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儿,少扬惹你生气了”
闻野见陈春桃情绪低落,开口打破这片压抑沉闷的寂静。
车窗外细雨绵绵,路边高大的楝树被秋风吹得唰唰作响,枯黄的树叶宛如一只只肆意飞舞的蝴蝶从高空飘落。
陈春桃轻轻捏着月月的小手,“不要跟我提他。”
臭小子觉得自己长大了,那她也就懒得管了,爱咋样咋样吧。
闻野试探性的说:“省内大学也有好的,去了省外说不定还会不适应。这还是要看他的选择吧,我们最多就起个建议的作用。”
再怎么说是他小舅子,帮着说点好话总没坏处。毕竟这时候极有可能会被迁怒,能尽早哄好最好。
陈春桃皱起秀眉,“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是说好报省内大学吗”
闻野了然,明白惹她生气的不是这事,“我说的是少扬。下午我问他想报考什么大学,他说想和我们一样。我给拒绝了。我看他的意思是,也不想离家太远了。”
陈春桃轻哼一声,“他爱去哪儿去哪儿,我们管不着。”
闻野无可奈何的低声笑笑,没再接话茬。心里祈祷陈少扬近来好运吧,为了他美好的家庭生活着想,这事儿他帮不了。他可不想晚上被撵出房间,抱不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儿睡觉。
直到高考的前一天,他都没见过陈少扬的身影,陈春桃更是提都没提前者的名字。
这对姐弟俩像是真杠上了。闻野有时不小心误说了陈少扬三个字,还会得到一记凶狠的眼神杀。
闻野没处理过这类似的问题,很是棘手。为此还请教了闻驰和林平,期望得到解决的方法,但这俩脑子还没他好使。
“媳妇儿,考场在县城里的学校,要不让少扬来家里住两天”他诚恳的建议道,“主要是中午不好吃饭,少扬带饭的话,等到中午都冷了。冷饭冷菜的,吃了肚子不舒服就坏事了。”
“咱们不跟他说话,就当他是个暂时借住的。我保证少扬不会打扰我们的,行吗”
中间人和坏人都得闻野来当才行。
这么些天过去,陈春桃心里的气劲儿早就消了,就等着蠢货弟弟来给她台阶下。没曾想等到现在。让陈少扬高考期间在家里住下,也是她和闻野先前说过的。
她看着男人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小脸上露出一个雨过天晴的笑容。
“闻野,你会觉得我小题大做吗”
仔细想想,闻野似乎从没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过。与二人有关的,几乎都是听从她的想法。
“不会啊。少扬做错了事,你生他的气是应该的。”
陈春桃从不内耗,托腮认同的点头:“说的也是哦。就按你说的办吧,你记得告诉他,有事没事别往我面前凑。我讨厌说谎的人。”
天错地错,你错他错,总之她陈春桃都不可能会错。
“嗯,那我这就去给少扬打电话。”
在大队办公室接到电话的陈少扬,迟疑几秒后,“姐夫,我姐还在生气吗”
闻野:“你说呢,要是没生气,还用得着来打这通电话。抓紧收拾收拾,拿两身换洗的衣服,和爸妈说一声就来啊。”
“对了,来了后你别往你姐面前凑。她说她讨厌说谎的人。”
电话那头的陈少扬嘴角慢慢放平,“谢谢姐夫,我知晓了。”
呜呜呜,他的期望落空了,就知道姐姐还在生他的气。
失魂落魄的回了家,装上考试必备的文具和一套换洗衣物,在陈大富和周琴絮絮叨叨的叮嘱中骑上了自行车。还没出村子,就碰见陈盈气喘吁吁的向他跑来。
他和陈盈勉强算认识吧,不太熟。
“少扬弟弟,你等等。”
陈少扬茫然的脚踩地,“陈盈姐,你找我有事吗”
“你这是去找春桃妹妹吗”陈盈不好意思的将袋子放在他自行车前面的篮子里,“这是我做的一些木梨子糖和山楂片,能帮我带给她吗”
木梨子是这边的土名字,也叫刺梨。林山大队背靠的林山上,有一大片木梨子。澄黄色的果实表面长满了扎手的刺,没人想过去吃它。
陈盈无意捣鼓出了酸甜可口的木梨子糖,山楂片倒是不复杂,就是费糖,村民才舍不得把珍惜的白糖用在这上面。这两样,卖了不少钱。她一直是有想给春桃妹妹一些当零嘴的,就是没找着合适的机会。贸然找上门也不太好,就耽搁了。
“可以啊,你把袋子系紧放那儿就好。”
陈少扬刚想问她怎么不借着明天去县城考试的机会顺便给陈春桃的,瞬间想起陈盈姐好像高中没读完,抿了抿唇没提这伤心事了。
他以前听姐姐吐槽过陈盈姐,多少记得她成绩似乎也不赖。
陈盈认真的把袋子牢牢绑在篮子上:“替我跟春桃妹妹说一句,祝她高考顺利。”
“好。”
陈少扬莫名有些心虚的在心里补上一句:话一定帮你带到,但我姐听不听就不清楚了。
毕竟他姐还在生他的气,他说的话不一定会听进去。
“少扬弟弟,你考试也要加油哦。”
“嗯嗯。”
陈盈看着他飞快远去,而远处天边风和日丽,圆溜溜的杏眼里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真好,要是她当年再跟爸妈坚持一下,念完高中,她现在是不是也能去参加高考了……
她喜欢读书,那是和干活、赚钱截然不同的感觉。
章星章月在家做作业,遇到不会的题都是来问她。闲暇时,她也会看着这对姐弟俩用过的课本发呆出神,再翻一翻,即使是再熟悉不过的学习内容,也别有一番感受。
急匆匆追赶出来寻人的章泽朗,一眼便瞧见痴痴望着远方的陈盈,圆润乖巧的脸蛋上是他不曾见过的神情。他倏地怔住,想起这个把月陈盈偶尔的异常和章月无意说的话,突然就福至心灵,想明白了一件事。
陈盈想读书。
章泽朗大步流星的走过去,沉声道:“我帮你找关系进学校。你高二没读完,接着去上学的话,明年就能参加高考了。”
最近几年他存了不少钱,大部分都在存折里。存折他许久前就交给陈盈保管了。没有学校的人脉,花点钱应该能办妥的。
陈盈一时没反应过来,直直对视上男人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后,才缓缓回神。踌躇片刻,她垂下眼眸说:“我不要。”
章泽朗皱眉不解,如今也学会了耐着性子轻声询问:“为什么小月说,你经常会拿她的课本来看,还会听她讲学校里的事情。我总觉得你应该是喜欢读书的。家里有些存款,我也在挣钱,供你们三个念书是绰绰有余的。”
他没念过书,爸妈的早逝让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如何尽全力的养活自己和两个妹妹弟弟。念书于他而言,还不如把钱挣到口袋里来让人有踏实感些。
随着年纪增长,小孩成了大人,见识了社会上的残酷。就逐渐懂得知识的重要性,这也是章泽朗坚持把弟弟妹妹送去学校念书的原因。
陈盈从没和他说过想继续上学的想法,加上陈盈几年前就没读书了,章泽朗又是个心粗的,压根就没察觉相处了一年多的媳妇还有这心思。他对送媳妇去上学不像一般男人那般反对,什么读了书人就飘了、心野了、看上别的男人……等等说法,不太赞同。
自己媳妇要是能越来越好,当丈夫的肯定是高兴的啊。
还有就是,章泽朗觉得陈盈不是这种人。
陈盈淡定的扬起笑脸:“不是钱的问题,是我不想去。我都这么大了还去上学像什么话,现在这样子就很好啦。”说着话音一转,“刚把东西给少扬弟弟,让他带给春桃了。走,我们也回去吧。”
她没说假话,再回去读书一事确实没想过。离开学校好几年了,就算知识没忘完……反正听到章泽朗的建议就下意识的想要拒绝,感觉很别扭,大概是过了该上学念书的年纪吧。
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到院子关上门,章泽朗才再次问道:“阿盈,你是有什么顾虑吗”
“你别这样叫我。”
陈盈被追问的有点心烦,这声’阿盈‘更是喊得她头皮发麻,半点没有和他继续面对面的想法。
“我没有顾虑,就是不想去。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想当然啊,你又不是我,胡乱猜测我的想法做什么啊。”
章泽朗深呼吸一口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想……”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你以为。要不你替我活了这辈子呗”陈盈大声吼完后就后悔了,内心懊恼坐在屋檐下,双手扶着额头看不清神色。
章泽朗站在距离她一米左右远的地方,面部上没有表情。
气氛逐渐变得僵硬和尴尬,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尖锐的针锋相对。
正逢周末放假回家的章月和章星,本来在屋里写作业。忽地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不高不低的争吵声,两人齐刷刷的从窗户往外探头一看,就见着这令人不敢大声呼吸的紧张一幕。
“他俩咋了”章星挠了挠头发,疑惑不解的问二姐,“刚才出门前不都还好好的吗唉,二姐你有没有感觉到,大哥和嫂子、呃,怎么说呢,就奇奇怪怪的我不知道咋形容,好想问问别人家的一家人也是这样生活的吗我还记得去年这两人吵了一架,僵持了好久好久,搞得我在家都不敢有大动静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大堆,半天没得到回应,用手肘怼了两下旁边的人。
“这回不会又这样吧二姐,你说句话啊。”
章月扯扯嘴角,从喉咙里挤出提醒的话:“咳,大哥在盯着你,别嚷嚷了。”这个傻子,背地里说大哥坏话也不知道小点声。
害得她也被大哥瞪了。
该说不说,大哥的眼神真可怕,真是佩服嫂子的定力。
章星下意识的朝院子偏过头,直愣愣的就和章泽朗对视上,吓得他一哆嗦蹲下来了。还不忘顺带埋怨:“二姐你太缺德了,都不早点提醒我。”
姐弟俩是章泽朗一手带到大的,平日里最是害怕这个大哥板起脸的模样。
章月一拳头捶他背上,微笑反问:“怪我”
章星缩缩脖子,低头求饶认错:“不怪你,怪我怪我。姐,你抬头看一眼呗,看看大哥还在看着我们这儿没”
“呵,你怎么不自己去看。”
章月不上这当,起身去了堂屋。
没见着有听墙角的人,章泽朗看向只有他一半高的陈盈,深刻自我反省后道:“阿盈,你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让你回去上学只是一个建议,没有强迫你想法的意思。既然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他不太会说话,想法和做事直来直去,不讨人喜欢。连章月和章星都嘀咕他好多次。
和陈盈结婚后,两人大大小小因为各种事情吵了不少架。确切来说,更像是双方各自冷战。和好的方式也很随意敷衍,随着时间过长,冷硬态度逐渐软化,不知不觉的就过去了。
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小姑娘——章月,见不得嫂子和大哥这奇葩的相处模式。但她也不敢多嘴,偶尔实在不忍看后,会悄悄咪咪告知大哥一些身为女孩子的自身想法。
例如:如何哄女孩欢心,怎样给女孩子道歉,女孩子看中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主动真诚道歉总没错的。
章泽朗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这一点。
第42章 42
陈盈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虽说章泽朗这招用过两三回了,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软了几分。她能感受到他说的那些话没有别的意思,是她心思敏感想得太多。
她无意识的抠着手指头,在章泽朗的注视下好半天才别别扭扭的说:“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陈盈面子薄,长这么大几乎没和旁人红过脸,不好意思和尴尬除外。
这时候她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两个不善表达的人凑在了一起,就意味着生活的摩擦和误会不会少。好在章泽朗还有点作为男人的担当,紧接着给了双方台阶下。
“嗯,我明白。方才也有我的问题,是我说话方式不对,没能清楚表达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