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若是松江府一直不问卫辉府采购,那么卫辉府必定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压力,到时候改弦易辙不过是板上钉钉之事,更大的好处还在前方等着他们呢。
如今双方的日子都不好过,就看谁熬得过谁,松江府是自信满满,认为凭借他们的财力要压制住卫辉府,根本不成问题,所以松江府这边开始了退货潮,数不清的棉花再次从松江府发往了卫辉府,每天卫辉码头处都有松江的船只过来,秦修文让人登记造册,被退回的棉花由各家清点签字之后,直接派人免费搬运入新码头的仓库,完全是一条龙服务,除了要把银子还回去,卫辉府这边的商人地主们是一点心都不用操,卸货、运输、仓储皆是免费,如此一来,更加安了众人的心。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秦大人没有让大家把货拉回去,而是直接让人拉到了码头仓库中,这说明了什么,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的还能不明白吗?
大人这是用行动在告诉他们,这些棉花在不久之后便又会从卫辉府码头运出,所以压根不用大家拉进拉出!
等到松江府那边的棉花都退回的差不多之后,松江府那边正准备从河南别的府采买棉花时,猛然发现,如今棉花的售价,河南省这边居然比往年拔高了三成!这价格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们从卫辉府大量采购棉花,价格为一斤棉花三钱,如今从河南其他府采买棉花,一斤价格居然变成了近四钱,他们才刚刚开始打听价格,还没开始采买呢,远远没到供不应求的地步,怎么就突然涨了如此之多??!
这成本一下子暴涨30%,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了的,正当松江府许多人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之际,松江府的商人隆正祥收到了自己在大名府友人的一封信,那封信里面十分鼓胀,显得很是厚实,隆正祥拆开后,就看到里面有一张被折叠了好几下的大纸张,展开之后,便见上头的名字是“卫辉时报”。
隆正祥一看到“卫辉”二字,顿时心头一跳,目光马上向下扫去,果然就看到了一篇名叫《论商业道德该如何之约束》的文章,隆正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着看着,他的额角就冒出细密的汗珠,看到最后,脸色涨的通红,气的一把将整张报纸都揉成一团,狠狠地掷向角落,怒骂道:“无耻!无耻至极!”
那篇文章直接说了松江府是如何背信弃义,如何不按照契书约定行事,造谣生事,将卫辉府上等质量的白棉造谣成不良品,还要求退货退款!如今卫辉府已经全部答应了松江府那边的要求,接纳了所有的退回品,全部登记造册,就在卫辉码头的仓库里放着,全天下的人只要有怀疑者,路过卫辉码头的时候一观就知道孰是孰非,只要不是眼瞎者,都能看出是谁在搬弄是非!
又说了松江府的商人是如何品行低劣、见利忘义的,他们是嫉妒卫辉府如今有了自己的纺织业,想要垄断生意,将利润尽归自己所有,生生将松江府的鬼蜮伎俩直接掰开了、揉碎了摊在太阳底下供所有人观看,每一字每一句都戳到松江府商人的痛处,将他们骂的一文不值,妥妥就是一帮子唯利是图的小人,手段还极其恶劣。
在这篇文章的最后,还将那些把棉花退回的商人名单全都列了出来,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跑,最后道:此举是为了警醒天下所有种植棉花者以及以贩卖棉花谋生的生意人,千万要小心这些商人,卫辉府这边已经着了道,诸位可以保重自身,若是非要和他们做生意的话,可一定要算好被他们摆弄、背信的成本,万不可再步卫辉府的后尘!
通篇文章写的是妙笔生花,由向清这个大喷子执笔,当时喷秦修文的时候都可以喷的他一个当官的体无完肤,用在对付松江府的商人身上,向清那更是甩开膀子、不遗余力、毫无顾忌地“喷”,整篇文章读完,不管有没有和这件事有利害关系的人,都对松江府的商人那是怒目而视,厌恶至极。
隆正祥的友人在信中谈道:“此报刊在大名府影响轰轰烈烈,此文章又是头版头条,如今大名府百姓谈之松江府色变。”
而现在“卫辉时报”的影响力可不仅仅是在大名府,河南大部分的府如今都有“卫辉时报”的身影,尤其以卫辉府为中心向四周辐射,这份报刊,如今已经能做到三日发行一次,一次刊印二十万份,且这个数量还在增长中!而这次,秦修文直接让印刷坊刊印了三十万份,以成本价五文钱一份发售,说是回馈所有支持“卫辉时报”的新老顾客。
五文钱一份是目前“卫辉时报”的成本价,就是送一波,秦修文也送得起。
但是三十万份报刊的影响力却大到惊人,大到就连周邦彦知道了此事后都背后发毛汗,这就是惹恼了秦修文真正的下场吗?原来在自己的不知不觉间,这个年轻后生已经有了如此巨大的能量,幸亏自己没有公然和他站到对立面,否则后果……
所有人这才真正意识到,这报刊居然也是一种武器,且威力大的吓人。
如果一个人想要辩解污蔑他的话,他一个人只有一张嘴,一天又能和几个人说话?说干了嘴巴、说哑了喉咙,那也不过是几十个人、上百个人最多了,可是秦修文的“卫辉时报”一印出来,三十万份一起对外发售,又有天南地北的商人路过卫辉府,必订购“卫辉时报”,至少三十万人能同时看到同样一篇文章,那么就有三十万人被其影响,松江府如何能斗得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人之间的较量,这是传播速度的较量,若是松江府也有自己的纸媒,那么或许还能斗一斗,可是他们都没有,那么直接就被卫辉府碾压到尘埃里去了!
任凭你松江府的人再怎么辩解,在所有河南地区的人眼里,你就是有罪!再和你们这种人做生意,那就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恐怖的威力,如同一记记重拳,砸到松江府商人的脸上,将他们顿时打的方向都快没了!
而因为“卫辉时报”的影响力,前去卫辉码头仓库看退回棉花的人也不少,来的人多了,自然也有感兴趣的,不过短短三天,这一批棉花再次一售而空,连点渣都没剩下。
等到有些反应过来的松江商人想要联系卫辉府的老关系,重新将棉花买回去的时候,愕然发现,被自己退回的棉花已经没了,没了,没了!!!
第68章
松江府的商人们愕然了,如今他们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在别处采买棉花成本暴涨,想要回卫辉采买,联系之前合作的商人地主,对方表示已经售罄,并且要履行自己放下的狠话,不再和松江府合作!
而更加可怕的是,松江府做其他生意的人突然接到了指令,以后松江府的商船不再允许登上卫辉码头,往后再想将货品贩卖进中原腹地,就得从别的口岸登陆。以前若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卫辉府是什么地位?卫辉码头是什么地位?就算可以从别的地方绕道,可是便捷的仓储、货运、繁盛的贸易交流、迅速的人脉关系搭建都只能在卫辉府实现,这是如今任何地方都比不了的啊!
这不是简单的绕道了,这是阻断他们的商机啊!而这商机被谁阻断的?现在这事想瞒都瞒不住,都是他们松江府那一帮子做纺织的商人搞的鬼,把卫辉府的人惹毛了,连带着他们都一起吃瓜落。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却被人无缘无故连累了,这一下子别人可就忍不了了,许多松江府的商人纷纷涌到纺织商会处,要求齐会长出来说话,给他们一个交代!
别说齐会长那边一个头两个大了,就是一直在作壁上观、默默纵容的严知府,如今都被底下的人裹挟着,让他出来做主。
严知府心里自然不得劲,原本是要拿捏卫辉府的,没想到反而被卫辉府拿捏了,纺织商会那边可是送了他一万两银子,如今事情没办成,这银子都拿的烫手!
可是还没等他发力,严知府就收到了自己义父的亲笔信,等到看完信,严知府的整颗心都沉了下去,他万万没想到周邦彦那厮做的这么过,直接动用了他们周家的人脉,在朝廷上参他义父好几本,罗列了各种罪名,和他义父正面对上了,他义父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老是揪着他“管教不力、纵容家人”等事情,那方公公是个无根之人,家中父母早逝,被叔父卖进了宫,早就和家里人不来往了,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收了严浩思为义子,若说家人,这不就是直指严浩思么?
所以方公公去信过来问严知府是否近日有事发生,得罪了周家人,才会让周家人如同疯狗一般扯着他不放。
严浩思这回是真的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周邦彦和他曾经在翰林院中共同呆过两年,他以为自己很了解周邦彦的为人,虽然心思细腻、做事谨慎妥帖,但是胸襟不够、胆识不足,这次到卫辉又是为了督建潞王府,照理这事应该惊动不了他,就是惊动了也不会反应如此激烈啊!
可谁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原本严浩思以为自己对付周邦彦完全不成问题,谁知道却被他们卫辉府压着打,从上至下,全面压制,如今倘若自己不低头,这事就很难收场了。
尤其是那个“卫辉时报”,简直就是可恶!现在把他们松江府的名声弄的这么臭,如果不消弭掉这个影响,以后和别的府还怎么做生意!
严浩思招来了自己身边的亲信幕僚,商量了整整一天,也没有个好对策,想来想去,居然除了低头,别无他法!
这就让严浩思十分难受了,久居高位的人,哪里能轻易舍下脸面?尤其是这几年在方公公的庇佑下,自己算是顺风顺水,走到哪里别人都会给他三分薄面,做事日渐霸道,都是别人顺着他捧着他,已经很久没有给人陪过小心了。
然而,如今压力已经给到了松江府这边了,松江府底下做其他行业的商人地主已经极其不满,就连一些纺织行业没有话语权的小商人还有安生在家做纺织的农户织娘也都开始关注了这事,不知道是谁,将这一期的“卫辉时报”带回了松江后,许多书生开始大量誊抄那篇骂松江府商人背信弃义的文章,又四处散播,导致下面的小老百姓都极不安稳,人心惶惶。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可不管你们上头到底啥心思,他们就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自己辛辛苦苦织了布有人来买,能有稳定的进账就可以了。可是现在这般闹下去,到时候外头人都不想和他们松江府做生意了咋办?咱们松江府的那些大商人都干出这种混账事情了,别说那些卫辉府的人了,就是自己听别人读完那篇文章,都感觉骂得好!但问题是,现在自己手里头织的布还有人会来买吗?织完这一匹布,后面还要去买棉花棉线吗?若是东西砸在自己手里了,那可怎生是好哟!
松江布的最大生产者,还是家家户户的女子,松江府不仅仅是乡村,就是城里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有织机,虽然她们看着是零散的,但是体量十分之大。这些女子白日里干活,晚上纺纱织布,第二天上集市的时候交给相熟的掌柜,换回银两后,又继续购入棉花棉线,待到晚上务农结束后接着织布,如此循环往复,从不停歇。而那些掌柜的,再将收购过来的布匹按照成色品质区分好后,再次进行零售出去,或者用稍低一点的价格批发给一些大商人,由他们再贩卖出松江。
这是一个非常正向的良性循环,在以往,没有人会觉得这个模式有什么不对,只要辛勤劳作,那么就可以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让家里的日子好过起来,因为布匹永远都卖的掉,松江美布闻名天下,根本不愁买家。
但是现在松江府商人的信誉岌岌可危,谁知道今天布匹卖出了,明天还卖不卖得了,小老百姓手里能捏几个钱?本来都是熬心熬力才能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可经不起一点风浪。
所以,松江府的织娘们不敢再去买棉花纺布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选择观望。
这一停不要紧,本身就要抵抗着外患,如今内忧又冒了出来,虽然想叫这些织娘们不要停工,可问题是,他们也没这个底气去喊,很多原本问他们买布匹的买家也都开始减少了订单,并且质询他们和卫辉府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信誉不良!
这就是商人的一个矛盾点,虽然说大家都知道“无奸不商”,可是做生意,诚实守信又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点,一旦信誉出现了危机,那么这个商人将会面临着事业上的巨大打击。
必须要尽快解决和卫辉府的矛盾,不能再拖下去了!
原本那位齐会长的“拖”字诀,根本就不奏效,如今不是熬一熬卫辉府让他们求饶的事情了,人家地里的棉花不会烂,堆在库房里都能放个一年,可是他们松江府这边的生意已经快停摆了,照这个情况闹下去,别说半年一年了,就是一个月,他们都等不得!
原本硬挺着要和卫辉府硬碰硬的松江纺织大商人们,忙不迭地跑到严知府面前,请求他帮着他们去说和,否则真的是扛不住了啊!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他们这一帮子的人。
严浩思一见这个情况,原本的犹豫也立马没了,松江布匹的售卖可是整个松江府的支柱,若说这个都倒了,夏税交到上面,那可不好交差了,到时候自己别说升官发财了,说不定都要被贬谪到其他地方去!
当时他能混到松江府知府这个肥差,可是托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还得亏有他义父方公公帮忙,否则怎么轮都轮不到他,现在严浩思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松江府这边的纺织业出事,就算心里再怎么骂娘,也得帮他们把屁股擦干净了。
严浩思不愧是能拉下脸面对着一个无根之人亲密喊爹的人才,平时就算表现地再威武不屈、行事霸道,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刻,人家讨饶的姿态也非常爽快,连忙去信一封给到周邦彦,言明这一切都是误会,是自己的一时失察,让底下的人商人闹出来这等笑话,还望周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了他们吧,松江府的商人愿意以比原价高一成的价格,再次问卫辉府采购棉花,并且以后他一定好好约束这些商人,不会再有此等事情发生云云。
周邦彦收到这封信后,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大好!
周家人这次可为了这件事耗费了不少心力,联动了好几个官员给方公公施压,闹的已经很难看了,无缘无故就结了一个仇人,还是一个在万历皇帝面前颇有能量和影响力之人,若是事情没有按照预期的那般去走,那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有了严浩思的这封信,周邦彦便明白,松江府大势已去,此一仗,卫辉府大获全胜!
只是当他把这封信件给众人阅览,得意洋洋地询问众人意见之时,秦修文却道:“大人,松江府背信弃义,我们卫辉府之人可不能做这等坐地起价之事。”
周邦彦闻言心里一梗,其他人也纷纷向秦修文看去,高一成是肉眼可见的利益,而且还是人家心甘情愿给的,秦大人啊,你要不要这么实诚啊!
不,不对!秦大人比鬼还精明,就从来没有做过这等亏本的生意,他一定还憋着其他坏水呢!还是先听听他到底怎么说。
这些人已经被秦修文“收拾”怕了,尤其是这次对抗松江府的行动中,原本大家以为要耗费大力气和松江府闹的不死不休,可是谁知道事情到了秦修文手里,人家四两拨千斤,轻轻巧巧就把事情给办了,卫辉大大小小商人地主一呼百应,无有不从,“卫辉时报”豪掷三十万份,只以五文钱一份的价格售出,一经售出就一抢而空,而造成的影响力那也是空前绝后,直接打的松江府毫无招架之力,不过短短七日,干脆利落结束战斗!这不,求和信都收到了。
就连周邦彦,也没有想当然的出言呵斥,而是同样看向秦修文,听他的意思。
秦修文仿佛早已习惯这种万众瞩目的目光,继续不紧不慢道:“价格就按照原来的,不过咱们卫辉松江一家亲,棉花原材料可以按照最低价格供给他们,他们松江府那边是不是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将织布的技术共享给我们卫辉府啊?大人,您说下官说的是否有理?”
要不是碍着下面众多官员亲信看着他,要维持周邦彦一贯的仪态,他都想忍不住起身给秦修文鼓掌了!
岂止是有道理,简直特娘的非常有道理!以前周邦彦一直以为自己在官场浸淫日久,被官场这个大染缸染地自己越发浑浊了,可是和秦修文的腹黑比起来,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秦修文是如何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的?但是这话,又如此深得人心!
原本周邦彦想的就是如果松江府来求饶,那么就把棉花的价格往上提一提,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不好惹的,最多不过是提一成还是提两成的区别。毕竟狠话谁都会说,但是真的闹翻了谁都讨不了好,必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是看谁是求和的一方,谁要割舍出利益。可是秦修文倒好,他要的不是现成的利益,是直接釜底抽薪,要的是人家的技术!
若是有了松江府的纺织技术,卫辉府还会缺税入吗?到时候将卫辉府打造成第二个松江府,不!超越松江府!这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吗?!
妙极,实在是妙极!
周邦彦手抚短须,一脸赞叹地看着秦修文,如今他再看秦修文,可没有半点不舒服了,就秦修文的手段,送他上青云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这样一个得力下属,能促成他最想要做成的事情,可比身边养着的那一群不中用的酒囊饭袋看着顺眼多了。
其他人也是被秦修文的话震住了,可是顺着秦修文的思路延伸下去,光是想一想以后卫辉府能够同松江府比肩,卫辉府的一干官员就激动地双手发抖。
“可是,这么难办的要求,严知府他们能答应吗?”林同知兴奋过后,又忍不住有些犹豫,能要到纺织技术,那自然是好,可是这是人家的看家本事,就算有着如今种种把柄的要挟,估计松江府那边也不一定会答应吧。
秦修文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清俊的眉眼显得更加人畜无害:“无妨,事在人为,若不然,请松江府的商人来卫辉谈一谈,不就成了?”
不怕秦大人面无表情,就怕秦大人如此“微微一笑”,大家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明明四角燃着炭盆了,怎么就觉得无端身上有些发冷?
嗯,可能是穿的单薄了些,对,一定是这样。
松江府的大商人们以为自己又是让严知府帮忙说和,又是如此“割地赔款”,理当能够将此事消停了。可他们万万想不到,自己即将要对上的是秦修文,此人走一步算十步,甫一出招,就已经看中了他们最要紧的宝贝,且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们一个个地往里跳呢!
而松江府那边,一看到周邦彦的回信,简直要炸锅了,要不是在严知府面前,还知道保持礼仪,恨不能把这封信夺过来撕了!
这卫辉府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开什么玩笑,居然说要他们技艺共享??是脑子被门夹过了吧,所以才敢提这种要求?
谁家的独门秘技会公诸于众?人家学了去了,还叫他们怎么活?他们卫辉府的人脸怎么这么大?脸皮怎么这么厚!!!
“可是,若我们不答应,那个“卫辉时报”会不会继续写文章,把我们写上去?如今棉花短缺,采买成本日益攀升,织娘不织布,大客商暂停采买,松江府其他人也是步步紧逼,此局何解?”
就算再气再怒,还是有人可以迅速冷静下来,捋清其中的关键,一一剖析出来,让其他人听了,刚刚那些愤恨之语都堵在了喉咙口。
是啊,骂得再狠有什么用,现在七寸被人家捏住了,对方如何能轻易善了?这事要是摆不平,别说卫辉府的人要拿他们如何了,就是松江府的自己人都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这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答应,那势必要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肉来,不答应,那更是不知道如何解决目前的困境。
当初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如何盛气凌人,根本不将卫辉府放在眼里,如今踢到铁板后,就如何地痛到怀疑人生。
齐会长现在是彻底萎顿了,原本就是容长脸,现在一张老脸更是拉的跟个黄瓜一般长,惴惴不安地站在下首,刚一抬头就撞进了严知府如深渊般寒凉的双眸中,深深打了个寒颤。
还没等严知府开口,齐会长连忙上前一步,勉强稳住自己道:“严大人,如今僵持不下,不若让草民带人一起去卫辉府说和一番,草民估计对方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既然此事是因为生意而起,说来说去不过一个“利”字,那就可以商谈,毕竟做生意的话,还是以和为贵。如今卫辉府虽然看着气势汹汹,但是真和我们闹掰了,那这日子也不好过,最多不过是面上风光罢了。只是草民听其言,观其行,对方应该也不是那等只要面子,不要里子之人。”
其他人都不敢再坑声,虽然现在很多人暗地里已经对齐会长怨怪不已了,觉得都是他一时失智,搞出来的事情,全然忘了自己当时也是上蹿下跳地起劲,但是现在齐会长能站出来,主动去承受严大人的怒火,也算是条汉子。
严浩思冷笑了两声,目光阴测测地上下打量了齐会长一番,在这种带着威压的目光下,齐会长心跳如擂,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维持着一丝最后的体面。
“若是此事办不好,你这个会长可以不用做了!”严浩思说完之后,一甩袖看都不看底下的人,直接离开,半分客气都无!
一直到严大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齐会长才直起一直弯着的腰,但是可能身体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了,神经也太过紧绷的缘故,齐会长往后踉跄了一步,被旁边人扶住才没有摔倒。
齐会长一时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一般,抖了抖嘴唇,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诸位若是有意助老夫一臂之力的,明日辰时,还望码头相会,同老夫一起走一遭。”
齐会长一个个看过去,但是好多人触及到齐会长的眼神都躲避了开去,只有寥寥几人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齐会长被小厮扶上马车后就倒在了车厢里,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一双浑浊的双眸落在车厢内的汝窑青瓷茶盏上,口中喃喃道:“此一行,祸福难料啊!没想到到了我这把年纪,命中还有此一劫!”
第二日,由齐会长带队,松江府的五名商人踏上了去卫辉府的船只,几人都是松江府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出行自然不差船只,这艘船只是齐会长自家的客船,船舱内装修豪华,船舱空间也大,一般齐家人去外地谈事之时,都会在这艘船上宴请客人,里面手艺极好的厨子,点心师傅,模样秀丽的婢女,各色瓜果蔬菜,当季不当季的,应有尽有,但是这些都是给卫辉府的人准备的,他们自己并没有任何心思享乐。
一路行船,紧赶慢赶,半分不敢停留,等到卫辉府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升起,船只缓缓靠上卫辉府码头。
冬日寒风瑟瑟,这阳光虽然耀目,照的整个卫河波光粼粼,但是落在人身上却依旧冰凉凉的,没有一丝热度。
几人一从温暖的船舱内出来,就被卫辉府的寒意冻的一个哆嗦,但是紧接着抬头看去是愕然——因为一名身着七品官服的男子已经带着好几个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不是说好的,来卫辉府是闯龙潭虎穴吗?为何这些人看着如此亲切和善??
齐会长等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完全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