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叶家灶房是发现犯人的地方,叶家人便有幸知道了点案件进展。
原来这贼才是宝箓宫至酸枣门那几条命案的真正凶手!
宓凤娘可激动坏了,天刚亮就抓着瓜子就去找巷子里的街坊们聊天。
他们几个聊来聊去,拼凑出了案子全貌:
当初抓到大食商人后大家便都想结案,谁知大食商人抵死不认账。
司理参军执意要结案,但裴昭坚持要彻查,索性请了法曹行参军帮忙继续追究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就连大食番坊的番长都极为不满,跟开封府抗议了几次。
但裴昭觉得疑点重重,顶着巨大压力继续审问,终于在大食商人无意说的一句证词里发现了端倪。
他说:“入住番坊以来,有位后巷里的人跟我吵了几次嘴。”
第一次调查时没人把这当回事,只走访了他隔壁邻居,没想到要看看他家后巷。
裴昭一查就发现了不对。
这位跟大食商人吵架的邻居苏生有个营生,他在文思院所属“四十二坊”中做工匠,专门负责“犀作”。
而犀作工匠频繁接触犀牛角,技艺高的工匠能充分利用一点一滴边角料巧妙雕刻,可以说是偷藏些边角料无人得知。
而案发现场也频繁出现大量犀牛角吊坠。
当初大家都觉得牙犀为朝廷所定下的禁榷品,普通人手里没有,定然只有外来的番邦商人才会有。
却没想到本朝的犀作工匠也能拿到。
再深入询问大食商人和其余街坊,才知道这位大食商人每日里呼朋引伴,歌舞不休,常常深夜还在莺歌燕舞。
大食商人们又喜欢喷香水用香料,整个家里气味刺鼻。
而大食商人家的后窗正好对着犀作工匠苏生的家。
苏生心灵手巧,但性格孤僻,没有家人朋友,对清静的要求度很高,因此两人因为吵闹声和香料声吵了几架。
甚至打了一架还一度闹到了官府去,但因为大食商人的身份特殊,案件被移交到大食番坊的番长,那里有类似外交豁免权,这件小纠纷就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裴昭警觉,叫人开始跟踪调查苏生。
再仔细追查才发现几桩案子案发前后都有苏生身影。
因此正式开始抓捕,苏生也是个机敏的,看见巷口有衙差,立刻跳上了一辆路过的牛车,趁着雨夜在城里逃亡。
跑到了叶家,却被官府抓走。
宓凤娘带着好几拨人来灶房参观:“瞧瞧,就在这个水缸后面。”
赵夫人咋舌:“听说是个杀人狂魔呢。”
听说苏生是生性冷血,第一次家里长辈病痛难耐,他便提刀让长辈早日解脱,临了又灵机一动伪造成大食人的杀人现场。
本来想嫁祸给大食人,奈何这个案件无人侦破成了悬案。
又过了一年,苏生却忘不了杀人时血液四溅的痛快,于是终于忍不住再次杀人,从此不停四处作案。
每次作案他都会留下大食特有的犀牛角吊坠,材料是他从文思院偷来的,还特意雕琢成大食风格,为的就是迷惑衙差们,嫁祸与大食人。
也是大食商人自己倒霉,他自己偷税漏税,看见官府探访,立刻心虚吓得提脚就跑,因此被官府怀疑上了。
要不是有裴昭大人,只怕他要被冤枉成几桩凶杀案的凶手了。
宓凤娘嗑着瓜子,总结了一句:“我瞧这裴大人倒不错,看着是个好官。”
家里成为了连环凶杀案现场,她着急忙慌带了好多邻居来参观,眉飞色舞讲解,好像自己才是破案的主角。
一脸的与有荣焉不说,说起裴大人也是满脸自豪:“我们裴大人。”
“上回在大相国寺他捉人时我也在场呢,我算是看了这案子全程。”
叶盏摇摇头,不去管亲娘,她要四下查看摊子呢。
这铺面并不好找,夜市生意好,铺面供不应求,就算偶然有放出来的也是价格高昂,不是叶盏现在能付得起的。
好在经纪人很好,和颜悦色耐心给叶盏找寻了一处又一处备选方案。
这也是大宋特色,汴京城里做什么事都讲究找中人、经纪,这卖房子也寻了中人,买卖东西通过经纪、中人这样的中介角色免了许多经济纠纷。
叶盏还特意问了中人一句:若是要买卖这附近的房子须得多少钱。
对方果然很有职业素养,没有大惊小怪,而是认真核算过后告诉她一个数据,大约需要三千贯,倘若是再大些地方只怕还要更贵。
跟经纪聊天之余,叶盏又随口问了汴京城住宅的价格,心里也有了底。
等以后赚了钱先买下这处店铺,再买下住宅,以后家人也不用租房。
走遍州桥夜市,终于在旁边巷子里找了一处合适的铺面。
店铺大约有十平米左右,并不大,好在店铺内椽木结实房舍高大,看着不错。
店里还有上个店主剩下的东西,这家店上一个主人家原先是做凉饮子的,因着手艺高明深得街坊们信任也能有些生意糊口,
再加上房东家里照顾,几十年没涨过房租,因此能在这里立住脚跟。
这家店铺墙背后就是大名鼎鼎的州桥夜市——的河。
严格来说不算州桥夜市范围,又背对着夜市,因此生意很不好。
这也在情理之中,老百姓买东西肯定是去更加繁华的州桥夜市,只不过多走几步罢了,导致这里还不如普通街巷上的店铺。
叶盏想了想,还是决定租赁下了房子。
来签约的是个老年男子,长胡须,人长得和善,倒不急着签约,先问问叶盏父母家人。
听她祖籍在郊区务农,被拐子拐走后近日归家,如今开了个食铺,这才点点头:“甚好。”
所以这是房东面试吗?
叶盏以前听说过某些国家房东会对租客严格考察的逸闻,却没想到在大宋也遇上了,她想想还是实话实话:“我家人现在不务农了。”又将家人职业一一告知,表达自己家并不是房东想象中身家清白的耕地务农之家。
没想到对方也没偏见:“能自力更生便是大善。”
看来是通过了面试,叶盏松了口气,那房东除此之外人倒和善,听闻叶盏想赁下房子也是做餐饮后很高兴,笑道:“那我给你一道凉饮子秘方,你以后还可以做来尝尝。”
租房送秘方?
叶盏再次愣住,房东笑:“上一个店家有道招牌就是用的我家秘方,生意一直甚好。”
“也不收你钱,白送,只要你做了饮子每日给我家府上送一碗便是。府里灶房做这个太麻烦了些。”
“那府上为何不自己开店?”叶盏糊涂了。
房东摇摇头:“《礼记》里说,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我们家不与民争利。”
看来是遵循古训的守礼之家,叶盏还是第一次接触古代的君子,顿感大开眼界。
有些杂志鼓吹西方的绅士风格、骑士品德,这么看来我们大宋君子人家也不差嘛。
叶盏询问过后确定房子可以拆墙改造这些细节后,便与这位房东签订了协议。
房子的赁金是六两银子一个月,还要给中人二十文钱的中人费。
叶盏眼睁睁看着银子交出去,顿觉心痛,她开小食摊一个月才赚了这么点钱呢,不过她很快勉励自己:能交出去就能赚回来。
房东宽厚,还给她预留了一个月的改造期,这段时间是不收赁金的,叶盏抓紧时间紧锣密鼓开始改造。
小小的门面不过十平方米,一般是一分为二,前面待客后面做饭。
叶盏却没有采用这种方式,她将锅灶摆在前面,为的是让过往行人都能闻见饭菜香,知道这里有家食摊。
砌好锅灶,又将家里原先一些锅碗瓢盆搬过来,
店里还有前一任留下的一些炊具,叶盏挑挑拣拣,捡外观良好还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索性卖给收破烂的商人。
她看那案板木边沿都有轻微的霉点索性都扔了。被宓凤娘嘀咕了两句:败家。
但叶盏还是坚持不要案板,木头案板最容易发霉,看着是一点小污渍,可是木头纹理里头不知蔓延了多少,绝对不能用。
买了新案板,又添置了二手的桌椅板凳,这些物件又是神通广大的金哥儿从他哥们那里淘换来的。
这还不算,叶盏又寻了泥瓦匠。
决定将那墙打上一个洞,开个窗,从窗里向外面兜售饮食。
她既然邻近州桥夜市就定要分一杯羹,这样开一扇窗,坐船的游人能从窗口里买吃食,河那边的游人也能从窗户看见这边食客在吃什么,吸引他们过来,再有就是食客们也能吃着饭欣赏外面的州桥夜市。
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等开好了墙洞,店铺也布置得差不多了,再将叶璃原先画好的幌子挂在了大门侧面,店铺算是布置停当。
邻居们很热情,见这里又换了新租户,便提着茶壶果子上门,请叶盏喝茶,给她指点附近木柴哪里买、淘井哪里请人、最近的菜摊怎么走这些生活琐事①。
叶盏被汴京城淳朴的民风打动,也给邻居们回赠了些自己做的枣泥糕和笋肉馒头,算是投桃报李。
与邻居们攀谈,叶盏探听到这爿街坊们的情况。
这条街上左右纵横也能有几十条巷子,街上人家都较为富庶。
叶家原先住的炭场巷是卖炭的地方,堆着黑炭,来往地面都是黑的。
可这条街铺着大块的青石条砖,看着就很大气规整,巷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连半点槐花都没有沾染。
一看就是有钱有闲人家。
一打听果然是,这条街上人家借着地利之变,要么在夜市上自己做点小生意,要么索性在夜市有铺面收租。
因此很是富庶。
店铺里经营变也要变化,原先是卖炒面,如今也还卖炒面,却不能只卖炒面。
这样叶盏便决定改变自己的经营风格:一方面保留炒面吸引原来的老顾客,一方面增加新的高价菜式吸引现在这些富庶的新顾客。
开张前几天,叶盏特意在摆摊时跟每位路过的食客都指明了自己家新店的位置,还说老顾客来一定打五折。
玉姐儿担心生意不好,在叶盏装修期间索性自己每天推着太平车在原先的位置守摊,一边指引老客户过去。
寻了个好日子,在门口噼里啪啦放了鞭炮,叶二姐食肆便开张了。
汤大人如往常一般想去吃一碗炒面。
却在原先位置只见到老板的姐姐,指点他:“现在我们食摊搬到隔壁那天后巷了。”
那后巷背街,并不繁华,但汤大人还是点点头:“好。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