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什么的便也罢了,宓凤娘赶紧大力咳嗽,给她使眼色:女儿啊,这里坐着个朝廷命官,正经拜孔圣人的正人君子,娘可不想你被视作异端抓起来。
“或许有道理。”就在这时叶盏开口了,她觉得这有一定道理,就如戴口罩一般,黄土层吸附了漂浮在空中含有病毒的气溶胶。
“?”宓凤娘没想到拦住一个还有一个,赶紧又冲叶盏挤眼。这家里最不操心的女儿怎么也满口神巫之道?
“时疫之人咳嗽打喷嚏的唾沫里头就有毒,这被黄土吸走了,说不定飘不到家里,就能防着些。”叶盏说起自己的分析。
就如中药里一味药是寡妇床头土,后来现代科学发现因着寡妇寂寥,床头多年不动便发霉了,落灰里头有几率生成青霉素,所以这味药其实是青霉素在起作用。这个中医传说叶盏不知其真假,但从侧面反应了叶璃琢磨的巫蛊之道仔细辨认使用或许有其可取之处。
宓凤娘正发急,就听小裴大人开口:“有道理。”瞧着叶盏,目光灼灼。
宓凤娘一愣,那目光她当然不陌生,叶大富有时候瞧她时就这般:崇拜、惊讶、发觉身边人一处优点接着一处时的惊喜。
宓凤娘一笑,好么,若是能成,也算是家风传承了。
金哥儿喝得兴起:“我来做首词罢。”说着便去屋里拿出毛笔宣纸,泼墨挥毫写起了词。
诸人凑过去看,玉姐儿大声念了出来,叶盏听出这词虽然比不上文豪所做,但也平实温情,说尽了月色。
再一瞥见大哥看向瑛娘的方向,面露愁容,瑛娘端了酒转过身去。
再看玉姐儿吃着甜瓜,满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听说这甜瓜是闵穆公子所赠。
叶盏摇摇头,这回可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银哥儿也借着酒劲,抽出佩剑开始舞剑。
裴昭道了声饶,也抽出佩剑与银哥儿共舞。
两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好不热闹,金哥儿便放下那些愁绪,索性弹筝伴奏。
来如雷霆,罢如江海。小娘子们各个眼睛圆睁,看得尽兴。
一会散席,裴昭和金哥儿银哥儿一起动身回城里,叶大富不想让哥俩走:“喝多了酒,要走到城门那里才能拦到车。”
金哥儿执意要走,宓凤娘便让银哥儿带点解酒的茶水走,几人四处找装茶的葫芦,正乱哄哄,裴昭则小心走到叶盏身边,递过来一方碧玉雕如意灵芝纹的大象:“本想送你象牙的,但听你说象牙残忍,便换了碧玉。”
这是?碧玉雕的象,巴掌大,煞是可爱。
裴昭解释:“旁人家酒楼用象牙做象宴噱头,你们也摆个大象,回头好有噱头。还有一对大些的,明日到。”
寻常礼物能收,贵重的叶盏却不敢收,赶紧摆摆手:“心意领了。”
“这不贵重。”
叶盏想了想,反而将那小的收下:“这样便成了罢。”
她不收大的反而收下小的,裴昭看见非但没有失望,反而高高兴兴,连眉梢都松快了许多。
第二天便是中秋节正日子,叶家酒楼早早就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
叶盏还抽空做了些点心,给各处亲友分赠,叶璃则拎了一篮子去陪师傅过节。
酒楼的小娘子们昨天跟着叶盏学做了橙酿蟹和洗手蟹,有那心灵手巧的已经能做出来八成,笨些的也不气馁,跟着剥螃蟹、拆蟹肉。
众人齐心准备着晚上的宴席,叶盏除了那两道螃蟹菜,又做了黄金蟹羹、锅贴蟹贝、嫩姜蟹钳等几道螃蟹菜。
转眼晚上,客人们到齐,伙计们将菜式端了上去,玉姐儿还没忘记给每桌上一个中秋月亮蛋糕,那黄色是用奶油和姜黄花调制,是嫩黄,中间还有兔子嫦娥。
食客们纷纷称赞:“看着就有巧思。”这道宴席实在是值当,有螃蟹有蛋糕,比城里许多酒楼更划算,就算偏僻点也值得。
而且偏僻也有好处,城外灯火少,月亮就显得更圆更亮,遥望城里灯火重重,宛如万千星辰陨落,甚为有中秋之思。
当夜丝簧鼎沸、竽笙不绝,城里的小孩们连夜在城里玩,夜市直到白天,吵闹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盘账,店里上下又是一喜:单是昨天一晚上就赚了一百贯铜钱!
而且中秋宴上来酒楼吃饭的客人里居然有一位时下很有名的文人,挥墨泼毫在酒楼屏风上写了一首中秋月圆词。
这消息传出去,来了更多客人来酒楼,许多看穿着打扮应当是书生,或许是文人的粉丝,指名道姓就要在那间齐楚阁儿里用餐。
叶盏索性又推出了那位文人同款的套餐,菜式安排与那天一模一样,果然又赚了一笔。
再者中秋宴的成功让叶家酒楼名声大噪,再加上如今是秋季,许多人都有吃螃蟹的需求,听闻叶家酒楼的螃蟹做得好,索性都来酒楼吃螃蟹宴。
叶盏便又推出了全蟹宴。
就这样,到了年底叶家酒楼赚得的钱已经够买一处院子。
叶盏便按照原计划,去寻中人推荐房屋。
中人自然知道叶家酒楼的大名,见两位老板光临,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听闻她们的需求后便将手头合适的院子都拿出来给两位挑选。
第119章
叶家一家人出动,挑了几家,最后都瞧上了一座院子。
这是座四合院,虽然不大,但倒座房、耳房、后罩房一应俱全。
中人殷勤介绍:“这院子的大门没设好,所以放在如今都没人买。”
这院子的前主人笃信一位大师指点,将大门放在了中轴线上,与风俗不同,所以无人问津。
叶盏到了大宋,发现本地人一般习惯大门并不放在院子中轴线上,不能“开门见院”,而是讲究含蓄,将正门放在正面偏三分之一处,还要设置影壁,讲究进门不可见到影壁之外的院子主体。
大门正对影壁,往左走,便到了外院,一排倒座房面朝外院,后墙与大门齐平,可用于放杂物和供门房住。
叶大富咂摸了下,盘算着以后可以在倒座后墙开个窗对着外面街道,也能改制成铺面做生意。
二门与大门不同,是在中轴线上,讲究一个聚气。
过了二门就是从外院进内院。左右为西东厢房,正房两侧还有耳房。
院子宽敞,阳光明亮,宓凤娘嘴上挑着毛病,心里却已经规划上了:将两侧厢房分别隔成三间,五个子女各住一间,还空出一间做书房。
正院后面还有一排后罩房,还可以收拾出来赁房。
这是一座砖石主体房,木头做框架,中人敲着墙砖介绍:“这么结实的房子少见。”
房顶是青瓦,宓凤娘特意使唤银哥儿寻了梯子爬上去瞧瞧瓦片新不新、可有破损。
中人:……
从未见过如此认真检查的客人。
他擦擦汗,更加打起十二分精神介绍:“诸位客人放心,这是前房主用来养老传子孙的房子,自然建造的无比坚固。”
前房主祖籍汴京,在外地当官赚了黑心钱,便将自家老宅拆掉在原址上建了一座大院子,因着有钱,处处讲究,正房的房梁都是从成都府运来的大号樟木,笔直粗壮。
屋檐下的檐瓦造型精美,再下面的木料组成的榫卯结构看着就很结实,门窗上雕刻着镂空百子献寿的吉祥图案,图案精致,童子形态各不相同,还有镂空和上了矿物颜料,单是那一样卸下来都能卖个好价钱。
回廊下在青砖上覆盖了一层灰泥,用石灰抹白,上面还画了三山五岳的风景图,画面自然也都是大气磅礴。
地上铺着青石板,碎石拼出二十四孝的图案。
这院子是贪官养老的院子,自然很是精致,不过他笃信的大师也没算到他很快就东窗事发身陷囹圄。
他家里人要将这院子卖掉好筹钱打点。
叶家人对视一眼,互相心意相通。叶盏立刻咳嗽一声:“这房舍似乎不大吉利?”
“吉利的吉利的。”中人赶紧解释,“那官员并未住过一天。”
“这……”叶盏做出为难的样子。到底还是没有拍板,“房子我倒觉得不错,就是兆头不大好。”
跟在旁边的房主家人有些焦灼,这么多天第一次有人说房子不错,眼看着要卖出去了,难道要空欢喜?
因此一咬牙讲价:“我这房子还能降五十两。”
叶盏赶紧看宓凤娘,她关于讲价这一领域才疏学浅,还要指望宓凤娘救场呢。
宓凤娘不负众望,亲自上阵:“我要造一个风水阵,也不止五十两罢?”
一番唇枪舌战和心理拉扯,直接将时日拖到黄昏太阳落山,房主又饿又累,还渴,最后终于跟家人商议出一个合适的价钱。
这座院子要价两千五百两,因着地域偏僻的缘故,比城里同类型的院子少了足足五百两银子,讲价后是两千四百两。
而且说定了房中的门窗须得留着,家具原样不动。
只不过凑钱却很困难,二千四百两买一座院子算是捡漏,饶是如此,仍旧需要全家凑这笔钱,家里这么多年攒的积蓄、乡下田地的收获、父母接连攒下的银两、银哥儿的俸禄、叶盏玉姐儿五个铺子加上大哥一个铺子,拢共六个铺子的盈利,就连叶璃四处给人画符攒下的银钱,加起来才勉强凑齐。
签了房契,叶家人各个面露喜意:从此叶家也算是在汴京城里有家了!
叶大富赶紧张罗着搬家,两位哥哥将城里那间房子退租,使唤太平车将家具拉到了新宅子。
叶盏姐妹几个将自家墙上挂着的挂画和滚屏画拆掉,将床帐解下,准备搬家。
宓凤娘看着她们拆洗,一边帮忙一边感慨:“这些年一直在搬家。”从叶家村搬到城里,换了好几个房租住,好容易在赵家房子里安定下来,又搬到另一处、再搬到酒楼旁边的后院,算来算去搬家能有十次了。
“以后我们家便能长长久久在这座宅子里住着了。”玉姐儿安慰宓凤娘。
“说不定呢,我们生意再做下去,说不定能买得起城中闹市里有大花园亭台楼阁的几进大院。”叶盏自信满满。
“我的儿,你是会哄娘开颜的。”宓凤娘失笑,可转念一想,女儿先前说要买酒楼买院买田,她那时候也当是大话,如今看可不是都实现了?
便正色道:“那便等着住我家乖女的大宅邸。”
叶家买房,叶盏心中高兴,有心庆祝,便做了一堆糖果点心庆祝:
她想做香草桃片、芝麻浇切片、棉花糖、松仁麻片、胡桃牛轧、甘草酸梅葵、八珍梅。
香草桃片是桃子成熟时买了一大车桃子,将桃子切片晾晒成桃干,储存在瓦罐里加糖保存,如今正好能用。
“当初还觉得你买一大车桃子浪费,没想到是琢磨着今日用。”玉姐儿看着徒弟们不注意,拿起一个桃片就啃,边啃边四下打量。
叶盏笑:“要树立做师傅的威严有的是机会,不用避讳自己爱吃。”
被说穿了心思,玉姐儿不好意思扮了个鬼脸。
宓凤娘则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赚了钱你都说很快就没了,原来这采购原料是真贵啊。”回想起来,阴凉处的库房里存着许多陶罐瓦罐,里头不是腌渍小菜就是风干肉,还有果干蜜饯。
虽然做成菜肴会赚钱,可采买制作也要花费不少呢。
甘草水越煮越浓稠,再加入砂糖拌匀,加入桃片浸泡。原本干巴的桃片在蒸煮下慢慢吸收甘草水,变得舒展,重新散发出光彩。
然后再放在阳光下曝晒,再次变成桃干。
吃起来又甜又咸,刺激得口水直流,又解馋又解闷。
芝麻浇切片,麦芽糖芝麻加入果仁,凝固后切成很薄的薄片,想吃了送一片进嘴里含着,立刻就觉得被甜味包围,很是温馨。
叶家人吃完这些糖果都说好,就连原本不喜欢吃糖的叶大富也觉得不错,吃了一块又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