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乐手腕上还戴着那条红宝石手链呢, 被刘金秀一说, 顿时将手缩了缩, 再看这手链也变得刺眼了。
“爸, 为什么不带我们去看舅爷爷?”林家乐倒是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
林思危能得这么多好处, 不就是跟舅爷爷走得近吗?听大姨的意思, 舅爷爷还去粮校参观。粮校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能有市一中出名吗?舅爷爷为什么去粮校却不去市一中, 肯定是林思危撺掇的啊。
一听林家乐这么说,刘玉秀也突然清醒过来。对啊,是这个道理。林正清自己倒是去见过了, 还拿回来两条手链, 可为什么没有邀请全家去见面?
不过,当着刘金秀的面,刘玉秀还想保持一贯的优越感。
她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先前的失态, 觉得让刘金秀看了笑话。
刘玉秀瞥一眼林家乐,那意思是叫她闭嘴。然后冷冷地看着刘金秀:“慧玉兴许是听错了, 或者理解错了。她舅爷那么成功的企业家,又不是白痴,不至于拿自己的钱开玩笑的。”
刘金秀却是呵呵一笑:“听起来,你们连面都没见过。都说外甥舅家狗,没吃都能爬灶头。你们老林可是他在国内唯一的亲外甥,都不邀请你们一同见个面,说明也没多在意你们嘛。”
果然她在看笑话!
刘玉秀心中已经非常不痛快。其实她也听巷子里街坊说过,市里领导都带着胡巧英一家来鱼骨巷怀古,却偏偏,完全没有见她们一家的意思。
如果说,胡巧英是不知道她家住鱼骨巷,那至少也说明,林正清去的那一趟,其实交谈得并不深入。
但之前这份不痛快是藏在心里的。且内心深处她也知道,这种疏离是自己多年来不和胡巧月来往的结果。现在被刘金秀这样残忍地挑破,刘玉秀是要翻脸了。
“我家的事,自己会处理。老林和他们也见过面了,相处很愉快。至于说其他的,你也知道,省里市里有多么重视他这趟探亲,行程安排得根本忙不过来。我说姐姐,老肖是没有什么显赫的亲戚,你体会不到这些也很正常。”
“你……”刘金秀气结,“好心当成驴肝肺。刘玉秀,我今天算是认清你了。”
已然翻脸,刘玉秀也没啥顾忌了,冷笑道:“你真是好心吗?要真当我是亲姐妹,就不会说这些冷嘲热讽的话。你不就是妒忌我家老林比你家老肖有出息,妒忌我家两个孩子也比你家慧玉成绩好。仗着爸爸的关系弄到了轻工局,要是我就躲被窝里偷笑了,还不知足,还想着杨柳巷的房子,呵,真是亲姐妹啊。”
“神经病!”刘金秀脸涨得通红,恨恨地骂一句,打算拂袖而去。
可转身要走的功夫,一句“神经病”突然提醒了自己。她转回头,望向一直站在房门口没有说话的林家欢,突然就咯咯笑了。
“我妒忌你什么?妒忌你有个陈世美老公,妒忌你有个神经病女儿?”
刘玉秀顿时脸色一变,嚎叫着就朝刘金秀扑了过去。
“你胡说些什么!”林正清也震惊不已,刚痛斥出声,发现刘玉秀已经扯住了刘金秀的头发,尖叫着狂甩。
这还了得?吵就吵了,打坏了可就损了我们林家的名声。
不,我们胡家!
我们胡家可是马上要继承阳川路半条街、拿回所有财产、闪耀整个晋陵的大户人家!
林正清赶紧冲上前拉架,从身后一把抱住刘金秀,并且呼喊着:“家乐,快把你妈拉开。”
怎么拉得开啊。
况且林家乐也根本不想拉。
她看大姨也讨厌得很,林正清抱住了大姨,大姨动弹不得,正是妈妈下手的好机会啊。
极会演戏的林家乐,一边大叫着:“好的好的,妈妈,你住手,你别动手啊,有话好好说啊。”一边在旁边左突右闪,看似忙碌,其实半根毛都没挨着。
愤怒的刘玉秀不仅扯下了刘金秀一大撮头发,还把刘金秀的脸抓出了好几道血痕。
眼见着刘金秀痛到惨叫,林家乐这才抓住刘玉秀的手:“妈,您消消气啊,大姨这张破嘴,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啊。”
刘玉秀犹不解恨,却也怕真把刘金秀打伤,朝着刘金秀呸了一声,终于松了手。
“刘玉秀!你这个疯子,你从小就是疯子!”刘金秀又气又痛,嗷嗷地哭,“林家欢就是遗传的你,全世界都知道了。”
林正清惊讶地转头,却见刘玉秀冲到炉子旁边,一把抽出火钳子,死死盯着刘金秀:“哪里来的传言,你给我讲。你不讲,我捅死你。”
刘金秀来的时候,她正好在换煤球,没来得及把火钳子从煤球里取出来,现在烧得火红火红,甚是骇人。
“玉秀,不可以!”林正清惊呼。
今天的刘玉秀也是他不认识的刘玉秀了。他跟她结婚十几年,知道她性格古怪,爱发脾气,却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暴戾。
来不及去想刘金秀的话,林正清知道,闹归闹,打归打,却万万不能出事。
“玉秀,放下!”林正清死死抱住刘金秀不敢放手,甚至一转身,自己隔在了姐妹俩中间,这样刘玉秀起码不会轻举妄动。
“刘金秀,说话,哪来的传言?”刘玉秀语气冷冷的,和她手里通红的火钳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金秀颤抖道:“听……听医院的人说的。我家邻居在市一院上班,前几天……前几天跟我说,林校长女儿发神经病去医院了。”
“哦。”刘玉秀扔了火钳子,通红的火钳子落到水泥地上,发出“滋”的一声,水泥地黑了一小块。
“你邻居搞错了,家欢毕业考试考完,太紧张晕过去,被同学送到医院。当天就回家了。”
“哦……”这回轮到刘金秀“哦”。
一个“哦”得阴冷而不知所谓,一个“哦”得恐惧而战战兢兢。
“那是我搞错了,是我搞错了。”刘金秀一边说着,瞅了个机会,一把推开林正清,夺门而出。
她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好像身后有恶魔在追赶。
避免了一场恶□□故,林正清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去看刘玉秀。却见刘玉秀愣愣地望着门口,眼神涣散的样子跟林家欢如出一辙。
林正清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玉秀。”他轻轻喊了一声。
刘玉秀回过神来,眼神重新聚焦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道:“我得好好想一想,这事有点复杂。”
冷静的样子,好像她从没有疯过。
“家欢!”林家乐突然喊起来。他们这才发现,林家欢不知何时已经瘫倒在房门口。
林正清和刘玉秀赶紧上前,手忙脚乱地扶起林家欢,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我没事……”林家欢的声音细不可闻。
“快去倒水。家欢,喝口水。”刘玉秀急道。
林家欢摇摇头:“不要喝水。”她没有昏倒,她只是觉得全身无力,两条腿完全支撑不了自己的体重,不自觉地瘫在了房门口。
“让我……自己躺一会儿。”林家欢说着,闭上了眼睛,那是将人拒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或许是这家人对于林家欢这种样子已经见怪不怪,刘玉秀虽也心疼,却有更烦心的事情在折磨着她。
她给林家欢盖上被子,拧开床头灯,又将床头灯稍稍转向,让它不那么直直地照向林家欢。
“那你先睡一会儿,有事喊我。妈妈在的啊。”
林家欢点点头。
就在她还在咂摸“妈妈在的啊”这句话的真诚度时,刘玉秀已经起身离开床边,快步走出去,并且转身带上了房门。
妈妈的确在的,她在鱼骨巷43号,但,不在我身边。
林家欢深深叹了一口气,任由眼泪从眼角流下,又流过太阳穴,湿了枕头。
一出女儿的房间,刘玉秀就看到了站在窗口的林正清。
此时的林家乐似乎也看出来气氛不对,很识趣地躲回了父母房间。
“院子里去透透气吧。”林正清道。
刘玉秀点点头,知道该来的都会来,默默跟着林正清来到院子里。
天边挂着半弯月牙儿,院子里有棵广玉兰,间或漏下些月光。
林正清站到树下,那漏下的月光照得他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林正清道:“金秀说的是真的?”
刘玉秀已经恢复镇定,反问:“50万吗?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说你从小就有病,是不是真的?”
刘玉秀沉默片刻,道:“我不觉得那是病。”
“这么说,你小时候的确疯过?”林正清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第150章 战场
刘玉秀沉默不说话。
这是默认。
林正清太了解她, 如果冤枉了她,她会大发脾气,她会反唇相讥。
“你是默认了。呵, 结婚这么多年, 你可真瞒得住啊。怪不得家欢生病了,你坚持不去看病, 是怕被人知道你也有病吧。”
面对林正清的逼问,刘玉秀出乎意料的冷静。
“结婚这么多年,你见过我吃药吗?”刘玉秀反问。
的确她除了吃过感冒药, 以及最近被狗咬了打疫苗之外,平常甚少去医院。林正清被她这么一反问,倒也迷惑起来。
略一思忖, 他还是不想轻轻放过, 道:“但刘金秀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你最好还是说实话。”
刘玉秀知道, 林正清狠起来也是真狠, 自己要是死不承认, 他转头就去找刘金秀核实, 反而不可收拾。
于是刘玉秀冷声道:“青春期有过情绪病, 治疗过一段时间,完全好了。”
这是承认了。
林正清不由冷笑:“你心思很多啊,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刘玉秀横他一眼, 眼神里是尖利的刀子, 带着恨意的那种:“你前头有个野种都瞒着我,我这点事算什么。林正清,这些日子我想得很清楚了, 当初要不是为了回城,要不是想分个好工作, 你会找我?我当年瞒着你,是怕你嫌弃,不愿意娶我。我是真心爱着你,怕失去你。你呢?”
她呵呵笑两声,有点疯,也有点凄凉:“从林思危找上门,我知道你前头结过婚,还有个女儿,我是生气,是愤怒,但不也原谅你了吗?你在学校门口被人举牌子,我不也忍着屈辱去支持你了吗?不过,你或许不一样,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是不会像我这样容易原谅的,对吧?”
林正清默不作声。
因为刘玉秀说得对,他的确没法原谅她,她自己有病就算了,还把病遗传给了女儿。
“你说话啊。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不敢说话了?”刘玉秀逼问。
林正清心一横:“刘玉秀,你怕是忘了,咱们已经离婚了。”
“林正清,你……”
刘玉秀一口气没顺过来,捂着胸口,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
而林正清连扶都没扶,转身就进了屋。
…
顾洽回到晋陵时,正是顾淮感冒最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