥这生意很红火嘛。”
江遇刚想说“是”,想起罗良白的话,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语调放柔再上扬,“是这样呢~”
周知意奇怪的看向他,“你声音怎么了?你感冒了?”
“没、没有,”江遇局促的说,隐藏在黑发中的耳朵涨红,他逃避的四处看了看,“你店里这卫衣还有别的款式?上次罗良白从你这边买的那件卫衣我感觉挺好穿的,我也想再买件。”
何萍在一旁撇嘴,一个接一个,上赶着送钱吗?
江遇要了一件上面印着“发财快乐”的黑色连帽卫衣,他踌躇着,想要再试一次。
周知意给了他一个“我懂”的眼神,“给你便宜点是吗?”
江遇连忙说,“不用。”
“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周知意才不会把客气话当真,“你给我二十块好了,我卖给别人可是要二十五块的,二十块可是只有进货超过三十件我才会给出的价格,几乎是不赚钱的价格了。”
何萍在一旁腹诽,这种话谁信谁是傻子,销售套路而已。
江遇还是掏出二十五块钱,“那怎么能行,我现在自己单干,也能赚钱。”
何萍面无表情,哟,傻子出现了。
周知意推让了两次,最后还是在江遇的坚持下“勉为其难”的收下了,她笑呵呵的拱手,“江老板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