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底暗暗屏息凝神,莱逊这才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客套地回答道:
“只是一点小问题而已,很快就能解决,用不着担心。”
玛德琳见他有些晃神,便抬手指了指他的衣襟,问:
“好吧,不过,你那是怎么了?”
方才詹尔茨先生在书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他摔碎茶杯时有茶水溅到莱逊的外套上,至此还有一大块深深的水痕,莱逊有些尴尬地侧了侧身。
“应该是雨水。”他答。
现在的雨可还没下那么大。
玛德琳眯了眯眼,她又使唤女仆给莱逊也倒杯茶,将桌上的手帕拿去给他用。
他接过来,十分疏远地站在门边,不往里再走一步。
“真是这样吗?”她问。
“是的。”莱逊抿唇答。
玛德琳窥见了莱逊脸上一闪而过的掩饰,她想起外界传言这位律师的名声,说他是个随和的人,也愿意为地位不如他的人保留一丝丝公平。
她深吸一口气。
“雨天总会有这样的烦恼,不过,我很喜欢下雨时的风景,可惜现在叔叔不叫我随意出去,难得欣赏……”
听见她这么说,旁边的女仆欲要开口,玛德琳又很快转口:
“不过,这一定是为了我好。莱逊先生,你说对不对?”
为了她好,这一定是莱逊今年听过最好笑的话,不过他的嘴却有些发苦,笑不出来。
她确实很值得同情,莱逊再一次拾起自己的信念,他需要全力支持詹尔茨先生这个有潜力的客户,不管他在生活中是否有什么道德瑕疵。
“这是当然了。”
他说罢,不忍地转过身,看向花园外瘫痪的马车,背对她道:
“玛德琳小姐,眼下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用餐了,抱歉。”
说罢,他回首做出一个含有歉意的点头动作,朝马车夫走去。
玛德琳坐在原位,她缓缓松开笑脸,看着莱逊的马车在短暂的停滞后重新离开。
她又恢复冷漠而坚定的神色。
……
第33章
庄园厨房。
埃洛伊斯眼看一块油脂部分烤焦黄, 肥瘦相间的羊肉裹挟着汤汁颤巍巍落进了自己的盘中。
她抬头先瞧瞧露丝太太,见对方在与女管事聊天,这才用叉抬起来塞进自己嘴里一大口。
入口, 先是丝滑的嫩肉被解成一缕缕, 紧接着汁水包裹口腔,香料味儿浓郁, 埃洛伊斯忍不住闭上眼。
啊, 妈呀。
努力打工这么久,总算是吃到一口羊肉了。
这庄园里的厨师,都是花大价钱从南法请来的, 年薪高达几千美元,即使是他们给雇主做完剩下来的羊腿边角料, 也是这么美味。
与埃洛伊斯不同, 范妮则有些食不下咽,她还陷入在被那小姐嫌弃的窘境中。
填完肚子,裁缝店的一行人发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便也不多待着,与女管事确定好了下次来上门的时间。
出了餐厅的另一道门,就是安置马车的地方。
通常有体面的人坐车, 会在地上一楼大门口等着, 车套好了被拉出去再乘坐。
但她们不是什么人物,就没有这个必要。
裁缝店的那两匹马, 嘴里还在嚼栏里的干草,就让她们的马车夫牵着套上了车架。
见埃洛伊斯先上车,范妮不愿与她坐一排, 等在后头才上,埃洛伊斯与杜丽坐一排。
途中, 豆大的雨点拍打车顶,湿冷的空气充斥着车内,埃洛伊斯主动将座椅下的煤块儿掏出,将炉子烧起来。
弄了一手的煤灰,杜丽见状从包里拿出帕子,打湿了递给她,埃洛伊斯道谢。
途中,露丝太太说,下过这一场雨,去年的冬季就该结束了。
抵达店铺后门那条小街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距离杂工下班的时间不久了。
不过,若是这个时代电灯普及,晚上加班不必费灯烛,想来也应该没这么早就放的。
等露丝太太和杜丽下车,范妮只拎一只皮箱走,还默默瞧她一眼。
埃洛伊斯感觉莫名其妙,她耸肩,自然将剩下的三口箱子都拿上。
将东西送上工作间里,露丝太太在楼梯口等着她们俩下来。
“今天出了外勤,店里下午不忙忙,你们要是想早点回家,现在就能下班。”
露丝太太自己也打算早点走,她下午还约了做脸。
埃洛伊斯与范妮点头,范妮听罢,便回换衣间去,埃洛伊斯则没有。
但埃洛伊斯心想,她家里的手工活儿不差这一会儿,就没先走。
她打算去趟厨房瞧瞧,帮厨有没有给她留饭,中午可还没吃饱。
休息室,杜丽从里面打开门出来,她的手中拿着厚厚一叠纸,打算上楼,与埃洛伊斯碰上。
二人打过招呼。
“今天要在休息室住宿吗?需要我做些什么?”
埃洛伊斯询问着。
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因为杜丽看起来毫无等级观念而懈怠。
杜丽回想一下,她摇头:
“房间他们打扫过,不用管。不过,我可能需要一壶浓浓的茶。”
杜丽低头,翻了翻稿件。
埃洛伊斯应下,就见杜丽上楼,先去哈尔斯的工作间,把他叫出来,一道往老裁缝那里走。
埃洛伊斯在留心观察。
哈尔斯的专业,貌似偏向打版型和设计。
而杜丽偏向工艺,这店里若是没了老裁缝,唯独他们两个能撑起来。
埃洛伊斯收回目光,她走进厨房,打算去给杜丽泡茶。
帮厨见她回来,把留的饭菜从烤箱里端出来,趁人不注意,又偷偷给倒了一杯热的蜂蜜牛奶。
“快点喝了,别让人看见,刚才雷蒙德先生从俱乐部回来,醉的不省人事,这是给他准备,还剩下的。”
帮厨还站在门口盯梢,埃洛伊斯闻言,赶紧一口仰进,将嘴巴擦干净,又将瓷杯涮进水槽。
她感觉胃里一阵暖意,打个嗝儿,跟人嬉皮笑脸道:
“多亏了你,我这会儿才算是活过来了。”
帮厨听了,心里笑,怪不得露丝太太有点喜欢她。
埃洛伊斯又去瞧给自己留的饭,盘子里有面包,整块培根和焗的豆子。
也不嫌那么多,她站在桌边往嘴里塞了两口,这才从柜里取出茶和壶。
撬开铝制茶叶罐,往一只黄底彩绘珐琅壶里倒了些。
一旁,帮厨双手抱臂,斜眼瞧着外面:
“要泡茶?炉子上有热水,还剩一半儿,你省着些用。”
埃洛伊斯回过头:“怎么?热水不够使吗?再烧些不就好了。”
没等帮厨回答,对面一间休息室的门从里打开,走出哈费克林以及两个学徒。
哈费克林面色一言难尽地对他们指挥道:
“你去打一盆热水来把地上擦干,你去储物间拿件衣裳来。”
“弄完了,记得叫后街跑腿的捎口信去他家里,就说,雷蒙德昨天在店里盘账。”
哈费克林从口袋里掏出两角要给跑腿小孩儿的小费,但他又扣扣搜搜地收回一枚,只给出去一角。
那两个学徒,倒也听他这杂工的话,得了吩咐,各自往厨房和仓库走。
随后,哈费克林才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房间里。
若不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他高低就要咒雷蒙德醉死算了,还不如直接把这家产让给老二。
“砰……”
哈费克林关门的声音引人注目,埃洛伊斯收回视线。
她把那壶热水让给了从休息室出来的学徒,又重新烧上。
“我才来,没见过世面。您能不能告诉我,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雷蒙德先生怎么弄成这样了?”
埃洛伊哄着帮厨,帮厨也不打算打哑谜
“其实你多待两天自然就知道了,雷蒙德先生隔三差五就这样。”
帮厨叹了一口气,对埃洛伊斯细细道来。
雷蒙德比哈尔斯年长四岁,他前年结婚,妻子是羊绒商的女儿,二人育有一女,还不满岁。
雷蒙德没跟着老裁缝学手艺,他自小是在学校长大的,成绩优异,会说三四种语言。
后来,还远赴欧洲,在剑桥上过几年大学。
待他回到家里时,哈尔斯已经在店铺里学了五六年的手艺,雷蒙德便自然地把经营的事情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