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比如说,大家看WK潮流女装店也跟着南风服装店挂出了数十个色换了寻常面料的长袖衫,他们也跟着做起来。虽然好几个颜色最后落得了一个库存积压的下场,也不知道南风服装店的那个女老板是怎么把这些不好卖的颜色卖掉的。
但这些都不影响东坝街上的众多卖女装的服装店老板们把南风当作“指南针”,一到不知道该做什么款式时,就在南风服装店门口打个转。
被当作“指南针”的南风服装店众人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何萍拎着扫帚从店里冲出来,装作扫门前尘土的动作,把“垃圾”扫走,一边指桑骂槐,“真是的,这门口怎么又脏了,也不知道什么黑心的人把地都踩脏了。”
那男人知道何萍是在骂他,可做贼心虚,真理论起来他也没理,只能灰溜溜走了。
周知意向外看了一眼,也是心里堵得慌,虽然她已经在十三行路旁边的和平东路上盘下了一间新商铺,姜佑青正带着工人们装修,不久后她就可以离开东坝街,远离这帮“水蛭”,重新开业。
可周知意并不想就这么简单的离开,这样也太便宜这些吸着她“血”赚钱的老板们了。
心中默默思忖着,周知意面上仍如常和客商们做着生意,“二十件四季衫、十六件Polo领针织短袖衫,一共七百二十块。”
“便宜点啦,小周老板。”那客商讨价还价道,“我刚去问过WK潮流女装店了,差不多的衣服他们一件可是便宜五、六块钱的。”
又是那WK潮流女装店,这人的话一下子踩中赵娟的雷点,她立刻从旁边走过来,拿着展示用的样衣,“你看看我们店里的衣服,和他卖的衣服是一个品质吗?我们这件针织衫可是用进口外国针织机器织成的,纱线也是定制的,比他吴坤卖得那些用普通布做的衣服还要透气凉快,你就说能比吗?你要是贪便宜,怎么不去他家买?”
“你!”那客商一下子涨红了脸,却还真是无法反驳。
周知意拍拍赵娟的肩膀,“既然选择在我们店拿货,那当然是觉得我们的衣服更好了。”
她说着看向那客商,笑道,“您说是吧?”
那客商也不是没有情商的人,台阶都摆到他面前了,立刻就说,“是、是这样的。”
他没再提讲价的事,周知意也没再提,一分钱没让。
那客商从口袋里掏钱,只摸出了六百块钱,有些尴尬,“这……能先赊账吗?我记得东坝街其他服装店基本上都可以赊单的。”
赊单其实也是常有的事,做生意久了,一些老客户人品什么的也慢慢的有了解,有时候他们带的钱不够,又见潮流风向流行到某款衣服上、临时调整进货数量,周知意也会通融一下让他们赊单,等过后这些客商们回到各自的城市,再把货款通过邮局汇款的方式打给她。那些老客户们也不是只做一回生意就不做了,倒也没有人赖账。
只是现在,周知意突然想了什么,心头一动,婉拒了当下这位客人的要求,“不好意思,我们店不能赊单,要不您先少拿几件衣服?”
那客商最后只能少带走了六件四季衫。
下午,南风服装店关门后,周知意和何萍回北发村,在村口遇到了来探望他二舅的段明礼。
“好久不见,”因着迎面撞见了,段明礼略有些不自在的朝周知意打了个招呼,“我听我二舅说了,这阵子好像很多服装店按照你们的衣服款式照做,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实就是如此,不管是做什么生意,都是见谁卖得好就跟着卖,你也别太难受。”
周知意敷衍的点点头。
段明礼看着她进门的背影,接着视线便被房门挡住,他摸了下脖子,骑上自行车离开。
吃过晚饭后,周知意带着大发、一心和两亿出门遛狗,又遇见了要去夜大上课的江遇。
周知意这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被各种事情缠身,也有些日子没怎么碰到江遇了,闲聊问起,“你最近怎么样?”
“还好,很充实。”江遇推着自行车跟着她一起走在路上,“我想要一年修完夜大学要求的学分,有几门课程向老师问过,是去图书馆借了书自学的,通过考试就算学分,现在就只剩下最后的过程控制与仪表和微机原理两门课程的学分了。”
周知意惊讶,“那你是不是很快就可以拿到毕业证书了?”
江遇颔首。
“你可真厉害。”周知意感叹道,因为想让姜玉芝和穆霖去夜大学再学习一番,她也是有打听过,和全日制大学的学生不同,夜大学的学生都是半工半读,有时会因工作调动等原因,不得不将要离开当前所在的城市,也会拼了命的加快学习的速度,将三年的学习时间缩短到两年,但像江遇这样一年就修完三年课程的学分,也是超群绝伦了。
“也是沾了些便宜,在考上夜大前我就在电器行工作了,很多理论知识在那时就已经有所了解。”江遇摇了摇头,“你才是厉害。”
城中村的村口建起的知意制衣厂,和后来分出来的织衣针织厂,江遇不是看不到她前进的脚步,他是发自内心的的觉得周知意厉害。
周知意却是不太高兴的撇撇嘴,“快别提了,我已经‘虱子’缠身了。”
她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毫无保留的全说出来,黄毛衣的货被泄露到同行服装店里、大顺针织厂刘老板的背刺、四季衫等款式被抄袭……
在南风服装店、在制衣厂和针织厂,众人的情绪都很愤怒,周知意这个当老板的只能稳住,装作不动如山的样子,不然她也跟着怒发冲冠,那不是人心都乱了,这种事的解决办法又不能是打群架。
可生气吗?
每一款衣服都是周知意用心设计出来的,就这么被人“拿走”,她当然生气。
在江遇面前,周知意不再掩饰自己的愤怒,“那个讨人厌的吴坤!我和他的梁子从我来到新宁的第一天就结下了!”
周知意又说起和这人结下的梁子,“就是一年半前,我们刚到新宁的时候,在火车站分开后,我去了东坝街,想要找个工作。就是这人,炫耀自己的进口大墨镜和call机,以为我会拜倒他的喇叭裤下,真以为有钱就了不起了?我当然是狠狠嘲讽回去;后来我离开桂明饭店,被玲姐带到了海林制衣厂工作,有次去外面厂子锁扣眼,正好去的是吴坤他哥的制衣厂,又说起这事,他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说我是欲擒故纵!”
“还有,秋装展销会前,吴坤就买通了村里的一个经常来我那边做手工活的嫂子,让她背了我的设计稿给他看,哼,我设计的衣服他只看图是做不出来的。”
江遇静静聆听着,待周知意发泄完心中积压的怒火,只问她,“你想到怎么对付他了吗?”
周知意看向他,给了江遇一个赞赏的目光,“还是你懂我!宋思泉只会说让我忍忍,等天热了黄毛衣自然就退出市场;我今天还遇到的段明礼,也只会说什么现实就是被抄是常事。”
“我难道不知道现实是什么样子的吗,被抄款就是恶心又无奈的事情。”天边如火般的晚霞映在周知意眼中,仿佛两团熊熊燃起的烈火,“但是,我可不是能吃亏的人,我绝不向这样的现实低头!”
“吸了多少我的‘血’,我就要让他们吐多少‘血’出来。”
第70章 沉没成本
穆霖收到周知意新画的设计稿,纸上还用订书钉订着一块面料小样。
款式是好看的,将之前只有男装上用的古巴领设计到了女装上,再加上翻边的短袖袖口,还有自肩部以下横着分割、在前衣片上设计了两道捏褶,纸上订着的那一块红色波点布是要用的面料,能大概想象出做出来的衣服是什么样子。
延续去年夏天红裙子的那波热潮,这款红色波点短袖衬衫应该也会很受欢迎。
只是……
好模仿的版型、寻常的面料,整件衣服仿佛在说——“快来抄我呀,我超容易被抄走的”。
穆霖的目光从纸上移开,抬头看向周知意,迟疑的说,“我们接下来要做这款短袖衬衫?”
周知意点点头,“对啊。”
“要不然衣服用的布料我们改改?可以像之前一样,让纺织厂定染狗爪印波点布料。”穆霖提议道,又想起他刚来制衣厂时,周知意对他的唯一要求“必须理解她的想法”,他又连忙道,“我这不是在干涉你画出的款式,我只是想让衣服更特别些,这样不容易被抄走。”
穆霖有些不明白,因为东坝街其他服装店盯着「南风」抄,所以从款式到做法上大家都在不断创新,就为了使那些人就算想抄款,也抄不明白,也只能沦为拙劣的模仿者,只能做出差一等的衣服,让「南风」的衣服能够以独特性和优良做工留住客户。
可周知意新画的这款衣服,完全是抛弃了过往的思路,看着是会很好卖的款式,但同时也是很好被模仿的款式。
“就用这种在中门布料市场上能找到的红色波点布,”周知意坚持,“这个款式我就是打算‘送给’东坝街上其他老板的。”
穆霖更摸不着头脑了,又不是关系好,离别前还要送个离别礼物。
周知意见他这不明所以的样子,安抚道,“放心啦,我心里有数的,这款我们不用做太多的货。”
穆霖只好拿着图稿去打版,反正周知意是老板,而且她至今为止也没有把「南风」这座大船开错方向。
就这样,不理解但盲从,穆霖还是照做了。
一周后,红色波点短袖衬衫在南风服装店里铺货,俏皮的红色波点搭配这种好穿的版型,还有种美式复古的感觉,很是洋气,一下子戳中人们的喜好。
来进货的殷勇一口气拿了三十件红波点短袖衬衫,说道,“这种古巴领的衬衫我看男人们穿,只觉得不正经,尤其是那花里胡哨的面料图案,简直像小混混,没想到做到女装上居然还挺好看的。”
周知意自己穿得就是这款短袖衬衫,下面搭配的是撞色的蓝色牛仔中裙,黑色长发扎成一个低丸子头,整个人看着仿佛明艳的画报明星,闻言一笑,“其实这种去掉了第一颗纽扣和领座的古巴领是很适合女性,因为这种领型自然形成的小v领美化了颈部线条,而且版型宽松,基本不挑体型,搭配这种红底白波点的布料,最是复古俏皮。”
殷勇默默记下,这些话可都是营销的话术,这小周老板不光能想出好看又新颖的衣服款式,还能头头是道说出为什么好看。他就不行了,没这个脑子,但靠着照本宣科,他在静海市的服装生意做得也不错。
周知意给他开单,“这款衬衫的批发价是二十五元一件,一共是七百五十块。”
“行,那等我回去后就把钱汇给你。”殷勇说着就准备去拎打包好的衣服。
周知意却说,“老殷,现在我们店不能赊单了。”
殷勇一愣,“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了?”
周知意叹了口气,“前一阵有个客人在我这里拿了四十件四季衫,说是没带够钱,回去就给我汇过来,可是都过了大半个月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按照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没人接。这人啊,是完全音讯全无了,我只知道他是在文德市,但怕是就算我过去了,也找不到人。”
在一旁的赵娟和何萍对视一眼,两人俱是莫名,还有这事?啥时候发生的啊?她们天天在店里怎么不知道还有人赖账了?
不过就算满头问号,她们还是没有出声,没拆周知意搭起来的“戏台”。
殷勇一副了然的表情,“哎呀!这人想赖账了,哪能还呆在文德,咱们国家地大物博,谁知道他会跑到哪里去,大海捞针了啦!”
“是啊,就只能坏账了,我自认倒霉。唉,八百块钱也不算小数目了。”周知意叹气,“只是之后我都不敢给人赊单了,您见谅。”
殷勇很是理解,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我本来还想再逛逛别的服装店看看进点什么衣服,呐,这七百五先给你,我等下给我媳妇打个电话,让她给我汇钱,大不了我在新宁多待几天。”
其他客商有些像殷勇这样好说话,直接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付款;也有些客商不太高兴,他们又不是这样的人,怎么能防小人把他们也防起来了呢;还有些客商眼珠子一转,周知意的这些话仿佛燕过留痕,在他们心中悄悄的种下了一个念头。
果然没过两天,一直紧盯着南风服装店的吴坤看到了她们店里上了新款,默默记下款式和用的布料,立刻叫他哥吴乾安排制衣厂的版师刘全庆打版、叫女工们生产衣服,很快,这款红波点短袖衬衫也在WK女装潮流店中高高挂起。
立刻有一些客商被吸收过去,想要比价。
听说南风服装店一件红波点短袖衬衫卖二十五元,吴坤立刻表示,“我们只要二十元!”
“吴老板大气,那小周老板卖得更贵不说,现在还不准赊账,说是之前有人跑了她的帐,可这又关我什么事,赖账的人又不是我,”拿货的客商抱怨道,“而且现在谁敢在身上带这么多钱,坐一趟火车颠簸好几天,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吴坤心头一动,附和着说道,“这女仔真是年轻不懂事,哪能因为一回坏了账就失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不像我,我就相信大家都不是那种只想做一回生意的人,我店里可以赊单的。”
——
江遇考完微机原理,从新宁电子大学出来,骑着自行车朝风雨电器行而去。
经过无线电管理处时,他不由得停下了,长腿撑在地面上,停住自行车。
无线电管理处周围很多围观群众,大家都像看新鲜事似的看着从无线电管理处走出的三个外国人,深眼窝、高鼻梁、黄头发,外国人长得还真是和他们不一样,怪模怪样的。不过这些人身量高,一身西装穿得可真好看啊。
江遇在看热闹的人中看到了罗良白,从自行车上下来,他推着车子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罗良白猝不及防被拍了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江遇,“你考完试了?快来看,那几个出来的外国人是帕格通讯公司的,就是每一台call机上都印着的那个‘PAGER’,帕格,流进咱们国家的call机都是他们公司生产的。这几个外国人据说是想在新宁寻找一个代工厂,来做零件的组装加工,以生产出更多的call机。”
无线电管理处的人员送那三个外国人上了一辆汽车,围观的群众们这才渐渐散去。
回到风雨电器行,罗良白意犹未尽的说道,“他们来新宁生产,还不是因为关税,在当地生产、当地销售,他们能赚到的钱更多!未来越来越多的人用call机,来找我们维修的人肯定也会更多!”
江遇陷入沉思中。
罗良白也陷入对未来的畅想中,“修call机可比修电饭锅、修收音机赚得多,而且这门技术你和我是最先掌握的,市场的第一波金由我们来收割!”
江遇思索着,确实,就像他和罗良白掌握维修call机的技术一样,call机的核心技术也掌握在帕格公司手里,所以他们才能垄断国内的传呼机市场。
周知意提出的双向通讯的汉显传呼机,江遇一直想要将其实现,他能想到实现的原理,但是无法真的实施,最关键的芯片编码不是他一个人能想到,哪怕他看了无数书籍、旁听了无数节无线电通讯的课程,技术壁垒之所以称为技术壁垒,就在于其无法撼动性,不然帕格公司也不至于垄断整个传呼机市场。
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
眼下帕格公司在新宁寻找代工厂的事情,对他来说,也许是个机会。
罗良白又想起之前卖call机的经历,不由得提议道,“不然我们之后也试试申请个经销商什么的,还是卖call机赚钱啊!肯定比只是修call机赚钱。”
他正美滋滋想着,就听江遇说,“那为什么不直接从源头做起,我们去生产call机?”
江遇仿佛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的语气,平淡的说出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我想要争取做帕格通讯公司的代工厂。”
罗良白讶然,“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啦,我们又没有工厂,那帮外国人怎么可能选择我们?就算我们现在想要组建起一个工厂,资金呢?哪有那么多钱能让我们租厂房、买设备、招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