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危……”胡巧月想阻止她。
林思危充耳不闻,反而大声道:“那就请顾伯伯帮忙联系市立医院最好的骨科医生,给我奶奶把腿治好。”
顾念申顿时眼中光芒闪动:“我给胡老师安排省军总最好的骨科医生,如何?”
“谢谢顾伯伯!”林思危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
省军总是苏省最好的医院,骨科水平全国顶尖。林思危也是知道顾念申在晋陵的能耐,才会提市立医院,没想到顾念申一下子抬出省军总。
简直不能更完美。
“我不要……”胡巧月犹在挣扎,似乎接受了顾念申的好意,就显得自己原谅了他。
这回林思危可不容奶奶反驳:“奶奶你说了不算,这事我说了算。你想每天下楼晒太阳吗?你想逛公园吗?万一咱们这儿拆迁,要住新村楼房去,你不把腿治好,怎么每天去菜场买菜啊,我还想每天吃现成呢。”
要打动胡巧月,说必须让她觉得宝贝孙女儿需要她。
林思危好一顿撒娇,果然把胡巧月给说动摇了,撇了撇嘴,嘟囔道:“小赖皮鬼,真拿你没办法。”
“年前来不及了,一过年我就安排。”顾念申又道,“至于你们这儿拆迁,市里还没正式定,有消息我就告诉胡老师。就算到时候您的腿治好了,最好也要安排个一楼的房子。”
听听,这才是最一手的消息。刘玉秀从姐夫那儿听来的不知道几手消息,也好意思来阳川路闹腾。
或许是顾念申的态度着实诚恳,也或许是顾及林思危的面子,胡巧月没有再冷着脸,稍稍与顾念申攀谈了几句。
而顾念申也懂得见好就收,既然敲定了去省军总看病的事,便也不再担心两家的交往没有下文,瞧着天色已黑,便提出告辞。
顾念申走到路边,没有立即上车,而是给了林思危一个电话:“这是我办公室电话,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如果我不在,就找老季。”
老季就是司机,闻言向林思危点点头:“顾市长忙,小林同志也可以直接找我。”
原来顾副市长已经正式上任啦。
林思危目送顾念申的车子远去,然后将电话号码揣到衣兜里,返身上楼。
胡巧月其实在窗口悄悄看,见林思危进屋,立刻收回视线,走回到桌边。
又听楼下一阵忙乎,有母鸡咯咯哒哒在叫唤。
不一会儿林思危上楼,一手拎着一条鱼:“奶奶,麻袋里有两条大青鱼。”
那鱼还活着,倔强地甩了甩尾巴。
胡巧月道:“把床底下的澡盆拿出来,装点水养着吧,明天我拿菜场上去加工,尾巴留下,其他的做成鱼丸子和爆鱼。”
青鱼尾巴链鱼头,奶奶果然会吃。
“还有两只鸡,就先放楼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菜场,把鸡卖了。”
卖鸡这事林思危有经验啊。
胡巧月却道:“到底也是人家的心意,卖了也不好。明天就叫人杀了,咱们炖汤吃。”
林思危心中一动,感慨这年头的人处事的确与后世不同。再如何久有积怨,一旦接了人家的礼,却也是承情的,不会转手就拿出去换钱。
“我也不馋鸡汤。要不就放北边那露台上养着,我瞧着是母鸡,应该还能下蛋。回头我买个鸡笼子就行。”
胡巧月撇撇嘴:“早知道你这么会安排,我就让顾念申把鸡屎鸭屎全拎上来了。”
到底是奶奶,说话还一语双关。
林思危嘿嘿一笑,从床底下拖出大木盆,又拎了水桶过来,倒了半桶水,把鱼养上,道:“那当然,顾伯伯有能耐,又有诚意,我就得替你好好安排,瞧吧,奶奶您的腿有指望喽。”
胡巧月不由扬眉:“鬼丫头,我一张嘴你就知道啥意思,没劲。”
林思危道:“我一张嘴,奶奶也知道啥意思。奶奶还不打算告诉我,您和顾家的渊源吗?”
胡巧月神情一滞,视线越过林思危,望向了窗外。
窗外恰好竖着一盏路灯,胡巧月有时候为了省电就不开灯,借着路灯的光亮也能将屋里看得清清楚楚。
“我以前在学校当过老师,教英文,顾念申是我的学生。你也知道的,我这成分自然得丢丑挨苦,顾念申想保护我,把我的所谓证据给偷了,呵,顾家那两口子为了保住儿子,就牺牲了我呗。”
她显然是不愿意再去细想那些过往,轻轻地用几句话说完,林思危却听懂了。
“奶奶……”林思危不敢想象奶奶受过的苦,轻轻拥住她。
“其实我并不怪他们,但也不想跟他们和解。”
“奶奶都是为了我。”
胡巧月轻轻抚着林思危浓密的头发:“不在乎了,他们为自己孩子,我也一样。”
第081章 金刚
转眼就到了春节。
林思危和奶奶吃了顿丰富的年夜饭, 家里年货满满当当,还给平常照顾她们的邻舍分了些鱼丸。
北阳台弄了个大号的鸡笼子,两只老母鸡争气得不行, 几顿饲料下去, 咯咯嗒咯咯嗒争着下蛋。搞得隔壁王婆婆十分好奇,扒着她家北阳台的砖缝向这边看, 碰上母鸡下蛋,她比母鸡还紧张,还哼哼哈哈帮着用力。
这下胡巧月和王婆婆都有事干了, 林思危上班的日子,两位婆婆就凑一处忙家务,或者围观母鸡下蛋。
大年初一那天, 林正清来过, 恰好碰上林思危和胡巧月出门。
东门的天宁寺重新翻修了四大金刚, 胡巧月来了兴致, 想去瞧个热闹。两人刚出门, 迎面就碰上了骑着自行车来的林正清。
“妈, 思危, 新年好。”
大过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胡巧月冷着脸微微点头, 林思危则亲亲热热喊了一声“爸”。
“我来拜年。”林正清拍拍车把上的两个网兜, 看上去又是苹果,“你们要出门?”
胡巧月的春节情分已然用尽,此时已不耐烦, 拐杖敲敲地:“我们赶时间呢,你有事吗?”
林正清笑道:“那我不耽误你们, 这个您拿回去,我过两天再来。”
说着就去车把上拿网兜。
胡巧月懒懒的:“冬天的苹果是冷库里的,过了季了,我不吃,你拎回去吧。”
林正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意料之中的尴尬终于还是来了。
“哦对了,思危去问过市里了,阳川路拆迁的事儿根本就没批下来,你就少费心了。”
“妈……我不是……”
“批下来也不会给你,回鱼骨巷过你的小日子去吧。”
胡巧月又敲了两下拐杖,示意林思危走人。
林思危扶了她正要离开,林正清喊住她:“思危,你是不是常去顾市长家?”
果然还是沉不住气,要来问这个。
林思危转身道:“我是常去鱼骨巷,不过不是去顾市长家,是去顾爷爷和章奶奶家。”
林正清脸色不太愉悦:“回鱼骨巷,不回自己家,去别人家,邻居们背后都在说闲话,以后注意点影响。”
是吗?林思危一万个不信。就林家如今在鱼骨巷的声誉,邻居们就算说闲话,也只会说林正清和刘玉秀的不是,还轮不到说林思危呢。
林思危淡淡笑道:“我在鱼骨巷还有‘自己家’吗?不是一天都不让我住下去嘛。邻居们说什么,反正我听不到。我去谁家作客,主人欢迎我就行了,哪管得了那么多人的意见。”
真是过了一年、长了一岁,怼人的功力又增加了一分。
林正清不想大过年被气吐血,又见邻近几家的窗口已有人影憧憧,自己堂堂市立中学校长,那也是在晋陵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思危,我和你刘阿姨都是欢迎你的。有空来玩。”转头又见胡巧月还是一张扑克牌脸,林正清道,“妈,要去哪儿,我自行车送你啊?”
一张孝子脸,真诚到见者流泪。
胡巧月挥着拐杖:“快走快走。”
拐杖尖儿差点戳到林正清脸上,吓得林正清赶紧闪躲。
林思危也是服气这样的厚脸皮,没好气道:“你这份孝心还是拿去对付刘家老头吧,奶奶根本不想看到你,大过年给人添堵是会有报应的。”
“你……”林正清实在丢不起这人,一咬牙,蹬上自行车就走了。
望着他不太优雅的背影,胡巧月淡淡道:“顾家那两口子也是人才,跟你走这么近,倒是从来没管过林正清的想法。”
林思危笑道:“没有所图,就不必在乎。”
胡巧月点点头:“说得不错,原本就是这样的道理。”
若将对方看得重了,思虑就多了,否则的确没有什么可在乎的。
…
天宁寺是晋陵颇负盛名的古刹,尤以巍峨的四大金刚闻名天下,早年香火极为旺盛,但在特殊岁月,寺庙被严重毁损,四大金刚轰然倒塌。
如今四大金刚重修,时隔多年第一次向公众开放,很多人都来一睹真容。
黑压压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向天王殿涌去,身处其中,人声鼎沸。林思危扶着胡巧月,生怕她走得慢,会被人群冲散。
或许是到了菩萨跟前,这些平常火急火燎的人也变得不敢造次,颇有秩序地从右侧入殿,又颇有秩序地逆时针流动。
胡巧月仰头望着眼前的那尊金刚,金刚怒目而视。
“到底不如以前的高。”胡巧月喃喃道,“只有以前一半高。”
林思危惊叹:“那以前得多高啊,就这我都觉得好高了。”
再一想,奶奶说得也未必属实。这金刚的确颜料都簇簇新,但天王殿却是老旧的建筑,以前的金刚再高,也不会戳破屋顶啊。
记忆也是会有错觉的。
身边熙熙攘攘的人中,一多半人都在讨论这新塑的四大金刚还是不是整个苏省最高的金刚。
甚至有人直接回复林思危:“以前就是很高啊,我小时候来看四大金刚,高得看不清金刚的眼睛。”
林思危看看此人的啤酒瓶底眼镜片,默默地想,你小时候肯定没戴眼镜?
正想继续讨论,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记错了,以前就是这么高。”
“要么你记错了,以前天宁寺的金刚有十丈高。”
“十丈是多高,你知道?”
“反正比你知道。我亲手摸过金刚肚子里的金坨坨!”
这走到哪儿怼到哪儿的,还能是谁,自然就是顾明德和章秀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