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儿想通了这一点,恨恨,只好化悲痛为食欲,狠狠吃了一大口作罢。
“别看他下了血本,但只要谈下这个单子,以后自然有得赚。”叶盏正色。
她在初期就算过一笔账,这二百人修建工程怎么也要耗费两月,这样一来等于两个月有固定的二百食客保底,对任何食肆酒楼都是难得的稳定客源。
更别提后面是太学,账款有保证,后续要账也方便,不至于有欠帐不还的情形。是的,本朝也有欠帐不还的老赖,只能求助于官府打官司,过程冗余,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种煎熬,所以大家都愿意通过行会接洽生意,算作多一层保障。
“反正他赢不了我妹妹!”玉姐儿对叶盏没来由得充满信心。
叶盏则不骄不躁,认真品尝着这些饭菜:
白米饭虽然口感粗粝,可见不是什么好米,但蒸煮得蓬松晶莹,可见茂鸿虽然有点嘴碎,但烹饪技艺还是不低下;
羊油炒茭白里面,茭白切成块状,羊油放得足量,虽然叶盏吃着有点腻,但对要劳作的劳工来说正好。不过叶盏还是尝到了一块茭白没洗净的土味,还有觉得整体火候偏老,或许是因为节约成本的缘故,对这种不起眼的素菜就没有精心挑选原材料。
瓠瓜片则切得大小均匀,素炒时候还加了甜杏仁片,整体吃起来偏甜,口感很是独特。
猪肉炖白菘则是唯一的荤菜,猪肉品质却不错,叶盏猜测因着是第一回 竞技的原因所以茂家好好买了猪肉,新鲜无肉臊味,肉质紧致,一看就是新鲜肉。
里头的香料也放得很足,黄酱、八角、花椒、酱油,这等菜浓油赤酱,看着汤汁淋漓,很是下饭。
叶盏尝了几口后心里便有了底:茂鸿的饭菜的确有可圈可点之处,不过对比起自己所做的菜肴自然还有不足之处。
茶楼上茂鸿和段行老也在品尝饭菜,茂鸿吃完几口后便蹙眉:不是因为饭菜不好吃,而是因为饭菜的确无可挑剔。
鸡子炒韭菜里头韭菜偏硬,很是脆爽,金黄炒鸡蛋咸淡适宜,茂鸿自家也做菜自然知道这道菜看似简单其实很考验厨子耐心:韭菜很容易软踏踏,常常上一刹那看着还很挺拔,下一瞬立刻变得绵软无比,就如中年男子的□□一般阴晴不定。
只有有耐心的厨子才会在恰当的时机放入韭菜,确保韭菜不至于软榻。
至于那红烧肉就更不用提了,色泽亮丽到几乎能在餐桌上单独的“看菜。”(如今大户人家宴饮常常要在桌上摆几道看菜,光看不吃,为的就是装饰作用和勾起来宾食欲。)
吃进嘴里更是入口即化,甜中带咸,不管是爱吃咸的还是爱吃甜的人此时都无法拒绝这一口神乎其神的红烧肉。
二米饭是在粟米里加了小米,虽然口感不及大米精细,但烹饪很是精心,确保松松软软,再加上红烧肉的肉汁一浇,自然很是下饭,也不会太过挑剔小米的口感不如大米香软。
两个素菜都是咸菜,但只腌渍了一夜,不至于太咸,再说了劳工们也喜欢吃咸的,觉得吃了有力气、下饭。酱萝卜吃起来口感脆脆的,萝卜本身的辛辣被转化成了很温润的咸香,回味绵长。
段行老也尝了两种饭菜,虽然没说话,可是他不断夹红烧肉的行为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茂鸿思来想去,只想到一处犯规点:“叶娘子多加了一个荤菜。”
说好了是一荤两素,她准备了两个荤菜,这不是犯规吗?
段行老摇摇头:“她刚才说过了,这个鸡子是送的,而且若是选她,等日后她几乎几天就能多送一个荤菜,你若是能做到也可提出。”
“白送?”茂鸿卡了壳。
他当然能猜测到叶盏要送的荤菜,多半是炸小河虾、鱼杂乱炖、卤猪下水这样相对便宜的荤菜,不值当太多钱。
可是自己能做到呢?
茂鸿扪心自问,他的确咬咬牙能做到,可那时自己赚的钱就要更薄一分。
他虽然嘲笑叶盏的食肆小不起眼,这时候也从心底里羡慕她没拖累,小食肆的话,店铺租金不多、雇佣的帮工不多、厨子间不会倾轧、泡堂们不会变着法的比赛偷懒。
这就要求茂鸿必须时时考量每一单生意的利润,送一个荤菜,叶盏的小食肆还有得赚,可是对他而言就难受了,有这精力还不如腾出心思去做旁的有利润的生意。
正满面沉重坐着,就听小厮上来禀告:“老爷,太学里头好了。”
“快。快!”茂鸿忙起身,照护着段行老下楼,不管怎么说他都要亲耳听到拒绝。
太学管事笑吟吟看着几人。
段行老作揖:“我们食饭行用了两种方式,不知您觉得哪种更好?”为了遮掩,对外说的是用了饭盒和木盆打饭两种,并未提及两人争端。
太学管事一边挥手示意手下人将空荡荡的木桶等物往车上送,一边说:“我瞧着食盒的方式好。”
“这样不用打饭,一来省下了一到两个打饭的劳力,二来,劳工们不用等候打饭,省下劳工们休息的时间。”
茂鸿虽然隐约猜到了是这个解决,但还是不死心,往前一步问:“那饭菜呢?是食盒里的好吃,还是木桶里的那些好?”
“羊油炒茭白鲜美。”
茂鸿刚面露喜色,就被下一句噎了回去:“只不过太老了,划拉嗓子。”
“说起菜品,倒是食盒里的各胜一筹,说也奇怪,你们明明是一家做的,怎么菜式水平不一呢?莫非是店里好几个厨子有的是没出师的徒弟?”管事笑了笑,很是为自己的笑话水平自豪。
“红烧肉肥美,酱萝卜柔韧有嚼劲,醋浸姜芽清爽怡人。”
太学管事咂吧下嘴,似乎还在回味那一口红烧肉。
第99章
管事态度已然说明一切,最后是叶家食肆中选。
茂鸿的肩头猛地一落,他知道如今算是大势已去。
玉姐儿小小低呼一声:“我们中了!”
蓬蕊在旁,也是眼睛亮晶晶,这可是一张大单子呢。
叶盏笑眯眯跟段行老道谢,有了这单子打头,她们以后接旁的单子自然更顺当。
段行老也无奈宣布:“这是人家管事自家订下的,你也瞧见了,我说不上话。”
茂鸿瓮声瓮气:“我晓得,不怪行老,您也帮了我。”说罢只好拖着脚步闷闷往回走。此时已经尘埃落定,便是他再气恼都无济于事了,只能愿赌服输。
别说管事了,等回去之后食饭行里其余成员吃过这饭菜之后,都觉得叶盏做出来的好吃。甚至还纷纷来问叶盏:“这道菜是如何做出来的?”
"你家食肆腌制的酱菜都比我家好吃,可有什么窍门?"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恭维,谁知叶盏居然一五一十将方子说了出来,一一指点他们。
这下各家食肆老板都惊了,赶紧记下后又佩服叶盏:能将当家的食谱说出来还蛮不在乎,可见她肚里还有不知多少食谱。
原本是人情世故的恭维,这回立刻变得发自内心恭维:“叶老板大气。”“叶老板大人大量,有这魄力以后做生意定能无往不胜。”
还有些厚道的,听说叶盏要接劳工的单子,还特意告诉了叶盏一些注意事项,这却算是意外收获。
既然确定了要接下这个单子,叶盏便从段行老跟前了解了送餐时间、劳工忌口等种种情形,以免出什么纰漏。
消息带回店里后每个人都极其高兴,店里几个小娘子乐得眉开眼笑,玉姐儿还特意用自己新学的裱花手艺给诸人做了一道裱花奶油蛋糕庆祝。
“有了这单生意在前,以后我们还能接旁的大单。”蓬蕊看得远,在旁边展望。
叶盏点点头,下回接单前就有成功案例可以宣讲,方便投标中标。
“不过我也没想到我们能做出来。”瑛娘双手捂脸颊,不敢想象自己和姐妹们只不过也能将这单子做出来,足足二百人的菜肴呢,做出来并不容易。
“旁的不提,这钱可不老少吧?”宓凤娘在旁探问,这是她最感兴趣的话题,
这可是老大一笔收入呢!
这二百人,每人的餐费是十二文一顿,算下来便是两千四百文一顿,六十天就是十四万四千文,折合成贯就是一百四十四贯,串成铜钱要放两个大箱子呢。
“娘,还有本钱,您可莫高兴太早。”叶盏知道宓凤娘又要将净收入当做净利润,赶紧提醒她,这笔生意走的是薄利多销路线,
“知道,知道,那也是好大一笔钱。”宓凤娘算完了钱数,乐得眉开眼笑,旁的都不听见去了,只是嘴上敷衍。
不过开始做盖浇饭,原有的灶头就有点紧张了,如今叶家的灶头都被叶盏占用了,常用来卤菜之类,可如此还是不大够。
原本的灶台数量用来做小食肆足够,但随着食肆生意逐渐扩张,便有些不大能支挪开来了。
叶盏正思索着经营之道,就听有人来求见,原来是蔺莺叫仆从送了东西来感谢,“说是过秋社日,按习俗应当送社饭。”
宓凤娘和玉姐儿对视一眼。互送社饭那也应当是亲戚朋友,他们两家退了亲,能有什么往来?
宓凤娘有点担心:这蔺莺莫不是还存了要结亲的心思吧?
那可不成,她家当家夫君被送进了监狱,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摊上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公爹。
“收下吧。”叶盏看了一眼社饭就明白了,上头铺着牡蛎、贝柱这样的名贵之物,还有野鸭块、斑鸠肉之类的山珍,原料售价不菲,全部被切成精致的小片,大小一样,薄厚一致,可见送礼之人很是用心。
能这么用心,自然是上回送她内脏菜肴提醒她被她察觉了。
这回礼便是感谢叶盏的意思。
叶盏想想:"家里的饭菜给她包一份,赠送一份回礼。"
宓凤娘虽然奇怪,但还是应了声是,一边擦洗食盒一边念叨:“说起来听蔺莺倒也算是奇女子,居然容了那外室在酒楼帮忙,听说那妓子主动告发王四,被自家妈妈厌弃,逼得走投无路。”
王四是衣食父母,龟公是老鸨的亲儿子,那老鸨自然对养着的干女儿恨之入骨。
蔺莺便请人赎买了妓子,又容她在自家酒楼帮忙,也算是了她一个容身之处。
“怪哉,那可是抢夺了自家男人的女子,为何对她宽容?”蓬蕊在旁边听见咋舌。
“莫非是摆出大婆的风范?照顾夫君的小妾,一家人等着夫君出狱守得云开见月明,演什么阖家团圆的戏码么?”豆角撇撇嘴,“若是这样那不提也罢。脏了我耳朵。”
“哪里啊,蔺莺才不是那种人,她可是亲手将负心汉送进了监牢,哪里会转性?”宓凤娘帮老熟人说句话,“之所以收留那女子,应当是觉得女儿家可怜吧。”
“说她是妓子低贱,可世道又何曾给过她选择的机会?”叶盏叹口气。即使在百姓承平的年代,还是不会人人平等。
“倒也是,女儿家飞絮命,若是男子还可得家里支持读书进学,再不济也有乡下两间破屋几亩薄田,女子若是遇上心狠的父母,被卖掉又哪里由得了自己性子?”蓬蕊也跟着感慨,似乎勾起了自己伤心事。
“看我,几句话将你们都勾得眼眶湿了。倒成我的不是了。”宓凤娘赶紧将话题扯回来,“你们都是大好年纪的小娘子,莫要做出丧气样子,平白添几份晦气,不如来帮我置办洗儿礼,到时候也能搭把手去。”
赵夫人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本朝风俗,婴儿出身满月就要办一个“洗儿会”,为的是祈求婴儿平安长大。
因着赵夫人没有娘家人,宓凤娘索性大包大揽,将洗儿礼也替她筹办了,只叫她安安稳稳在床上修养着便是。
叶盏想了想,叫玉姐儿做一个满月蛋糕,自己和店里的伙计提前指导赵家的厨子做几道菜便是。
如今店里的小娘子们手艺也渐渐出师,虽做不得大菜,但做些家常小炒都没问题。
“您老人家放心,这几道菜就包在我们身上。”豆角嘻嘻哈哈大包大揽。
宓凤娘嘀咕:“如今倒不像鸭子了,反变磨合乐。”别说,豆角前仰后合就是不倒的模样还真如磨合乐。
叶家人白天劳作,晚上铺子关门了则去赵家帮忙料理准备。
赵老爷很是过意不去:“门户浅窄,家里亲戚没几个,倒要麻烦街坊。”
“要不怎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呢。”叶大富满不在乎,“你便将心好好放肚子里,下回我家有事也找你帮忙。”
"就是。"宓凤娘笑吟吟接一句,"你家就两个儿女,我家却要五个,再加上我那几个干女儿,到时候嫁娶起来你家来帮忙,算来算去还是你家吃亏。"赵家光是每个上礼就要上五份,不是稳赚?
赵老爷呵呵笑:“那是自然。自然。”他这样人家自然不将几份礼看在眼里,但有钱也找不到这么实心诚意的亲眷来帮忙啊。
眼看就到了洗儿会当天,赵家为了不影响叶盏生意还特意将时间选在了黄昏,这时候闭店不会影响什么,好在赵家往来都是商户人家也都觉得这时间合心意。
叶家人早早过去,叶盏指挥人在赵家走廊里挂上大红的绸缎和彩花,以示喜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