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芝点点头,开门时,小院里的两只狗立刻冲了出来,兴奋的冲向许久未见的江遇。
大发在周知意身边淡定的坐下,只身后的尾巴甩个不停。
江遇应对着一心和两亿的热情,就这点功夫,那边罗良白已经倒豆子似的和周知意把首都的事全说了。
“我和你讲,江遇在首都差点多了个电器厂生产主任的‘老丈人’!”
“不过江遇抵挡住了诱惑,并没有答应。”罗良白对着未来的“半个老板”替自己老板表着衷心,还不忘给自己邀功,“也幸好有我在,帮他圆滑的婉拒了。”
江遇刚按住扑过来的两只热情大狼狗,就听罗良白这话,他立刻有些恼了,“我就纳闷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不着急回自己家。”
“我这就回!”罗良白立刻脚底带风,溜走了。
只剩下周知意和江遇两人,还有三只狗。
周知意似笑非笑的看向江遇,“首都的老丈人?”
“罗良白瞎说的。”江遇自己都没有把这个小插曲放到心上,没想到罗良白回来会把这事重提,“程主任就提了一句,我当场就拒绝了。”
江遇在首都其实也就多逗留了一个星期,生意一都谈妥,他立刻和罗良白坐火车回新宁,不只是因为风雨电子厂,还有周知意,都牵扯着他归心似箭。
周知意了解江遇的为人,而且她其实也没怎么在意都已经拒绝画下句号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要捉弄一下江遇。
她垂下眼帘,故作难过,茶里茶气的说,“我其实也能理解的,毕竟我没办法给你一个可靠的老丈人,帮不上你什么忙……”
现代男性尚且分辨不出来茶味,更不用说八十年代的人了,江遇真以为她是伤心难过了,他知道周知意的情况和他差不多,父母不做人,他们两人都是孑然一身来到的新宁市。
“你别这么想,我才不想依靠别人走捷径。再说了,我是去卖铝电容的,又不是去卖身。”江遇急忙说道,心中暗恨,默默给罗良白记了一笔,出差的奖金没有了!
周知意见他是真的急了,也不逗他了,“你等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说完,周知意转头就回了住处。
半晌后,她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江遇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手表的盒子,他送周知意的那块手表就是装在这样的盒子里。
他的心顿时一沉,一种说不出的刺痛上涌,从心底直冲喉咙,见周知意真的要把盒子给他,江遇犹如躲避洪水猛兽般,立刻避开,“我不要。”
周知意动作一顿,疑惑江遇怎么反应这么大。
江遇盯着周知意,眼睛都有些泛红,想要再解释什么,此刻却想不到任何好听的话,他只能说,“已经送你了,我不要。”
周知意这才反应过来,江遇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以为她这是要把之前他送的手表还回去,彻底拒绝他。
看着唇线抿直的人,周知意忍不住憋笑,仍坚持要把手里的盒子塞给他,“可是我想给。”
“我真的不要,给你了就是你的了……”
三只狗看着互相推让的两人,还以为他们在玩游戏,就连大发都兴冲冲的加入。
周知意推开乱掺合的大狗们,也不玩了,一把抓住江遇的手,“哎呀,你别躲了,不是你想的那块表。”
江遇顿住。
接着他就见被硬塞进手里的小盒子被周知意打开,里面不是他以为的那块浅金色女士手表,而是一块金色表盘、银色金属表链中间拼接一条金色的男士手表。
“金剪子奖除了奖杯,还给了我两千块钱的奖金,这钱放在我手里会如同水滴汇入河流,我就想将其换成什么更有意义的东西。”周知意看着江遇笑道,“老丈人是真的给不了你,我只能给你一个好兆头了。”
江遇将赚得的第一桶金分享给她,周知意也想将自己得来的奖赏分享给他。
“戴金劳,有金捞,江老板,恭喜发财啊。”
江遇怔怔的看着手心里的劳力士手表,又抬眼看向面前笑颜如花的人,久久无法移开。
第90章 慧眼识珠
无论是展销会还是新店,人们对于周知意所说的“「南风」日后作为平价大众服装品牌,「知意」作为高端线服装品牌、售卖高级成衣”的说法接受良好,毕竟无论是叫「南风」还是「知意」,他们看中的都是周知意设计的衣服。
繁华的人民西路上,挂了“知意”二字门头的新店一开张,很快就有了客人,就像男人们追捧上千元的「梵特杰」衬衫一样,女人们有了她们的高端服装品牌「知意」,而且比起寡淡无趣的男士衬衫来说,「知意」牌女装更加精美、新颖。
周知意选择的法式风格来设计新一季春装的这一步棋也走得很妙,对服装的审美正处于萌芽阶段的人们接受不了太有设计感的衣服,在保守牌中,优雅知性的法式风格简直是“王炸”,既没有太大面积的露肤、让人穿上感觉不自在,款式上又好看得抓人眼球,即使价格不便宜,也有很多人愿意购买。
尤其是那些陪着男人奋斗出一番生意的女性,她们不是符号化的“老板娘”,而是鲜活的人,拥有自己的喜好。钱又不是一个人赚的,凭什么不能两个人花?男人们能买传呼机、梵特杰、劳力士,她们难道不能买一身喜欢的衣服吗?
而且和大众跟随潮流、见哪款衣服穿得人多就跟着买不同,这些有钱的女人们对服装的要求更高。她们不只要求品质、款式,还希望拥有独特性,所以新店开业后,不只是店里高级成衣售出了不少,周知意还收到了一些定制的订单,许许多多的人慕名而来,几乎是把她当作了服装行业的明星。
之前就让周知意帮她设计过一套冬装的陈卫红拉上自己的朋友汪媛也在新店开业后没多久就如约光顾,她美滋滋的说,“我就说我这眼神好,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什么眼识珠,对,慧眼识珠!”
“我想再定制一套春装,”陈卫红看向周知意的目光热切,“时装设计师有什么罕见的,那些港岛太太们聊起天来不是说她们港岛的这个设计师会剪裁、那个设计师善廓形的,搞得像我们大陆没有似的,就知道炫耀她们的优越感。上回你给我设计的那身大衣,我看她们都挑不出刺来。”
一想起当时众人的哑口无言,陈卫红又想笑出声来,解气,真的是太解气了,她终于不用再被人当作是土包子,或者穿着那些洋人设计的衣服被嘲笑个子矮不好看了。
汪媛在一旁也跟着眼热心动,她也想要一身足够撑场面的衣服,“小周老板,我也想要你给我设计一身。”
周知意却有些头疼。
服装定制比成衣售卖要复杂,要根据每个人不同的身材、需求设计出新颖的款式,和客人对稿后再打版、单独制作出衣服来,流程复杂,设计成本、服装成本、时间成本等等决定了最终衣服的价格也远超高级成衣的价格。
周知意已经接下了四单这样的定制订单,再加上她还要设计放在南风服装店里售卖的平价春装、还有参加五省联合展销会的夏装,她只有一个脑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候周知意又想到了她的“好砖”,眼睛一转,对陈卫红和汪媛说道,“两位姐姐有想过做身旗袍吗?这可是我们本土的经典服装,就算是穿到港岛人面前都拉阔(有面子)。”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意动。
周知意一看有戏,继续卖力的推广着,“您二位放心,无论从做工还是剪裁,都是最地道的旗袍,这是我去首都参加金剪子奖比赛时挖到的人才,铜奖得主,还是世代传承的旗袍世家传人!我因为欣赏她的才华,特意把人拉来了新宁,还为她创立了品牌「霓裳」。”
韩霓刚把制作好的扎染旗袍拿去二纺厂给钟主任看过,回来就听周知意又给她拉来了两单定制订单,她只是针对周知意的其中一句话提出异议,“从我爷爷开始,到我爸那代差点失传,这算哪门子‘世代传承的旗袍世家’啊?”
“这叫包装,我也就是说的夸张了一点点。”周知意笑嘻嘻的说,食指和大拇指捏出一个小小的空隙。
韩霓失笑,“行吧,那我记得装好‘世代传承的旗袍世家传人’。”
周知意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拍了拍韩霓的肩膀,“那你明天记得和我一起去「知意」服装店,我叫了那两个富婆姐姐明天过来和你沟通下她们的要求。”
韩霓爽快的答应,她跟着她爷爷学做旗袍,也总听老人家讲起过去给人定做旗袍的事情,没想到她有一天居然也可以打出自己的招牌给人定做旗袍。其实旗袍最好的归宿就是定制,才不会跌落尘泥,沦为酒楼服务员那种媚俗吸引眼球的服装。
来新宁的这段时间,韩霓不只是能将自己设计的扎染旗袍通过和二纺厂的合作销往国外、还拥有了自己的品牌「霓裳」,还能继续做旗袍定制,她想至此,不由感激的看向周知意,“谢谢你……”
“不客气。”周知意不在意的一挥手,“你赚得越多,我赚得越多,五五分嘛。”
韩霓心中的感动消散了些,嘴角微微抽动,“你还真是现实……”
事业蒸蒸日上、生活繁忙充实,周知意晚上躺在床上时,又不禁想起傍晚时和自己一起遛狗的江遇,随即满足的勾了下唇角,在感情上她也是一片明朗。
闭上眼睛,周知意心想,既然江遇心有顾虑,她要不要主动一点?银行贷款在这时候的人们看来是很可怕的事情,但在现代,这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背着几十万、甚至是几百万房贷的人比比皆是,虽然会有压力,但没人会把这事看得很可怕,因为总会有还完的时候。
思索着,周知意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错位并行的两个时空仿佛收音机和广播电台,信号差的时候怎么都连接不上,却会在某个不经意间又能突然同频。
周知意在意识昏昏沉沉后,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代时的家中,她爸妈的房间里。
她惊喜的看向正在叠衣服的周仕良,喊了一声,“老丈人、不是,爸!”
周仕良猛地抬头,看到周知意时鼻子顿时一酸,声音哽咽,“意意……”
旁边的卫生间里立刻冒出一个脑袋,顶着一脸清洁泥膜的孟柔看到周知意立刻跑出来,激动的一把抱住女儿。
半晌后,一家三口平复好激荡的心情,手紧紧握在一起。
“你这丫头,都快三年了,才终于进一回爸妈的梦里……”孟柔本是有些埋怨的话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她刚刚脸上的清洁泥膜还是女儿帮她买的,早在两年多前就已经用完了。
周知意心里也难受,但仍表现出乐呵呵的样子,“之前我有回来过一次,不过那次是我的梦中,我看到和我换了身体的妮妮跟你们说话,这应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吧?还是那次是我做梦臆想出来的?”
孟柔意外的和周仕良对视一眼,“对,是有这么回事,那姑娘说她大名虽然也叫周知意,但更多的是叫她的小名,二妮,我一听这名字哪像话啊,就说叫她妮妮。”
“那就是真的了,”周知意松了口气,笑起来,“我当时不只怎么就在梦中回来了,我看你和我爸担心我,我还说了一句‘放心好了,我怎么样都会把自己的人生过好’,虽然当时你们没能听到,但现在还是听到啦。”
孟柔看着女儿,本来心灰意冷的念头又活过来,“你又回来了,是不是能换回来了?”
“妮妮很内疚把她那摊烂摊子留给了你,一直很努力在学习,就怕哪天换回来后你发现自己的人生被她过得一团糟,所以这个点估计还在看书呢。”周仕良说着,目光和孟柔一样迫切,同样还是想要自己女儿回来。
周知意却是腮帮一鼓,苦恼道,“怎么换的我都想不明白,那天好像就是打了个雷,然后我再睁眼就到那边了。这两年多不知下了多少场雨、打了多少次雷,也没见能换回来……”
孟柔无奈的叹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安慰周知意,也是自我安慰道,“没事,你在那边能过得好也行。”
周知意点点头,“你们放心,我过得挺好的。”
周仕良细细看着女儿现在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的愁苦,仍然是漂亮明媚的样子,他稍稍放下了些心,又追问起来,“妮妮说她和你意外互换前正要跟着表叔去外面打工,我一听就觉得这人是不安好心,她爸妈也真是的,女儿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吗?就这么让一个远方亲戚带着走了?”
“还有,我听说她那个年代好像是过去的八十年代,你在那边有没有受苦?”周仕良担忧道,“我和你妈都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那时候人们都不怎么富裕,就像是你妈,她也是看有人卖衣服富起来了,才学着先富起来的那些人,做起了服装档口生意。”
周知意指了指自己,有些小得意,“对,就是我,先富起来的人。”
孟柔看她这副样子,也终于露出了个笑模样,转头对周仕良说,“我就说我闺女随我,脑子活泛,肯定过不差。”
周知意从头细细说起自己在另一个时空那两年多发生的事情,从火车上如何躲开“便宜表叔”的搜寻、一路南下到了新宁市,先是在桂明饭店做了两个月的服务员、又去制衣厂打工、去服装店做店员,后来自己做个体户,从第一款斯威特衫到扎染裙,和二纺厂合作开发扎染布料、去首都参加全国轻工业新产品鉴定会,再到因此获得的参加省内展销会的机会,也是在展销会上卖给各个百货商场的黄毛衣被主持人穿上了春晚,还有拿下红裙评比的红玫瑰裙,周知意又说起现在自己的两家店铺、两个工厂,还有前不久拿下的金剪子奖设计比赛的金奖……
只是她隐去了一开始险些没钱的窘境和创业一开始的失败,只提好、不说坏。
孟柔和周仕良两人听得津津有味,两人却也更加明了,女儿在那个时空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怕是再难换回来了。
“你这些经历可比你妈年轻时精彩多了。”周仕良不由得感慨道,隐去心中的怅然和不舍,女儿过得好就行。
周知意闻言不由得好奇起来,“爸你和我妈当年是怎么样的?”
“我做起服装生意比你在那边的时间还要晚些,在89年的时候,而且也不是像你这样自己设计款式、自主生产,我就是从别人店里进货。”孟柔追忆着往昔,说道,“除了你家公家婆帮忙外,还有很多青年主动过来帮我搬货、送饭什么的,你妈我当年可是一枝花,长得可漂亮了,好多人追的!”
周知意这点倒是不会质疑,孟柔女士到现在仍然是风韵犹存、五十仍是一枝花。
“当时你爸能够突出重围,还是靠他天天骑着摩托车来店里找我,载我到处兜风、吃好吃的,”孟柔朝旁边相伴半生的周仕良看去,故作挑剔的上下打量,“我看这靓仔长得确实还行,还算是会讨好人,又是大学生、还会骑摩托车,这是不是就是现在年轻人说的‘反差感’?我这才同意了和他交往试试。”
周知意惊讶的看向五十多岁被叫做“靓仔”还温和笑笑的老窦,“这也太反差了!”
她是真的想象不到,自她长大些有记忆,她爸就是温和老好人的老师形象,想不到居然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
不过摩托车那种硬朗复古的外形,确实会使人增添一种别样的魅力,周知意若有所思,“这确实是一种招人的方法……”
知女莫若母,孟柔一听,就觉得其中还有情况,她凑到女儿旁边,八卦地问,“什么样的靓仔啊?”
周知意回过神来,轻笑一声,“相当好的靓仔,很尊重我、天天送我花、还会帮我遛狗、赚了钱就想给我花,想要我赢、会衷心的为我感到高兴……”
她略一停顿,发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说了太多,但还是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是打过交道的人都想当他老丈人的靓仔。”
周仕良听得一头雾水,“要和我抢?”
“您放心,”周知意信心满满,“抢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