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天不盖地不载的,亲娘是你编排的?”宓凤娘佯装生气。
两人聊得兴起,却听叶盏忽然开口:“若是……若是有一种银楼专门给这些暂时贫苦的女子赊贷一笔钱,是不是就能帮到她们呢?”
“这倒没听过。”其余两人都觉新奇有趣,“若真有这个,只怕沈氏也不至于卖唱。”
叶盏点点头,这种针对女性的小额贷款真正推广起来其实还是有不少难度,但肯定能帮到不少女子,等酒楼生意再大些她试一试能不能推广起来。
说了一会话,三人回了沈氏院子,香荔点点头:“我娘愿意去,不过有条件。”
“你说。”叶盏洗耳恭听。
“一是我们会尽量拉拢原先伙计,但他们的收入不能降低。”
“二是酿酒事务不能插手。”
“三是,我和我娘不签死契,也不卖身。”
让她意外的是叶盏眉头都不皱一下:“都答应你。”
香荔肩头猛地一松,激动看向自己娘。
沈氏也满脸激动:“东家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就是被人抬过去也要全力督促酿酒。”
“你先看病为重,这里求医问药不便,你们可以搬到汴京城,那里我给伙计学徒们赁了个院子,你们可以直接住进去。”叶盏温柔安慰她们。
又说定了一些搬家细节和工钱细节,沈氏激动得连连作揖,脸上颓唐一扫而空,人也精神了许多。
叶盏雇了大车帮两人搬家,沈氏到了城里时精神头已经大好,再请了大夫看说是心病,吃了几幅中药居然彻底好利索了。
索性带着女儿去探访过去的伙计和酿酒师傅,要归顺他们为叶盏所用。
叶盏也没闲着,她准备升级原本的发酵与蒸馏工艺。
这个时代酿出来的酒度数并不高,别说普通农家胡乱酿的低度酒,就算正经酒坊酿出来的也是20度左右,即便是最厉害的也只到40度左右①。
原因是此时制作白酒是自然发酵,并没有蒸馏的概念,因此也就无法造出高度白酒。
叶盏作为行政总厨为所工作的五星级酒店做过自酿酒和醋(验过甲醇版),包装到精美礼盒在节日分赠大客户,为的是强调档次和增加客户黏性,因此很熟悉蒸馏这套工艺。
但她不会制造蒸馏器,只会求助铁匠和锡匠,口头描述大致意思请他们制造。
还好工匠们很有悟性,听完她的描述后开口:“那不就是蒸取花露的锡制小甑吗?②”
既然民间已经有类似的蒸馏器,那就一切好办,叶盏请他们制作出来后再根据自己的需要加以改良。
她给钱大方,工匠们出货也快,很快就制作出了酒类蒸馏器:一个甑锅搭配特质的长管道、铁做的大桶储藏器,一套设备看着已经跟现代蒸馏器没什么区别了。
做出了蒸馏器,叶盏便叫了沈氏母女过来,将自己要造高度白酒的事告诉了她们。
那两人齐齐惊讶。
香荔更是看了叶盏一眼:“你倒是将我们当君子,若是我扭头卖了你怎么办?”
这几天相处叶盏已经知道香荔就是个傲娇,所以也不以为忤:“我知道你们为人不错。”
“哼。哪天被人卖了你就老实了。”香荔嘴上还是不饶人。
沈氏却已经甚为激动:“东家放心,以后这器皿放在专用房里,只有我和女儿接触,出入锁门,钥匙我亲自带腰间,绝不会让酒坊里的秘密泄露出去。”
她是懂行的,已经听明白了这器皿一出,只怕整个汴京城里,不,整个大宋都再没有酒坊能是对手。
叶盏又将一些后世的酿酒经验说与两人:诸如第一次蒸馏要接出酒头和酒尾、一定要第二次进行复蒸之类的小细节。
剩下的她自然也不懂,都交给这些专业人士去自己探索。
沈氏连连点头,又说“原先只知烧麦秸得火曲,再加水制大曲,还不知道旁人有别的方子③。”
沈氏原先待伙计们厚道,因此原来的酿酒师傅和伙计也被她叫来了大半,听说是给汴京大酒楼做酒坊,伙计们各个跃跃欲试,想要大施拳脚。
大家都翘首期盼,等着酿出来的白酒。
这段日子时不时就有人来问叶盏酿酒之事。叶盏争夺酿酒权之事在城里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大家都盯着这件事呢。
叶盏自然毫不客气:“我家酒楼什么时候失败过?”
这话传出去,有人佩服叶盏:“有志气,叶老板一向是这么豪气。”
也有人笑话她:“满招损谦受益,她这么狂,等着吧,迟早栽个跟头!”酒楼这么红火,自然免不了会有同行嫉妒。
酒楼的伙计们和宓家人都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心中不免忐忑:这回能顺利吗?
老板虽然做菜厉害、经营酒楼也厉害,但没酿过酒!
这回请来的班底都是外面雇来的外人,沈氏虽然看着面善,但若是她本事不够呢?她们都是乡村小酒坊的,听说还关门了一回,是不是本事不够强大呢?
外面纷纷扰扰,叶盏却很镇定,照常做事,她的镇定影响了伙计们,都跟着安心做事。
到了出缸那天,伙计们还是难免忐忑,各个攥了把汗,就等着结果。
沈氏也紧张,她得了东家这么多恩惠,若是酿失败了,如何对得起东家?
香荔捧起小酒缸,拍开泥封,亲手倒进小碗,递给叶盏:“东家,尝尝。”
这第一口惯例是按东家先尝。
叶盏接过小碗,还有心情调侃她:“你素日里胆大,怎么今天也手抖?”
“东家!”香荔警示瞪了叶盏一眼,开酒时要说吉祥话,她没想到东家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明明外面有各种风言风语,她和娘都压力重大。
叶盏笑笑不说话了,喝了一口酒。
“怎么样?东家?”一群酒坊师傅的身体齐齐向前,颇为急切。
他们虽然最近才在叶盏手下做事,但得到叶盏厚待,对这位东家都充满了感激,卯着一股劲想回报东家呢。
“我喝着——”叶盏拖长了声音卖个关子,“我喝着很好。”
“呀!”整个酒坊都沸腾起来,忐忑的师傅们大声欢呼,满脸笑容,庆祝这胜利。
宓家酒坊到底酿成功酒了没有,外界还不知消息。
在这当口,还有消息灵通人士探听到叶盏居然请了女人来做酒坊做酿酒师傅!
“女人?多半要坏。”有经验的酿酒师大摇其头,“谁家由女人酿酒?”
这消息一时甚嚣尘上,还有竞争对手特意跑到酒楼里撒布言论。
徒弟们想赶人,却被叶盏拦住:“他们既然来消费就是客人,由着他们去吧。”
那些对手越发猖狂,坐在大厅里大放厥词:“女人坐了戏台的行头箱子梨园要唱坏嗓子、动土开工时女人来了会坏事,他们居然请了女人,那可是大大得罪了酒神!”
“是么?”一声清脆声音响起,是叶盏。
她环抱双臂笑眯眯,神色很轻松:“那你可知道'始作酒醪’的酒神仪狄就是女人?”
这……
那人一时卡了壳,他只知道酒神杜康,却还真不知道还有位女酒神。
周围有些见识的人点头:“书里记载,仪狄作酒而美,是有这么回事。”
豆角促狭,叉腰问那人:“听说您还是某家大酒坊的老板,怎得连这个都不知道?”
那人面红耳赤。
豆角乘胜追击:“连酒神是谁都不知道,这样的酒坊才是酿不出来好酒呢。”
“那你呢?”酒坊老板擦擦额头,“你家酒坊酿出酒了么?同时领的酒曲,我家可是已经酿出酒了!”
第152章
周围人也竖起了耳朵,城中酿酒坊都是同一天领取的酒曲,酿酒的步骤大同小异就那么几步,要耗费的天数也差不离,城中其他酒坊酒楼都已经酿出新酒了。
不是人家乱打听,实在是叶盏当初直接走到曲院的举止太过惊世骇俗:城中酿酒权几乎被城中老酒楼垄断,鲜少有新人出现。
再加上今年酒曲限量,叶盏多拿了一份有人就会少拿一份,对叶盏就更加嫉恨。
断人钱财杀人父母,因此有许多人都盯着宓家酒楼,就等着看她跌个大跟头呢。
叶盏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开口:“我家酒楼的酒也酿好了。”
啊?
居然真的酿成了?
看热闹的面面相觑,一般新人很容易酿酒失败,这叶盏居然能旗开得胜?
“当真?”有人投石问路,“叶老板别是酿出了醋吧?”
自然是指酿酒失败,叶盏不理会他语气中明显的挑衅意味,仍旧镇定:“不是醋。就是酒。”
居然当真酿出了酒。
众人看叶盏脸色认真,知道她没有撒谎,一下神态迥异:这叶盏真的第一次酿酒就成了!
想要嘲笑她的想法破灭,想要看她笑话的也偃旗息鼓。
还有个别脑子灵活的开口打探:“你家酒坊产的酒打算如何定价?”说着眼中精光闪烁。
叶盏心里了然,自然免不了有别的酒坊要探听商业机密。
酒的定价是大学问,一般与本身品质相差不应该太高,若是价高酒劣,消费者喝一次就再也不会上门,若是价低酒好,又会白费了酿酒投入的成本精力。
城中品质相同的酒坊之间还会竞争,逼得你降价或涨价。
可以说酒坊经营中酿出好酒只是成功的第一步,后面的关卡还多着呢。
叶盏扫视一圈,酒楼的食客里多了不少生面孔,不消说,如今城中诸人聚集酒楼,多半是来打探消息。
因此她吸口气,晏然自若:“我们拢共就那么点酒曲,怎么能低价出售?
当然是高价出售。”
宓家酒楼酿出的酒居然要定高价?
这消息传出去,其他人都坐不住了。
至于哪天出售,叶盏也放出话去:“等到评酒会那天宓家酒楼的酒会一举亮相。”
这下人人都期盼着评酒会了:“倒要看看她是不是有真本事!”
酿成功酒又不代表她能卖得好,万一生意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