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坪上摆着洛可可风格屏风,长桌,各式家具,吊灯形状的丝带,丝带顶上透下来的亮度足以让人看清,首先是穿着高定礼服,扮演宫廷侍女的模特,将银盘端上桌。
就像准备一场露天宴会的流程一样,宫廷侍女,乐师,画师,以及戴着夸张假发,与真珠宝的贵族妇女……一个个的登场,有的坐进长桌的位置里,有的则是在长桌旁与另外的模特开始起势跳舞。
视觉效果上诡异华丽,让人不由自主的把这些服饰当成艺术品来欣赏。
由于出自不同的店铺和裁缝,每一件衣服的设计都没有相似之处。
就像真正的宴会时,大家按照一个风格要求来穿着打扮,没有一模一样的细节,但整体却十分和谐。
其中,有几个模特赫帕夫人还能认出来,她又被衣服夺去视线。
这些裙子的风格为洛可可时代,但形制却更贴合十九世纪,有一些裙子的裙摆甚至成了伞裙式,可却丝毫也不违和。
剧情展示完毕,后上场的便是成衣模特,这些模特直接从花镜区域出发,一路朝舞台上走去,与此同时,撤下场的高定模特全都到了贵宾区前那些类似打字机键盘的圆台上。
每一件高定都是孤品,在此刻以拍卖的形式在贵宾那里竞价,竞价的声音传过来,赫帕夫人听见那边某一件礼服拍出了一千八百美元的高价。
纵然是普通人眼中的贵妇,可她也确实负担不起这么高的价格,还是几百美元的成衣更下得去手。
她的丈夫眼尖,认出了贵宾区的本杰明夫妇和勃洛克夫人,还有她们身边的那些公子哥,有乔约翰,小勃洛克,有赫帕先生的上司,以及好几位大亨。
当即,赫帕夫妇商量着,一定要在下一次夏季秀场时坐上贵宾席,花掉的这些钱,远远不如在那些人物身边坐上半小时可以带来的附加价值高。
与他们一样想的人不少,即便购买成衣可能会撞款式也不管了,纷纷开始勾选编号,想先凑够这三千美元的“配货。”
与此同时,贵宾区,沉浸式拍卖结束,又选购了一批成衣,贵妇们浅尝辄止,直到数十位裁缝一起上台向所有的客人致敬,整个流程才算走完。
包裹场地的隔布又缓缓降下来,贵宾和会员分别在邀请下从两边离场,上二楼或三楼参加答谢午宴。
…
傍晚,流水一样的账单堆积在埃洛伊斯面前,饭店为她留出的房间里,负责各种事项的人来找她签字结算。
巴顿从会计手里拿到整个的流水单交给埃洛伊斯查看。
店铺的高定卖了一万美元,但整个开销的总账就花出去了三分之一。
埃洛伊斯看到流水单背面的那些进项,问了才知道,是其他裁缝店自发塞来的回扣,大概都是他们今天总销量的十分之一。
“他们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和资源人脉组织起这样的活动,现在想跟咱们合作的店铺多,送来这些回扣,还想在下个季度的服装秀上继续合作。”巴顿得意地说。
加上这一部分额外收入,总计为两万五千美元,足以见得,其他裁缝店也是赚到了相当可观的数额。
埃洛伊斯挠了挠头,然而她还没想好下次的秀要用什么主题,百货商场那边,需要处理的事情还堆积在一起。
…
第140章
傍晚, 窗外雪势渐大,隔着楼板都能听见人群在发出不小的动静,答谢宴还在继续。
埃洛伊斯与员工们在幕后处理好剩下的事项, 与现在已经是副主编的珍妮商量好要发表的关于秀场的幕后文章。
挨个与合作的裁缝, 酒店经理,剧场老板们寒暄, 上下打点。
紧接着, 她又换了套礼服,主动端着酒杯在会员与贵宾之间周旋感谢,叫那些贵妇们缠着, 高谈阔论艺术美学,服饰款式, 熬到天黑, 总算是应酬完毕。
“马车准备好没有?我要回裁缝店一趟。”
她眉心隐隐作痛,裹着毯子坐在小房间里休息,接过范妮递来的热蜂蜜水。
范妮闻言, 出去与学徒耳语几句,又进入房间:“这会儿有许多的人都堵在裁缝店求着要见你,还是别回去的好。”
“纽约的贵妇就那么些, 咱们这一下子就将七八成的客人春季服饰预算都赚走了, 剩下没有参与服装秀的裁缝店恐怕连汤也喝不饱,可不得来找你吗?”
“况且, 咱们这样的形式,是艺术!亘古未有,珍妮刚走, 就有那么多的报社涌上来,到现在都派人在楼下等着你露面。”
范妮一边说, 又给埃洛伊斯背后塞了个枕头。
“你现在呀,还是老实的在这歇会儿吧。”
她抱着盖毯缩成一团,想起来之前与范妮的赌约,便睁开眼,溜溜地看着她。
“怎么样?你那条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裙子,卖出去了吧?看来我说的一点没错。”
埃洛伊斯勾起嘴角。
闻言,范妮找了把椅子坐下,她忽然嗤笑起来。
“埃洛伊斯,之前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但现在大概明白了。”
范妮从小就在裁缝店这块浑水塘里混,在她眼中,一个没有天赋,没有父辈基础的普通裁缝,在二十岁前,总是要吃上许多年学艺的苦头,懵懵懂懂的求食。
在三十岁之前,又会被老师和客人磨平性格,忙着养家糊口。
在四十岁之后,自身才能于这份手艺达成和谐,像老朋友一样互相成就,成为别人口中的裁缝师。
在那些过程以后,才能心安理得的过上受尊敬的生活,享受这份手艺带来的那一点地位。
这年头,每一个手艺人内心的期许莫过于此,为了人过中年后的体面,年轻时必须要付出这些代价。
范妮曾经也信奉着这一套法则,所以想办法去了更有名的裁缝店混资历。
在这场秀之前,她纵然已经服务了许多贵客,但没有受过这样公开的审视,因此十分紧张,总觉得自己不够娴熟,老练,对自己的作品不够笃定,毕竟要与那些有天赋的裁缝的作品一起同台。
秀场开始表演时,范妮就躲在台下观看,又去观察那些贵宾的表情,当她自己的作品出现时,贵宾们却一视同仁的被惊艳。
她们被这些琳琅满目服饰吸引,更是对这种形式,这样的画面感而感到新奇,情不自禁想与之产生关联,所以紧接着的竞拍环节,让人来不及思考,就已经因为认同这种形态,而付出了金钱。
可这个世界永远不缺新事物,却永远有人在买单和追逐。
就那一个时刻,她忽然开了窍。
真实世界里所有人也都在扮演一种角色,有固定的运行逻辑,以确保环境的安定。
所以,就像埃洛伊斯说的,只要她的服饰看起来属于美丽的范围内,在公司品牌产生的光环效应下,总有人来主动适应,社会自然会把这种商品推到合理的位置。
所以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其实都只是顺势而活,没有人能真正的掌控自我,不受诱惑与裹挟。
埃洛伊斯问:“所以?你还没说具体明白什么了。”
范妮笑道:“我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一枚美分硬币。”
天赋与努力,其实皆是骗局。
她不加犹豫,从外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埃洛伊斯。
“什么东西,你写给我的情书?”埃洛伊斯玩笑道,接过来,一瞧。
是辞呈。
埃洛伊斯没拆开。
“看来,你打算将硬币抛出去?”
“是的,我打算出去旅行,巴黎或者伦敦?又或者佛罗伦萨?随便转转。”
范妮思索着,其实也还没想好,她有一笔可观的积蓄,如果不用来在纽约安家,恐怕还是花出去更令人心情愉悦。
唯有抬头看天,把硬币抛出去,才会有一万种可能性出现。
对于范妮的选择,埃洛伊斯并不意外,裁缝是最自由的创造者,有见证美丽诞生的使命。
埃洛伊斯从茶几上找来笔,拆开辞呈签字。
“那我就祝你未来旅途愉快。”
困意消散,埃洛伊斯起身走向窗口,低头一看,楼下还坚守着一些顽固的报社撰稿员,想来见她,得到只言片语的内容。
站了一会儿,背后门一开一关,范妮出去了,温斯顿进来,带着她的外套上前,裹在肩头。
她回过头瞥一眼,他应该是才忙完工作,身上还粘着雪籽,到室内来,已经融化成水。
“外面堵着那么多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温斯顿穿的与往常一样,一身整齐低调的套装,微挑的眼,总是展露单独一种情绪,很少有波动,让人能在他身上找到一种很淡然的感觉。
他在身后替她穿外套,熟稔地撩起乱发,拂去水珠,忍不住,又用手背蹭一蹭她的脸颊,这个时候,他目光总会变的很有攻击性。
埃洛伊斯察觉到温斯顿最近对她身体距离的界限越来越模糊,莫名有种探索欲促使着他对她身上的东西产生兴趣,脚,手,耳朵,具体反应有点像黑豆。
在她仿佛看变态的视线中,温斯顿恋恋不舍地收起自己的探索欲,挽着手臂。
“我已经习惯了。”他告诉埃洛伊斯,有点身份的人,走到哪都是这样,隐藏好自己的踪迹,才能生活的稍微自在一点。
她若有所思,扯了扯他的袖子,温斯顿低头,好让埃洛伊斯附耳说悄悄话。
过了一会儿,饭店门口,一位穿着埃洛伊斯衣服的学徒登上马车,吸引去了人群的注意力,甚至有人追着这马车跑。
五分钟后,埃洛伊斯换了方便行走的衣服,与温斯顿冒雪走在纽约的街头,在街边小店里买把伞,撑起来混在人群里缓慢行走。
她莫名找回一种青春期时翻墙出去烫头的自由感,不用操心任何关于明天的事情,可以随心地放空大脑。
“…什么?你竟然在离工作地点那么近的地方住?”
埃洛伊斯羡慕极了这通勤距离,之前距离银行最近的房产在重修,所以温斯顿要么住酒店要么直接在银行里对付一宿。
“不过,你会不会有点太着急了,现在就邀请我去你家住,该不会是对本老板图谋不轨吧?我可不是什么姿色的人都看的上。”
温斯顿撑着伞,时刻注意周围与脚下,他不反驳关于图谋不轨的事情,却告知埃洛伊斯,今天乔约翰跟他打了小报告。
据他的说法,是有个长相不错的狐狸精想混过安保去后台见她。
那狐狸精一看就是剧院的男演员,还告诉安保,埃洛伊斯一定记得他的名字,还说她曾经指教过他,他是来感谢的。
这番话将安保都唬住了,乔约翰说还好他路过,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的成分,绝对是想勾引埃洛伊斯。
“不认识,一点也不认识,什么小狐狸精,根本不知道是谁。”
埃洛伊斯故意逗他:“我们都要订婚了,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别听风就是雨的,少琢磨我在外面的事儿……”
“是吗?不认识就好,我还以为你把我弄到手之后就索然无味了。”他淡淡地说。
埃洛伊斯现在是个香饽饽,走到哪都有人前仆后继的往上围,老话说得好,这女人还是忙工作的时候最安全,稍微闲一点就不老实。
“这怎么可能,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闻言,他还真故意的将埃洛伊斯上下打量一遍,“最好不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容忍这种事情。”
这个时代每个上流社会都夫妻或多或少都在外边有情人,有些人甚至会以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有情人为荣,当然了,老古板是绝对不会认同这种习俗的。
即使他知道即将要成为埃洛伊斯的的丈夫了,心胸就应该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