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清只得转身,对医生道:“我是她爸爸,请问她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医生道:“目前看来没有大碍,手上有些擦伤,应该是晕倒时不小心擦到。不过看她状态不太好,怀疑晕倒是由于压力过大,还是建议做进一步检查。”
林正清又问:“还要做哪些检查?”
医生说了几项常规检查,又提议,最好让神经科医生也来看看。
林正清一听就知道医生的意思,赶紧道:“神经科就不要看了,我们孩子还小,就是考试压力大,这是考完松了一口气,一下子弦崩了,别的没什么的。把那几项检查做了就好。”
医生看他一眼,也没有坚持,毕竟他也只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如果家长都觉得没必要,他也犯不上多这个事。
这边说完,林家乐才带着刘玉秀气喘吁吁跑进来了。
她跑到市一中去喊林正清,又在市一中校长室挂了个电话给刘玉秀,然后赶紧来医院,正好就在门口碰到惊慌失措的刘玉秀。
刘玉秀又逮住医生一通问,医生倒是好耐心,又将林家欢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时候邱丽丽才想起来,背着林家欢来医院的顾淮呢?
她跑到大厅,长椅上已经空空如也。顾淮已经走了。
林家欢并不知道,顾淮回去就发高烧,躺了三天,把章秀琴急得骂了三天顾淮的导师。认为都是导师催得太紧,才会把顾淮逼得生着病还要去做调研。
可怜的导师,全然不知情就被章秀琴骂了祖宗十八代。
林家欢没有住院,当晚就被父母接回家。当然,是趁着夜色,整个鱼骨巷都睡着了,林家一家人才悄悄摸进了巷子。
从来没有这么鬼子进村过。
林家欢也昏睡了好几天。那股吊着她的仙气终于散了,她已经没有需要努力的目标。除了睡觉,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但其实她也没有完全睡着。
很多很多混乱的梦,时醒时睡,还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吓得林家乐都不敢跟她睡一个屋,抱着被子硬是挤到了刘玉秀床上。
至于林正清,那就只能委屈他打地铺了。
…
顾洽在省城整整待了五天,做了四场报告。
用顾洽的话说,不好玩,他最不喜欢做报告。他宁愿上战场打仗,对付一千个敌人,也不愿意站在大礼堂的舞台上,面对一千个观众。
主要是每回做完报告,掌声雷动之后,总有年轻女观众在礼堂门口等着他,往他军装兜里塞纸条。
最多的一场,他就走出礼堂的功夫,兜里被塞了十八张纸条。
离谱啊!
更离谱的是,省里某些领导,以晚上请他吃饭为名,还带上自己女儿。
顾洽头都大了。早知道就该把薇薇也带来,让薇薇也出席。
哼,我家薇薇一出席,绝对谈笑风生,把这些领导女儿都比下去。
可惜我家薇薇在忙事业。
不过不要紧,忙事业她也可以跨城出场。
顾洽是心里恼火,嘴上还抹蜜的。不管哪个领导女儿来,他都是一通夸,然后说:“要是我家薇薇在,一定特别欣赏你,你们一定能当好朋友。”
对方困惑:“你家薇薇是谁?”
“我对象。”
所以,有对象了?领导女儿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林思危:一天天地带我出场,给出场费没?
第146章 梁家
顾洽在省城疲于招架之际, 林思危这边也遇到了新问题。
作为啤酒制造最基本的原料——麦芽,他们最初的想法是可以从周边的麦芽厂收购。
但林思危却觉得,依靠收购的方式, 一来难以保证麦芽质量, 二来万一市面上麦芽紧张,还会被人拿捏。酿酒总厂如今大麦收购不足, 就是个很好的前车之鉴。大麦这样的基本农作物尚且会有短缺挤兑,何况半成品的麦芽?所以和吴山海商量过,又考察了周边的厂家, 他们决定自己制麦。
而大麦收获之后并不能立刻进入制麦环节,而是需要经过大约6到8周的贮存 ,让大麦度过休眠期, 从而具备发芽能力。现在大部分厂家的制麦车间基本都是箱式地面散存的方式, 但酿酒总厂不同, 他们是全省第一家采用立仓贮藏的厂家。
立仓贮藏更科学, 也更先进, 能采用机械提升, 也能自动控制温度和湿度, 大大提升麦芽品质。现在胡巧英这边很快会有资金到位,林思危觉得,不如直接上马立仓, 淘汰旧技术。
梁金声现在非常有“专家”自觉, 他也认为林思危的想法是对的。
设备不难买,吴山海一个电话自然会有省内的同行帮忙介绍,但需要去隔壁城市订货时, 梁金声却面露难色。
吴山海想的是,既然现在他们两个主管厂里的设备技术, 那他和梁金声去订货当然顺理成章。
且出差也不会亏待他。
小林老师虽然平时对他们要求严格,但在这方面却一点都不抠门。可梁金声还是不愿意出差,说做什么都可以,但每天晚上必须回家。
林思危听闻,便让庞建萍去问原由。
说起来庞建萍如今倒也是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做事细致,管内勤极好;脾气也好,厂里这些人有什么困难啊,困惑啊,开心啊,都愿意来跟她说。
谁让小林老师太年轻,且工作也太忙呢。
庞建萍得知,倒也不大张旗鼓,端着茶杯来到制麦车间,在忙碌的梁金声身边站定。
梁金声刚刚纪录完一组数据,抬头就望见庞建萍笑眯眯看着他。
“庞会计什么事?”
“没什么事,刚给同学们布置完任务,闲了,随便走走。”
“哦。”梁金声脱下手套,走到工具箱边喝水。他每天一早过来,总是泡上浓浓的一杯茶,原本雪白的搪瓷缸内壁厚厚一层茶垢,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手指一搭上茶缸,轻轻“咦”一声,问:“庞会计帮我倒的水?”
茶水是热的。
庞建萍笑道:“刚刚看见你茶缸都快见底了,就顺手帮你倒上。”她指指工具箱边的热水瓶,那示意是很方便,并不是特意为止。
“不过啊,也见不了底,你茶叶放这么厚一层啊,水都喝光了,茶叶还有小半杯呢。”
梁金声笑道:“这样味道浓。”
“不怕睡不着觉啊。”庞建萍又问。
“浓茶么就是提神的啊,我晚上又不喝,就白天喝。”
“怎么了,怕上班打瞌睡啊?”庞建萍笑道,“梁师傅你晚上做贼哒?”
晚上做贼是晋陵的一句俚语,形容晚上不睡觉的人,倒也是没有恶意的一句玩笑话。
没想到梁金声倒是呵呵笑了两声,笑得颇有些惭愧:“也差不多就是做贼。我家里有人要照顾的。”
“啊?”庞建萍觉得自己可能碰到了真相的边缘。
“梁师傅你负担很重啊。”她故意没直接问。因为大概率梁金声说需要照顾的,并不是家中老人,照顾老人天经地义,并没有什么说不出口。
“重的啊。所以我们厂谭科长跟我说,粮校这边想找人,问我愿不愿意,我马上就来了,毕竟能多拿一份工资,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
“那谭科长肯定也是了解你家的情况,才会一下就想到你。”
“是的。谭科长人挺好的。”说完,梁金声好奇,“你认识谭科长?”
“不认识。”庞建萍捂嘴笑了,“不过我听出来了,应该是以前你们酿酒总厂的人,介绍你过来的。”
“嗯。”梁金声点点头。
庞建萍轻声道:“照顾人最难,比上班难多了。梁师傅你要有什么困难就跟我们说,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的啊。”
梁金声扯了扯嘴角,也算笑过了,但笑得特别勉强。
“还好,也算不上什么困难。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想办法熬过去。”
庞建萍见他不肯说,也不追问,只点点头:“都是这样的,熬过去就好了。不过……”
她顿了顿,继续道:“有时候也需要人帮忙的。我要不是小林老师帮忙,可能就熬不过去了。”
“哦?”梁金声顿时好奇了。
他们来这里上班也有段时间了,却从来不见庞建萍回家,她白天上班,晚上就住在厂里,好像没有家人似的。
庞建萍道:“我是个没人收留的,婆家不要我,娘家也不要我。是小林老师收留了我。”
“小林老师……还管这些?”
庞建萍笑道:“是不是平常看她风风火火的,以为她不近人情?”
“不不不。”梁金声赶紧摇头,“我看她也就是个小姑娘嘛,那么年轻,以为她只管生产,不会管这些琐事的。”
“才不是。小林老师啊,就是吃相不好看。其实特别仗义。”
听庞建萍这么说,梁金声心里有点活动了。
说实话他也想拿出差补贴,一天五毛钱补贴,快赶上半天工资了。
“小林老师上午还跟我说呢,说梁师傅不肯出差,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啊。”
梁金声垂头,沉默片刻,道:“儿子离不了人。”
“他怎么了?生病了?”庞建萍关切地问。
她的真诚终于让梁金声放下了防备。梁金声长叹一声,仿佛叹尽半世悲凉。
“傻的。”梁金声只说了两个字,头又垂得更低了。
这倒让庞建萍始料未及,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下意识道:“梁师傅你太不容易了,应该照顾很多年了吧?”
梁金声点点头,倒也没流眼泪。
二十多年了,他早就接受现实,不会再为这事流眼泪,只是偶尔提及,总还是会内心痛苦。
“他小时候还好带,现在成年了,老是晚上不睡觉。他妈经不起他折腾,晚上我就让他跟我睡,这样他妈晚上就能睡个全觉。”
“怪不得梁师傅你要喝这么浓的茶,还真是晚上睡不好,怕白天打瞌睡啊。”
“是啊,这些都是调试的机器,一点差错都不能有,不能打瞌睡啊。”
“那我去跟小林老师说,梁师傅,你不管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真的要跟我们说。不然你看,还以为出差费给少了,你不乐意呢。”
“那怎么会。”梁金声赶紧解释,“家里少个劳动力,那小子吃倒是真能吃,我只要能赚钱就行,哪会赚多赚少啊,实在是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