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妒意散去,周邦彦重新理清了一下思路,倒是觉得此事确实如陈先生所说,皇帝留心了卫辉重建码头的事宜。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要将汪县丞留在新乡县,而不是如他暗中使劲的那般调任到浚县,毕竟只有汪县丞留在新乡,才能更好地执行秦修文的意志,将卫辉府到新乡县这一段码头修建工作尽善尽美地完成好。
上位者轻轻拨弄一下,就将底下人的计划全部打乱,只能说这位年轻的君主也不容小觑,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好糊弄。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自己需得再次提醒父亲一二,切不可有任何看轻皇帝的想法,仗着周家和皇帝的关系,在皇上面前有任何倚老卖老的姿态。
否则哪天被皇帝摆了一道,或许都不知道,就如那葛郎中,常侍郎之流,当时如何得意,如今又是什么光景?
周邦彦心中如是警醒自身。
至于秦修文和汪县丞等人,算是他们走了运,这样也好,将秦修文调任到自己身边做属官,新码头修建就更是自己的功劳,任他秦修文再厉害,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第43章
秦修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升官。
一方面没有人替自己筹谋,而且现在他在周邦彦任下,周邦彦还有许多用的上他的地方,是断然不可能放他去别的地方任职的;再者他也曾想到过潞王,虽然说自己应该是在潞王那里结了一份善缘,但是潞王是偷跑出京的,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就算是提了自己,但是潞王只是受宠,他在朝廷上并没有实际的话语权。
所以秦修文一开始的计划,是在新乡县经营出成果后,只要上官不为难,自己考评获取上等,那么升官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钱通判任期一到,接替他的居然是自己,秦修文从七品县令直接升到了六品通判,而且更妙的是汪礼远接替了自己成为了新乡县的县令,真是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安排了!
管中窥豹,秦修文相信一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替自己美言过,否则断不可能有如此称心如意的结果,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潞王在万历面前的影响力。
种善缘,得善果,一切只不过是水到渠成罢了。
秦修文尚且还算稳的住,汪礼远和孙文秀两人是一整天脸上的笑意就没下去过,汪礼远甚至还在无人的时候使劲拉扯了一番自己的脸颊,实在是笑的太久,脸上肌肉都有些发酸了。
原本见新码头的修建都开始动工了,自己升官的消息还是一点没有,汪礼远在私下里的时候还和孙文秀喝过酒,说这次升官可能是悬了。
虽然两人也没有怨怪过秦修文,知道像他们这样品级的人原本就是升官困难,还是困于出身,就算有秦大人替他们奔走,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不争气了!要是也能考出个进士,何至于此?
只是万万没想到,惊喜来的如此之快,不仅仅是当初大人答应他们的那般升了品级,更加可喜可贺的是,大人也连升两级,直接到府城做了通判!
这个消息比他们自己升了官都开心,因为他们终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跟错人,自家大人在京中也是有能量有靠山的,否则如何能带着他们一起火速升官?如何能布局这般巧妙,让汪礼远直接在新乡县任职?
原本汪礼远还担心自己去了浚县压不住那边的地头蛇,可是如今是一点担忧都没有了,新乡县本身就是他的老地盘,如今又是要一同承接卫辉府新码头的修建,这么一个大功劳在前面放着,若是便宜了别人摘了果子,那才是要呕出血来呢!
现在么,只要听着大人的号令,按部就班地去做,还怕以后没有前程?
许多老百姓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又是为秦修文欣喜,又是心中着急,毕竟新乡县刚刚开了这么好的一个头,到时候这秦大人走了那该怎么办?虽然说还是在卫辉府,离新乡县只不过几十里的路,可是到底已经不是新乡县的父母官了,以后秦大人还会管他们吗?
老百姓的想法永远最直接,谁对他们好,他们就想留住谁,好在也有那些书生给大家做解释:“大家都知道,我朝都是异地为官,三年一任,就是如今秦大人没有升迁,明年他三年任期一到,也得去别的地方做父母官,如今这个升迁调令其实对我们来讲是好事,秦大人还是在卫辉当官,新乡县如今的父母官是之前的汪县丞,听说最是敬重秦大人的,咱们不必太过担忧!”
平头老百姓不敢去问,便推举了几个有功名的秀才去县衙门问秦大人何时去卫辉任职,同时还有不少老百姓到了天黑的时候,偷偷往县衙门口放一些自己晒的干果花生,还有咬着牙将自家生蛋的老母鸡都杀了,往衙门口送,就怕秦大人不收。
因为之前秦修文到乡间视察的时候,也有老百姓想要给秦修文送东西以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但是秦大人说世道艰难、大家都过的不容易,最后又将东西挨家挨户原样送回了。
原本投奔过来的流民,如今已经在新乡县安家落户,有了新乡县的户籍,听闻秦修文要调任卫辉,又是激动高兴又是不舍得,好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偷摸哭了出来,心里纵使不舍也不敢明言,就怕说出来惹了众人不快,以为自己太自私,秦大人升官,这是好事!
陈大山红着眼眶对小五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大人升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只盼着大人的官越做越大才好!这样就有更多的百姓能受大人的福泽!我难过,就真的只是舍不得大人。”
如今在新乡县还能偶尔见一见秦大人,到了卫辉府后,哪里还有机会见到?
陈大山手上不停,一边就着油灯做着万民伞,一边对着给他递材料的小五絮絮叨叨地说着。
小五听着也是不住地点头,手背偷偷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眼泪擦在自己的裤腿上,他是万万不敢弄脏了这些绸缎材料的——这可是他们好些人凑的钱买的做万民伞的材料,等做好了还要出钱叫书生帮他们名字一个个写上去,等到秦大人去卫辉上任的时候送给秦大人的!
小五不敢说出自己的心声,他没有那些人想法这么好,他就想要秦大人留下来,最好永远做新乡县的父母官,有秦大人坐镇在这里,他就觉得自己活地心安。
好在天遂人愿,秦修文和周邦彦商议过后,都认为修建新码头之事兹事体大,新乡县内务是可以由汪礼远这个知县来做,但是新码头修建之事还是要秦修文专管此事,秦修文后面难免要卫辉新乡两地奔波,所以府衙出银子,给秦修文在新乡县专门找了一个宅子租赁下,作为他在新乡县的办事处,而卫辉府那边府衙自然也有秦修文的住处和办公之所。
当新乡县老百姓知道了这个确定的安排后,无不欢欣鼓舞!知道秦修文至少再在新乡县驻扎一年,各种东西往衙门口送的更勤了,还是衙门口张贴了告示,还叫衙役晚间也巡逻,看到有老百姓偷偷想要留下东西就跑的马上将人追了回来,将东西原样奉还,这才停了这股风气。
通判的职责其实是和县衙中的主簿有点像的,但是权力辐射范围更广,整个卫辉府的司法、财政、治安和教育工作都在通判的职责范围里,只要周邦彦敢放权,秦修文完全可以行使知府的权力。
卫辉府的所有官员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秦修文不是就在商场上会翻云覆雨、人家在官场上也是个猛人!一声不响就连跳两级,成了他们大部分人的上级!这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自己的小弟一起实现阶层跨越,这真的是猛人中的猛人!
原本还对秦修文颇有微词的官员们,如今一改之前的态度,各种请帖如雪片一般飞到秦修文的宅邸,就盼着秦修文赏脸能出席谁的宴席,但是秦修文如今事情实在太多,暂且都搁置了下来,倒是让好些人扼腕叹息,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慧眼识英雄,如今大家都上去巴结了,自己就显不出来了。
通判啊,整个卫辉的三把手,还是秦修文这样前途远大的年轻人,谁不想去结交一二?
秦修文忙是真的忙,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朝廷的调令下来后,一般只有一到两个月的时间上任。
钱通判上个月月底调任的旨意就已经下了,如今已经去了其他地方任职,秦修文上任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毕竟调任之地如此之近,朝廷也不允许官员如此懈怠。
在这一个月里,他要安排好自己和汪礼远的交接,将新乡县接下来的规划都和汪礼远、孙文秀一一叮嘱好,然后还要到卫辉府将自己接下来的工作了解清楚,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话视频可以遥控指挥,秦修文是忙的脚打后脑勺。
周邦彦一开始对秦修文的调任是有些抵触的,不是说他对秦修文这个人反感,而是人总会本能地对自己掌控之外的事情感到不适,周邦彦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秦修文做自己的直系下属。
可是等到秦修文真的成了他手下的通判,不过短短数日,周邦彦就说不出话来了。
无他,秦修文表现的实在是太强悍了!
原本周邦彦想着秦修文如今的重心其实还在新乡县,在卫辉新码头的修建上,对于通判的工作必然进程缓慢,私下里还和林同知说了一下,到时候可能他需要多担待着点。
可是没想到,秦修文上任没几日,就将钱通判的活全都捡起来了不说,甚至还将以前钱通判留下来的一些有纰漏的账簿全都整理了出来,一一给周邦彦指了出来,越看周邦彦越气恼,恨不得将钱通判再抓回来痛骂一顿!
若不是秦修文发现的早,这里面的纰漏能及时补上,到时候等到潞王府修建好,核对账本的时候再发现这些纰漏,他就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啊!
卫辉府的账簿如今十分繁杂,其中的大头就是潞王府的建造,周邦彦负责这么大的项目,若说没有从其中捞油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其他的不说,就是负责潞王府里面的木材供应的负责人,其实就是周邦彦的庶妹夫,大账小账里头总会有点出入,但是摆到明面上就该让人觉察不到才是。
可偏偏,秦修文只是花了几天时间将钱通判之前做的工作过了一遍,还发现了如此严重的错漏,怎么不让周邦彦心惊?
谁能知道秦修文最擅长的就是在浩如烟海的资料数据中调取自己需要的信息,更何况如今头脑如同得到了强化一般,更加头脑清明,做事效率十分之快,原本就对数字极其敏感的人,根本用不上算盘,只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就能快速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知道哪里有问题。
而其他账房不知道要算盘打多久,而且没有秦修文如此强大的记忆力和对关键点的梳理,其实是很难发现账簿里的不妥之处的。
所以周邦言其实也是冤枉了钱通判,人家做成这样已经是对的起天地良心了,只是奈何遇到秦修文这样的妖孽,两相一对比,钱通判自然就不够看了。
如今周邦彦对秦修文的观感复杂极了,既离不开他,又防着他,表面上对秦修文还得客客气气的,毕竟如今要用到此人的地方还多着。
陈先生不止一次偷偷叹息,自家大人什么都好,就是有些自视甚高,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那些人,若是他能彻底摒弃这种观念,早就将秦修文这般大才招入麾下了!
只是自己已经提过一次,万不可再多嘴多舌,有时候言多必失,自己作为清客幕僚只是起辅佐之用,真正的决策还得大人自己决定。
秦修文不是不知道木秀于林的道理,只是有时候人必须要拿出自己的价值来,才能让别人信任他、敢用他,没有人会找一个草包来为自己做事,就算这个草包再忠心耿耿,那也只会坏事。
所以在他自己根基尚浅的时候,还藏着掖着,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欺辱和随意地玩弄,只有高调地亮明自己的价值,或许是让人又爱又恨,但是绝对不会马上就成为弃子不理不睬。
周邦彦不算秦修文心目中的最佳领导,此人颇有些刚愎自用,胸怀也不算特别大,但是他也有他的长处,周邦彦出身名门,不屑于去做使一些太过龌龊之事,因为有着名门世家的烙印,也特别爱惜自己的羽毛,对待下属不管心中如何,至少表面上是挑不出大毛病的。
这样的人爱面子胜过一切,秦修文对这样的人是很能向上管理的。
秦修文是故意揪出钱通判的错处,为的就是这个。
如今先将周邦彦稳住了,才能继续实行自己的计划,将目光放回新码头的建设和工业用地的开发。
秦修文当时出租出去的土地,其中有五块租地都是用于贸易,基本上是关于衣食住行的,剩下只有其中一块有点边缘的地块被吴富商申请租下,用于布匹工坊的建设,还有一块是按照他自己的计划,由季方和的名义申请租下。
季方和并不是衙门中人,自然是可以提交申请的。
其实这样的事情自古有之,有钱有权之人通过信息差进行投资赚的盆满钵满,尤其是秦修文之前做的金融一行,说到底,最后还是赚的一个信息差的钱,普通老百姓如果不明白一只股票的上涨逻辑和下跌逻辑,那么光靠运气和一些人云亦云的消息,注定是要在市场上折戟沉沙。
只是秦修文让季方和租地倒不是以此敛财,若是想要敛财,他完全可以像周邦彦等人做的那样,等到新码头建好后,一切情况都已经明朗,看哪个项目赚钱就在哪个生意里意思意思入点干股,或者让自己家人亲属也做类似的生意,自己是绝对不会沾手的,又轻松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季方和租地的保证金自然是秦修文出的,他在上一次的粮价之战中揽入二十万两银子,听着是很多,但是架不住他要养的人也多、办的事也多,这些银子如流水一般又花销了出去,如今手里头还剩下七万余两银子,心疼的季方和心里直抽抽。
季方和在知道秦修文升官之后,也是欣喜若狂,知道后面秦修文要来往新乡和卫辉两地,新乡县也就算了,怎么都是自己的大本营,但是到了卫辉就是周邦彦的地盘,虽然在府衙是有秦修文住的地方的,但是到底所有来往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所以还是决定住在外面去。
季方和之前手头银子充足的时候还说过等秦修文升官了就学着其他当官的似的,直接买下一个三进的院子住,如今却是绝口不提,只说赁下宅子住也不错,新乡县这边有府衙出银子是免费住的最好不过,卫辉那边赁一处好一点的三进的宅院一年也不过七八十两银子,可比买下来划算多了。
“说不定过两年又升官了呢?到时候不在卫辉了,不就是白瞎了那些银子了么?再说了,大人您来去都是一个人,又没有妻儿老小要养,租个有大书房的宅子尽够了。对,书房一定要大,大人公务可是越来越多了呢!”
秦修文:……我谢谢你。
这也是没有办法,季方和手里头的七万多两银子虽然看着挺多,但是租地保证金就要两万两,再加上后面屋舍的修建、到时候一些机器的采买,林林总总算下下来,手头的银子还够不够都两说。
所以,只能苦一苦大人了。
第44章
整个卫辉到新乡一段的码头都在施工,施工期间只避开了原来的旧码头,特地隔离出来一条通道,就是为了维持来往客货船的正常通行,等到其他地方一旦建好可以投入使用了,再将旧码头一举拆除,纳入扩建的范围内。
这是秦修文请了好几个这个时代的建筑规划能手想出来的法子,为了不影响目前旧码头的使用,同时又加快新码头的建设进程,大家是想尽了办法,几处同时施工,每一处都有专人进行每日的督建,尽管这个年代很多地方全靠人力,但是同时这年头的百姓是真的肯卖力干活,日复一日的勤勤恳恳,毫不惜力,不过才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新码头已经有了雏形。
来往客商每次经过卫辉府码头,只要一下船就能看到许多地方都在热火朝天地修建,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就已经有年纪小点的孩童抱着一沓厚厚的大幅面纸张跑过来,拿出其中一份,直接递到对方的手中:“这是我们卫辉府发行的“卫辉时报”第一期,里面有所有关于新码头的规划和开放使用时间,十文钱一份,您想要来一份吗?”
不过十文钱,而且听说是卫辉官方发行的报刊,基本上所有人都会买一份,甚至有些人还会一口气买个十份八份,送给有需要的亲朋好友。
要知道在明代一份邸报是非常昂贵的,邸报就和现代的报刊一样,应该是一日一发,一般是记录朝会中议论之事,然后由京中秀才誊抄过后再发往全国,但是也只有各地的最高级长官才能获取,最高级长官再派人摘抄一些关于他们所在地的要事要闻发给底下的官员,其他事情则是略过,毕竟人力誊抄,能节省一点是一点。如果底下官员想要知道京中发生事情的全貌,还得有自己的门路才行。
就像周邦彦,虽然是四品知府,一方大员,在京城中的时候背靠周家每天读一读邸报是最平常的事情,但是到了卫辉府后,再想看京中的邸报,就要派周家仆人往返相送,就这路上的车马费来回一次就得好几十两银子!富贵如周邦彦,也不是每一期的邸报都看,而是由周家摘录下来认为重要的内容再送交到周邦彦手上。
所以当有人听到这个和邸报差不多的刊物,只要十文钱就能获取的时候,只要能识文断字的,基本上都会来一份。
这当然也是秦修文捣鼓出来的玩意。
活字印刷术其实早就已经发明出来,只是很多珍贵书籍笔谈之类的,还是以文人内部抄写为主,只有一些销量很好的话本子、四书五经以及蒙书三百千之类的,才会有大作坊用活字印刷术进行印刷。
这方面秦修文其实很能理解,很多时候人们逐利而生,在没有一定利益驱动的时候,就不会去大力发展某一个其实十分有潜力的领域。
此时的大明,很多印刷小作坊还用着雕版印刷术,因为雕版成本低廉,字数固定的情况下,只要请工人雕刻出需要的版面再进行印刷即可,适合一些小篇幅的书籍印刷,毕竟此时的人工是最便宜的。若是要做活字印刷,活字不仅仅要一直更换烧制,就是排版也需要好几个会识字的工人,这样的人请过来做工,本身工价就要高出不少,在不确定销量的情况下,还不如使用手抄或者是雕版来节省费用。
秦修文这份报刊就是用的雕版印刷术的技术,他的工坊已经建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购了卫辉府内一家濒临倒闭的印刷工坊,让他们搬到新码头那边的租地后,就开始了印刷。
一开始秦修文还想要工坊用活字印刷的方法来印,结果却被里面的老师傅一口否定,说成本太高,卖出去一万份恐怕都回不了本,这才打住了这个主意,老老实实先听老师傅的话。
那老师傅姓袁,既是袁家印刷坊的老师傅又是主人,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了,祖祖辈辈都靠这门手艺吃饭,但是奈何传到了袁师傅这一辈,他手艺是极好的,但是却为人太过耿直,得罪了不少书商,干活又特别较真,导致他家作坊的生意一如不如一日,差点都要没米下锅了。
所以在季方和找上他的时候,他都不敢相信对方要买下他的作坊,一个是自己不想把祖业卖出去;还有一个则是觉得对方可能是骗子,否则瞎了眼了要买他们的作坊?小猫三两只的,印刷用的工具都没多少,买他们作坊干什么?
一开始袁师傅还一口回绝,说是自家的祖业,说什么也不会卖给外人。但是回去和自家妻子一说,直接被他妻子一顿臭骂:“你守着这个破印刷坊有什么用?一天到晚连个鬼都不进来的!原本都打算把这个印刷坊给关了回村里种地去了,现在有人来买,你又拿什么乔?一千两别说买你的印刷坊了,就是把你卖了都值了!”
袁师傅被骂得直接脸黑,摔门就走,但是出了门之后被风一吹,脑子又有点清醒过来,仔细想想自己妻子的话,竟然都是道理。
最后袁师傅还是不情不愿地将印刷坊给卖了,但是当他知道买主竟然愿意还用“袁氏印刷坊”这个名字,而且还聘用自己的当大师傅的时候,袁师傅心里一下子就定了,再没任何不情愿。
不管东家给他开多少银子的工钱,只要是在“袁氏印刷坊”做工,干到死他也愿意啊!
等到他带着三个徒弟将家活什搬到新的场地的时候,四个人推着三辆板车立在那巨大的匾额前,惊地都不敢进去。
“是,是这里吧?”袁师傅不敢置信地问。
他的大徒弟咽咽口水,揉了几次眼睛,才肯定道:“是这里,上面写的就是“袁氏印刷坊”,没有错!”
要在印刷坊里做学徒,第一件要会的事情就是识文断字,况且这是自己看了无数遍的几个字,自家的招牌,怎么可能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