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抬起头,目光也逐渐坚定:“好。我来办。”
“那就看你的了。”叶盏笑眯眯看着玉姐儿,“以后这部分虽然还在店里经营,但是你自负盈亏,赚到的钱分一半给你,亏损也算你一半。”
她现在食肆要扩张,即使有蓬蕊做帮手,可蛋糕水作坊和娘子们代售这两块仍旧需要玉姐儿帮忙。而且以后还要开分店,玉姐儿就不能再单纯做一个副手,还要有经营者的能力。
只有她尽快成长起来,才能将更多的经营业务交到她手里。
玉姐儿吸了口气,没想到她要承担这么多,却还是点点头:“好。”
玉姐儿待这件事是真的上心,先给娘子们造册,如今这些娘子们一传十十传百,都愿意来叶家食肆帮卖,每天都有新人来认门。
玉姐儿便认真检查新人的卫生情况,提醒她不能半路上打开扣好的食盒,不许碰给客人们送的饭菜,否则一旦有落灰或是被客人投诉说饭菜脏污了拉肚子等情况,经过查明不是店铺的原因,就不会再次和这位娘子合作。
娘子们有人笑:“咱们是专门做这个的,哪里会自砸招牌?”,有人胸膛拍得震天响“保管不出错。”
可是不管他们什么反应,玉姐儿都沉着脸,很是严肃的样子。
这下那些嬉闹的娘子们噤声了。她们出入叶家食肆多日,跟玉姐儿也算熟悉,常常见到她是抱着一碗陈皮红豆沙喝得一脸享受,或是笑眯眯跟店里的人打招呼,哪里见过她沉着脸的模样?
有人在心里嘀咕:原先还纳闷玉姐儿与叶盏虽是双生儿却不像呢,如今看来两人还真是有相似之处。
因此都把那轻慢之心收起来。
玉姐儿便像模作样环视一周,回忆着叶盏在外面与人商谈事情的神气,语气和蔼但又不失认真:“这回我们店里拿出了新的章法。”
说罢便将店里的新法子一一道来。
那些娘子们自己算了算,顿时大喜:“这可是好办法。”
"有了这个法子,我们还不得一心只推你家的菜式?"
玉姐儿赶紧摆摆手,不骄不躁:“我们店里的菜每人每天只多奖励三十单,诸位也不用超过这个数目。”
这还是妹妹提出的建议,她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是满城的娘子们都只主推叶家食肆的食物,肯定会动了其他酒楼食肆的好处,到时候会被它们联手对付,不如低调行事。
定个三十份正好,那些上好的酒楼每日里每人至少能被推上百份,叶家区区三十份藏身众多食肆间,所谓闷声发大财。
那些娘子们一听也行,三十份也能赚不少呢,各个喜笑颜开。
玉姐儿说定了方案之后便继续在册页上登记:“就从今日开始实行,诸位每人拿走寄售的菜品都要跟我登记造册,等晚上再核对,当场算钱。”
那些娘子们固然爱说笑,可也明白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于是各个开口表决心:“叶大姐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卖。”
等晚上回来时,各个排好队等着玉姐儿核对,玉姐儿也大方,直接将钱篓子搬了来,当着她们的面现场算奖励。
铜钱叮当作响,铜钱特有的气味在鼻尖萦绕,这谁不心动?赚钱多的销冠高兴得得意洋洋数钱,没有得到奖励的在心里暗暗发誓,明天一定要好好兜售。
叶家食肆这套奖励法子很快就在娘子们中间流行开来,谁不想这样的奖励方式呢?
本来她们兜售饭菜是赚一点差价,叶家还能额外得到奖励,而且如今更是翻倍奖励,卖谁家的菜不是卖?
再说叶家主事的是玉姐儿,天生笑眯眯有亲和力,最多就是严格些,但对比旁的食肆里管事的都是男子,顿时优越了许多:谁愿意跟男管事共事啊?喜欢摆个官架子,动辄说教,更有甚者还有那等贼眉鼠眼老往女人身上瞧的。
因此一来二去那些娘子们都喜欢往叶家跑。
不过她们也很遗憾:“你家怎么就限制了三十份呢?还有嫌钱多的?”
“若是没这限制,我每天只拎着竹篮子只卖你家的小菜。”
玉姐儿笑而不语,敷衍过去,并不把叶盏扮猪吃老虎的那套道理说出去。
叶盏盘了盘这几天营业额的快速增长,不由得佩服玉姐儿: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店里忽然多了几十上百个销售。
而且这些销售还都不用食肆出钱养,对应到现代就是没有保底工资,只用给他们提成就好。没有财务负担只有无穷无尽的提成。
这样食肆的销售额能不好才怪呢?
只不过这样一来叶盏的工作量也变大了,菜式中增加了许多卤味和凉菜,确保能在送到客户餐桌上还能不变滋味。
先做一个炸溜荔枝肉,想想再加一个黄金鸡。
黄金鸡是如今汴京城里流行的一道菜式①,宋人很喜欢用这种方子吃鸡。
水煮鸡时加入麻油和盐、葱、花椒。等快熟时浸泡,随后切开两半,用鸡原汁浇一遍。
这个方子有点像后世广州的白斩鸡。因此叶盏又改良了一遍。
叶盏边做黄金鸡边给玉姐儿和蓬蕊两人讲解:“这方子我改良过,一是会用吊在井上空的凉开水浸泡,让鸡皮猛地受凉收缩,再就是出锅后会用刀背打鸡皮,让鸡肉更紧致。再就是蘸料。”
蓬蕊没看懂:“为什么要凉开水浸泡?为什么又要吊在井水上头?不能直接取用井水么?”
她平日里虽然沉默寡言,但涉及正事时却健谈。
“是因为井水是生水,直接浸泡鸡肉恐怕让人生病。”叶盏回答,建国后才大范围推广开水,现在的古人根本不忌讳生水,但其实这种方式很危险,特别古代没有抗生素,拉肚子也能致死,因此她坚决不用生水。
“至于吊在井水上空,是因为要借助井水里凉意。”叶盏回答。在后世用冰块水浸泡就好,可是她手里没有第二种浸泡办法,只能用这种办法。
现在倒有冰块,但现代的取冰方式时冬天寒冷时去河流里凿冰,整块取用,用牛车拉进地窖,随后再由小贩分成小块四处出售,至少她所在平民阶层所用的冰块是用这种方式取冰的。
而且冰块堆放在地窖里,就算是冬天冻结的凉白开,从冬天放到春天,也不干净了。
所以叶盏也只把冰块用作降温保鲜,绝对不让它们接触到食物本身。
蘸料用生姜香葱捣碎,放入鸡油一起煸炒,熟了后倒入鸡汤,再加点盐和浅色酱油调味,再用勺子舀进小碟子里。
玉姐儿已经迫不及待了:“看着就好吃啊。”
这道黄金鸡三种颜色:鸡皮金黄,鸡肉玉白色,鸡骨带点红。
旁边的蘸料则是姜黄色的生姜末和淡绿色小葱末,上面浮着一点点鸡油。
整道菜看着颜色很和谐。
叶盏便给玉姐儿又盛了一份:“你先试试菜。”
玉姐儿迫不及待就开始吃鸡肉:金黄的鸡皮亮闪闪反射着光泽,送进嘴里后果然好吃。
鸡皮呈现出发硬的口感,很有嚼劲,很是紧致,可是吃进去后肉质却很软,
内里的油脂丰腴,里头的鸡原汁流了满口,浓香馥郁,
“鸡肉不算太熟,却更有味。”玉姐儿如今跟着叶盏厨艺也有了长进,遇到美食时不再简单点评好吃,而是能看明白里面滋味的微妙不同。
叶盏赞许点点头:“对,这道菜不能炖煮太久。”
她做黄金鸡时候并没有煮过头,而是慢慢炖煮,这样一来整体肉质并不烂,而是非常紧致弹牙。
玉姐儿回味着黄金鸡的香味:“这道菜我和蓬蕊都可以学,学会了砍成块,一会就能出一盆,这样娘子们来取食材时只要取走盘子就好。”
蓬蕊也点点头:“我也看会了,现在就能做出来。”
叶盏便将位置让给她俩:“你们先试试,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玉姐儿和蓬蕊便系上围裙,拿着鸡肉开始操作。
谁知拎着鸡块才送进锅里,就见一伙气势汹汹的衙差冲进叶家食肆里,为首那个掏出腰牌咄咄逼人:“哪个是蓬氏?”
蓬蕊惊愕,面色苍白:“我是,不知诸位?”
回答她的是一声厉声斥责:“捉拿归案!”
第67章
那人可不管玉姐儿拦着,挥挥手,如狼似虎的手下就将蓬蕊团团围住,反剪了双手就捆成了一团。
叶盏赶紧向前,笑着端起一壶:“诸位差爷,横竖公务办完了,先坐下喝口凉饮子。”
那些人狐疑瞧了叶盏一眼。
叶盏笑眯眯倾壶倒了一杯茶:“我是这食肆老板,雇佣了这位蓬氏,诸位登门蓬荜生辉,想结个善缘,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喝一杯冰雪荔枝凉饮子?”
杯中冷饮沁着凉意,杯壁爬着细细碎碎的水珠,甜丝丝的蜂蜜香气四溢,杯中沉浮着雪白的剥了壳的荔枝。寻常食肆里这道甜饮里只有个荔枝的名号,叶盏店里却是货真价实买了荔枝进去,里头的蜂蜜也是大价钱从岭南买的荔枝蜜,因此荔枝香气浓厚。
那原本耀武扬威的衙差看了看荔枝凉饮,这话也软和了几句:“既如此,兄弟们就坐下喝几杯吧。”这娘子既然是老板,那没必要包庇犯人。
想必是小生意人陡然见官府上门抓人,心中惶恐不安,想询问事端。再说蓬蕊就在他眼前,一个小妇人在眼皮子下盯着,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于是他挑了张凳子,随意坐下。
叶盏使了个眼色给玉姐儿,玉姐儿立刻心领神会,给几位衙差倒上茶饮,一边装作好奇问道:“不知诸位何事叨扰过来,会不会牵连我们店里啊?”
果然与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小生意人是谨慎打听是否与自家有关。打头的衙差松了口气,喝了一口荔枝饮:“是她个人犯事,与你们无关。”
蓬蕊周围一圈都是衙差,虽然没被抓护住,但毕竟插翅难飞。
玉姐儿与叶盏对视一眼,叶盏立刻跟进:“蓬氏是我们店里伙计,平日里话都不多说半句,镇日里在店里出入,瞧不出来啊,居然是个江洋大盗?”
她故意语气讶异、动作夸张,回忆着往日里宓凤娘那浮夸的手势开始表演,一副很是八卦的样子。
果然衙差信了大半,摆摆手:“什么江洋大盗,她呀,是犯了命案。”
“命案?”叶盏嘴巴长得老大,"那可是深藏不漏啊,平日里她在店里连个鸡都不敢杀,原来是装出来躲懒不成?"
“杀的谁啊?”玉姐儿缩缩脖子,“我昨天还因为她没洗碗训斥她,原来是差点躲过一命?”
姐俩一唱一和,衙差戒心全无,再喝一口饮子。
冰凉的饮子微微发甜,却不是过腻的让人越喝越渴的那种甜,而是清清爽爽的清甜,喝着满口生津。
他便打开了话茬:“干我们这行的见多了,许多杀人犯都是看着人畜无害,衙差没上门前谁都当无事呢,好比这妇人,看着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谁能想到她杀了丈夫呢?”
“丈夫?”蓬蕊剧烈反抗起来,她双手扭动,努力抬起头来,“我与那厮早就毫无瓜葛,怎么会杀他?”
“是啊,那裁缝铺二掌柜早就把她赶出来,走投无路才来我食肆里做工,怎么又跟他有关?莫不是弄错了吧大人?”叶盏笑眯眯又续了一杯茶。
那衙差却不喝了:“这杯喝完就该走了。”
见他要走玉姐儿发急,他们呼呼喝喝将蓬蕊带去,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叶盏快步走到柜台前,从钱匣子里抽出个荷包递过去:“也不知诸位是哪家衙门?她好歹也在我家兢兢业业这么久,欠人家的工钱我到时候去牢里结清给她。”
那衙差掂了掂荷包,听着里头银钱撞击声沉沉的,倒面露意外之色:“咱们这多年抓人,忙不迭撇清的比比皆是,可这愿意上揽着探望犯人的却少,也算店家你仁义。咱是开封府司理院。”
原来是开封府。叶盏了然,汴京共有五座监牢,分属不同部门,既然对方说是开封府,那去开封府监狱也能探望到蓬蕊。
“那,大人,我们可以去什么地方替她洗清冤屈?”叶盏抓紧时间询问。
那衙差虽然看出叶盏姐妹两人意图不轨,但这回倒没说什么:“咱们是巡尉,只按章抓人,要判案那有的是判官大人。”
说完后就将茶盏将桌上一放,不顾玉姐儿的阻拦,命令手下捉拿了蓬蕊就往外走。
叶盏慌乱中只来得及趁乱将手上的银戒指塞到蓬蕊手里:“莫要心焦,我们必会来救你的。”
蓬蕊在店里期间行事诚恳,她说自己没杀人那就多半没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