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真的。”
一时间,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魏子骞很难想象这般离奇又诡异的事情,但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一大半。
他知道叶惜儿的性子虽恣意骄纵, 脾气随性多变, 却绝不会顽劣到拿人的性命当儿戏。
“有挽救的余地吗?”
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魏子骞不禁想到, 她有这样的本事,是不是早些遇到她,他爹就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这个我也没把握。”叶惜儿摇摇头,毕竟信息不全。时间,地点, 死因, 都不知道, 很难去提前做防备。
她也在琢磨,既然她能通过姻缘来转变陶康安疾病缠身的命数,那牛平的呢?
牛平这样明确定死的命数还能有一线生机吗?
叶惜儿不敢去赌,万一失败了,岂不是害得一个无辜的姑娘刚新婚就成了寡妇?
原以为只是随手接了一个很轻松的单子,没想到内里却这么复杂难搞。
“既然是横死, 无非就是那么几种, 自杀、他杀、意外,提醒他都避免着些, 是否可以避开劫难?”
“这怎么说得清楚,世间万物千变万化,生死瞬息之间,阎王要你的命,你还能抵抗得住?”
叶惜儿脑袋隐隐开始作痛,她躺了下来,重新盖好被子,有气无力道:“先睡吧,睡醒了再想想法子。”
话音刚落,她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沉沉睡去。
夜色沉寂,孤月随云流动,明灭不定,万事万物隐匿在暗沉的雪夜之中。
日月更替,一夜无梦。
星河瞬移,晨曦划破苍茫天地,天空由暗转亮。
曙光打进薄薄的窗户纸上,在屋里投下一道剪影。
魏子骞起床开门出去,发现下了一夜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一片白芒。
清晨的薄雾四散,气温好似又低了些。
他踏着天边的一丝朝霞到了码头。
像往常一样准备干活。
却在这时被赵管事叫到了一旁。
赵管事觑着眼睛,把长身而立,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看了又看,这才开口道:“你从今儿起就去推车。”
说罢也不再多说,背着手就走了。
魏子骞怔愣了几秒,看着赵管事走远的背影,他没听错吧?
这个位置也是他能去的?
在码头做长工的谁不知道,这个位置干活轻松、工钱还多几文。
没点关系或是找人送礼,哪能去得了?
明目张胆的拼关系,大家都心照不宣。
魏子骞没来之前,根本没想到这样一个干苦力活,凭力气吃饭的地方都能整出这些门门道道来。
他也从来没想过去打点什么,以往倒是走到哪儿都吃得开,到最后还不是没落个好下场。
全是虚假繁荣,浮花掠影,现在他只想过点清静日子。
魏子骞微蹙眉,沉思着往前走,赵管事不可能无缘无故这样安排。
他这样的举动......
是在昨日叶惜儿来过之后......
魏子骞眼底划过一丝暗芒,随即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没能觉察到的笑意。
她做了什么?
竟让那个唯利是图的赵管事答应了下来。
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女人骄矜跋扈,气势昂扬,神气活现的模样。
魏子骞实在想象不出,这样娇贵地白天鹅是怎样为了他去与赵管事周旋的。
走到上工的地方,抬眸一扫,瞥见了那头正忙得热火朝天的牛平。
魏子骞见此时干劲十足,硬朗有力扛着货物大步往前走的人,万万想不到他会突然丧命。
他眸色复杂,想着叶惜儿的话,没有轻举妄动。
不顾其他人暗暗打量的目光,到了一辆平板车前,把堆积在旁的一箱箱货抬上板车,推着往仓库的方向走了。
——
叶惜儿又是全家起得最晚的一个,出屋时没看见人。
到厨房打水洗漱时倒是看见了锅里留着的鸡蛋和红薯粥。
她简单地就着拌萝卜丝吃了早饭,想了想,去敲了东屋的门。
房门开了,看到了门后小姑娘那双红肿的眼。
魏香巧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嗫嚅着喊了一声嫂子。
叶惜儿进屋坐在了窗户旁的方凳上,细细地观察了一下便宜小姑子的状态。
脸色发白,眼睛浮肿,眼下一团青黑,精神萎靡,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昨晚没好好睡觉吗?”
魏香巧坐在另一张圆凳上,手足无措,无处安放,拿过一旁桌子上的针线筐,把绣绷子拿在手上却并不下针。
手上有了东西,有了些安全感,才点点头:“嗯。”
叶惜儿默默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心里有些恼怒那该死的刘尚,好不容易让这小姑子的性子有些转变。
他这么一觉和,一夜回到解放前。
“睡不着在想什么?”
魏香巧没敢抬头看她,小声道:“我好像做错了。”
“做错什么了?”
“不该与那刘公子见面,惹得母亲和哥哥生气。”
“那你自己呢,想出去见他吗?”
魏香巧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有没有欺负你?动手动脚?”
“没有,他就说要送我簪子......”
叶惜儿缓了缓神色,轻柔细语道:“巧儿,你不是错在惹家里人生气,而是错在不应该想着帮扶家里去牺牲自己。”
“嫁给你不喜欢不情愿的人,这就叫做牺牲你的婚姻。”
“这是你母亲和哥哥都不愿看到的。”
“你这样做,他们会心疼,会愧疚,会过的不安心。”
“你是魏家的明珠,以前是,现在也是。”
“你过得好,过得幸福,才是对家里人最大的帮扶。”
魏香巧泫然欲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抬头看向叶惜儿:“嫂子,我反正都是要嫁人的,我不想看到哥哥每日去干脏活累活,他以前衣物沾上一点灰都要换掉的。”
“母亲也整日闷在屋里,吃着粗茶淡饭,话都不说几句......”
“现在刘公子肯娶我,我嫁过去,还能给哥哥找份轻松地差事。”
叶惜儿见她情绪又有决堤的趋势,赶紧打断她的思绪,直言道:“巧儿,你认为他们会安心去享受你以这种方式,换来的所谓轻松些的日子吗?”
“何况魏家虽艰难,却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你这样的举措,不仅不能帮到魏家,还会加重这个家头上的阴影,加剧现下惨淡的局面。”
“我能理解你关心家人的心情,但你万不能病急乱投医。”
“风水轮流转,困难只是暂时的。且现在的日子是比不上之前富贵,但已经比许多人家过得滋润。”
“人要学会接受现实,适应环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一点,你哥就做得很好。”
“你母亲也尽力在调整,巧儿,相信自己,也要相信自己的家人。”
魏香巧愣愣地看着眼前好似在发光的女子,眼泪都忘了掉,悬在眼里,将落未落。
她说的话,一句一句砸在自己的心窝,像是注入了汩汩暖流般,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力量。
坐在窗户前的女子,年轻,娇艳,自信,镇静,无畏,仿佛前路无论是暴风还是狂雨,她都有面对的勇气与胆量。
在窗外一片灿然日光的笼罩下,她依旧光芒万丈,是鲜明又浓烈的色彩。
魏香巧之前只觉得这个嫂子貌若牡丹,性如飞鸟,已经令人心生艳羡。
现在好像又看见了她的另外一面,更加有魅力的一面。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惜儿看,心中的郁气和烦闷好似得到慰藉,昨日的恐慌也被抚平。
魏香巧深吸了一口气,拿着手帕擦干了眼泪:“嫂子,刘公子怎么样了,他不会找哥哥的麻烦吧?”
“你放心,那个刘尚翻不起什么浪花。”
叶惜儿见她平复了心情,情绪也好些了,站起身道:“巧儿,你的婚事别着急,你现在还小,过两年再考虑婚事也不晚。”
“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到时候一定给你挑个好的。”她冲她眨眨眼,笑眯眯道。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又道:“你找你娘好好说说话,她昨日可是被气到了,可别气出什么好歹来。”
“知道了,嫂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