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好心情,等到了地方时,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叶惜儿也没想到,她要说媒的这家人这般奇葩!
说好的是一个什么侄女说亲,可看着站在面前三个瘦巴巴的姑娘,和一旁笑得像个老鸨似的娘。
叶惜儿的脸色就好看不起来。
三个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瘦的像麻杆,补丁摞补丁的麻布衣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晃,头发枯黄的如一把稻草。
她们的娘胡二娘一溜烟的把人拉出来,像展示货物似的任人挑选,更希望眼前的媒人把三个都看上,能把她们都嫁去城里。
像小姑子那般风风光光,让全村的人都羡慕她家。
到时她也能做回城里女婿的丈母娘!
还能让城里的女婿给自家儿子在城里找份工,说不准她家宝柱也能在城里安家叻!
若这些丫头没那个福气,不能像小姑子那般嫁去城里,那她就只能把这三个妮子多换些聘礼回来,也不亏。
叶惜儿听了胡二娘的话,当即就黑了脸,合着她走这么老远路的来,就到了这么一户卖儿卖女的人家?
话里话外的都不像是要正经的嫁女,而是想称巴称巴卖个好价钱!
“她们爹呢?你们家你做主吗?”
叶惜儿很想立即打道回府,可看着那三个姑娘,不是她说媒,胡二娘也会另外找媒人说媒。
胡二娘对这个锦宁县来的媒人很是恭敬,她小姑子可是说了,这是她专门请来的,是他们城里最好的媒人。
小姑子还抱怨说,她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求来的,还花了不少的钱打点,才让人家肯走这一趟的。
胡二娘原本是有些不信的,这般面嫩的一个姑娘,还能是最好的媒人?莫不是那陈大花又在诓骗她吧?
现下看媒人冷着一张脸,一副不好惹的模样,她也只能按下心思,半弯着腰,笑得露出一脸谄媚的回道:“是,是,我家我做主,她爹在地里忙嘞,儿女的婚事,我能做主。”
叶惜儿斜她一眼,语气十分不耐:“那叫什么大花婶子的,没跟你说我的规矩吗?我这是正经的牵线拉媒,嫁女娶媳,其他歪门邪道的,我可不做。”
“你那些歪心思,若是不收起来,我可是做不了你们家的媒。”
胡二娘闻言,拍着腿直呼冤枉:“哎哟媒人啊!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是她们的娘,那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能不为她们好吗?”
“哪个当娘的不想让自家的闺女嫁得好些?嫁去富贵人家享福去?”
“你可是冤枉我了,什么歪不歪心思的,我也是正经嫁女儿啊!女儿大了就合该嫁出去啊!难不成还能留在家里养着?”
叶惜儿见她说话避重就轻,歪曲事实,死不承认,也不想再与这种人交流什么。
“若是你想让我说媒,我就只能正经的找人家给她们说亲,不一定是什么人家,更不一定是锦宁县。若是你觉得不行,我也不勉强,这就告辞。”
叶惜儿眸子清凌凌的看着她,话里的态度很强硬。
“哎哟,这位媒人,脾性还挺大,咋不让你说呢,都把你请到家里了,哪能不说呢?”
她小姑子可是花了钱请来的媒人,看这气派就是不一样,她要说的人家,总比他们乡下的那些媒人介绍的人家要强上许多吧?
胡二娘可不傻,城里的媒人见多识广,结识的富贵人家多,随便说个人家都比他们附近村子的泥腿子们好!
再说了,若是那鼻孔看人的小姑子知道了她把她请来的媒人给气走了,还不得回娘家来闹翻天。
叶惜儿见她应了下来,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心里都松了口气。
只要能让她说媒,多少还有转圜的余地,这三个姑娘都不至于被赤裸裸的卖掉。
有时候,女子嫁人,还真就是改变命运了,能摆脱这样的娘家,怎么能不算是新生呢?
叶惜儿按下心里的憋闷,刚想细细的看一下三个姑娘的情况。
篱笆院门突然从外面推开了,进来了一个背着一大捆柴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褐色补丁衣服,身量很高,却瘦的锁骨突兀,如两把锋利的匕首横在脖子下方。
他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肩背上扛着一座小山般的木柴,险些将他整个人淹没在下面。
叶惜儿见了,都怀疑这瘦弱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住,会不会被压垮了。
第114章 陈渊
“怎的才回来?越来越会躲懒了, 咋不等太阳落山了才回来?宝柱呢,见着他去哪儿了没?”胡二娘一见人进来,皱着眉就是一通数落。
少年的声音很低, 头也没抬一下,回答道:“没见着。”
“没见着?养你有啥用?整日吃白饭, 没一点用处,连弟弟都不知道关心关心。赶紧去村口等着, 怕是又跑去镇上玩了,你拿上一竹筒水, 跑那么远, 也不知道他渴不渴。”
胡二娘满脸焦心, 让他赶紧沿着去镇上的那条路迎一迎去。
少年没吭声,沉默着去柴房放下了柴,灌上了一竹筒水,没歇上一口气,又出了篱笆门。
看着少年单薄笔直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叶惜儿收回视线, 直皱眉头。
她目光不解的看向胡二娘, 要说这人重男轻女,可这个少年的待遇......?
似乎她只看中口里的那个什么宝柱?
且她方才看了,少年的长相斯文,脸型流畅,五官清秀,眼睛细长上挑, 鼻子高挺。
与陈家标志性的五官一点也不沾边。
陈家的其他成员, 她见了陈大花,陈家三个姑娘, 无一例外的都是扁平脸,内双眼,下颌宽,颧骨略高,蒜鼻头,厚嘴唇。
陈家的基因可能就是如此强大,很有辨识度,一看就是一家人。
胡二娘的长相也很普通,下巴不尖,鼻子也不高,甚至牙齿还微凸,那三个姑娘其中有一个就遗传了胡二娘的凸牙。
叶惜儿看了,三个姑娘资料上的家庭成员里都显示只有一个弟弟,叫陈宝柱,没有其他的亲兄弟姐妹了。
那这个打柴的少年是谁?
叶惜儿有了疑惑就直接问了:“胡婶子,方才那个少年是谁?”
胡二娘脸上颇为不在意,随口道:“他啊,就是我们老陈家心善,捡来的养子。要说我们家啊,那是真正的好人家,当年若不是我们收留他,给他一口饭,他早就饿死了,哪还有他今日的安稳日子哟。”
叶惜儿点点头,明了,原来是养子。
她还有些意外,胡二娘这样的人,还肯做这样的事?养一个别人的儿子?
就是有些可怜,就方才看到的那一幕,怕是在这个家过得不怎么样。
叶惜儿收回心思,继续说回三个姑娘的婚事上。
在陈家与胡二娘周旋了半晌,叶惜儿才从陈家的院子里出来。
这次虽只是吊着胡二娘的胃口,但也足够稳定住她,不至于让她马上把三人都高价卖掉。
叶惜儿打算再想想办法,让胡二娘像卢婆子那般老实下去就好了。
她和安福出了陈家,沿着村里的路往回走。
在路过通往镇子上的那条岔路口时,看见前方的小树林子里有几个人在打架。
再走进了些,发现不是在打架,而是几个半大的小子围成一团在殴打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那人抱着头蜷缩成一团,身上都是被人踢出来的脚印子。
四五个半大小子兴奋地使劲用脚踹,用拳头砸,用藤条抽,嘴上还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杂碎,叫啊,怎的还不叫......”
“哈哈哈哈,怕不是晕过去了。”
“哟呵,骨头还真硬,那看我的脚硬不硬......”
“没人要的野.种,吃白饭的狗东西,死皮赖脸的赖在我家,不要脸......”
“下贱货,打死他......”
叶惜儿见此霸凌场景,脑门窜上一股火,驱着驴就过去,愤怒地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她眼睛尖,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出手最多,下手最狠的一个小子的长相,扁平脸,宽下颌,颧骨高,蒜鼻头,厚嘴唇。
典型的陈家人长相,一看就是胡二娘的儿子,那叫什么宝柱的。
再一看地上躺着的人,褐色补丁衣,很眼熟,像是在陈家见过的那个打柴少年。
叶惜儿气愤极了,眼神冷冷的看着那几个混蛋:“欺负人是吧?安福,给我打!”
“替他们爹娘好好教教,该如何做人!”
安福听令,翻身下了毛驴,一脚就踢飞了还要上前叫嚣的小子,跌在地上哇哇直叫。
其余四个都是软脚虾,见这人是个硬茬子,见势不妙,脸色一变就想赶紧溜,被安福通通逮住好一顿痛打,打得哭得喊娘说再也不敢了才放人离开。
“陈宝柱,以后你再敢欺负你哥,我打爆你的满口牙!”叶惜儿恶狠狠地看着一瘸一拐的人。
陈宝柱被威胁,敢怒不敢言,憋屈的脸通红,忍着痛一步一步往树林外挪,他的同伙们都没骨气没义气的跑没影了。
待好不容易出了树林,他松了一口气,不服气的回头大喊了一声:“他算是我哪门子的哥?他才不是我哥!他是没人要的......”
“安福,抓住他!继续打!打到老实为止!”
陈宝柱眼神惊恐,拔腿就想跑,耐何没逃过安福的速度,被抓住又挨了几个巴掌。
叶惜儿从毛驴上下来,走到他面前,语气冰凉凉的问:“回去要告状吗?”
陈宝柱吓得想哭,浑身都痛,看着那个如恶魔似的女人,连连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告,不告,不说,绝对不说......”
“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我自己在外面与混混打架受伤的。”他的舌头打结,满眼惧怕,含泪缩着脖子。
“还欺负......”
“不不不,不欺负,不敢了,呜呜呜......”
“滚吧。”
陈宝柱大喜过望,眼泪都来不及抹,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跑了,生怕有鬼在后面追。
叶惜儿转身回去看那个少年,安福已经把人扶起来了。
她走过去,就见孤零零躺在一旁的竹筒子,沾满了灰,洒了一地的水。
那是胡二娘让少年带去给陈宝柱喝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