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危欣喜地转头:“顾爷爷,章奶奶,你们也来啦!”
“思危!”章秀琴见到她格外高兴,“新年好啊。”
再一看林思危身边的胡巧月,章秀琴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大嗓门都变小了:“胡老师?”
胡巧月躲过章秀琴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转过头去。
“好巧啊。”章秀琴追过来,“好多年不见,给胡老师拜年。”
胡巧月优雅地站住,神情淡淡的:“谢谢,也祝你们全家新年好。”
然后又向顾明德点点头:“咱就不在这儿挡道了,我们去别处看看。”
说着,拉住林思危的手离开。
林思危已经知晓了老一辈之间的恩怨,也知道时代造就了太多类似的悲剧。无论他们是选择和解还是继续陌路,林思危都不会对他们的选择作任何的评判。
回家路上,林思危问胡巧月:“章奶奶说金刚肚子里以前有金坨坨?”
胡巧月道:“要不怎么是苏省最有名的四大金刚,以前的金刚肚子里有纯金打造的五脏六腑,可惜啊,都不知所踪了。”
林思危道:“会回来的。你看四大金刚不是就回来了吗?”
已是新的一年,很多政策会陆续出台,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
“回来啦——”
祖孙俩刚走到门口,隔壁的王婆婆手里拎着一网兜苹果出来。
“刚刚有个小伙子来找思危,这是他留下的。”
“小伙子?”林思危心中陡然一跳,第一反应是顾洽?
可再一想,刚刚还遇见了顾家二老,如果顾洽回来了,他们一定会跟林思危说的。
那还会是谁?
王婆婆道:“一个好体面的小伙子,生得好看的。你们家里没人,他就写了个纸条,放网兜里了。”
胡巧月笑道:“哟,还有体面的小伙子来找我们思危啊?”
再淡定的大家闺秀,听到八卦也是欣喜的。
林思危从网兜缝里抽出纸条一看,笑了,这歪歪扭扭的字,出自笨蛋美人丁韶武。
“年初三,晋陵饭店,我爸请顾伯伯一家聚会,你一定要来啊,我爸说你不来,扣我压岁钱。丁韶武。”
“谁啊?”胡巧月问。
“我同学,年初三喊我聚会。”林思危说得扼要,省略了错综复杂的关系,免得王婆婆又竖起八卦小天线。
胡巧月一听,开心得不行:“去啊,一定要去啊,要和同学处好关系知道伐?”
林思危:奶奶你算盘打得王婆婆都听到了。
“这个苹果卖相挺好的,个头也蛮大的,这个同学很用心,不错。”胡巧月又夸。
这回轮到王婆婆也笑了:“这应该是冷库的苹果吧,过了季的。”
胡巧月气定神闲:“只要保存得当,过不过季不碍事的。”
王婆婆和林思危都哈哈大笑。
这双标啊,驰名中外。
第082章 天鹅
年初三这天, 阳光灿烂,温暖陡然上升,仿佛一夜之间进入了春天。
胡巧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绿色开衫:“穿这件。”
这绿色极其春天, 看得出不是簇新的, 却也保存得非常好,一股淡淡的樟木清香。林思危伸手一摸, 便知是上好的羊绒。
胡巧月道:“我小姑娘时的衣裳,开司米的,好看不?”
“奶奶你小姑娘时的?”林思危震惊。
掐指一算, 这不得四十多年了?
这年头的“开司米”,一般都是指的那种晴纶针织线,但胡巧月嘴里的“开司米”, 却是非常昂贵的克什米尔山羊绒。
胡巧月指指墙角那口不起眼的大箱子:“我这口女儿箱, 开司米放多少年都不会坏。”
晋陵的女儿箱, 一般指传家的樟木箱, 寻常人家能得一口, 便是上好的嫁妆。对于胡家来说, 当年也不过是收藏字画的众多樟木箱其中的一口。后来字画没了, 箱子也大部分跟着一起走了,独独留下这么一口,珍藏了胡巧月的青春岁月。
林思危穿上开司米开衫, 胡巧月赞不绝口:“你身材就像我年轻时候,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正正好。瞧瞧多么合身, 倒像就是你的衣裳。”
奶奶夸人是有一套的。
林思危又要去穿外套,却被胡巧月按住手:“就穿这个, 春天就该有春天的样子。”
“不是春捂秋冻么?”林思危道。
胡巧月笑道:“看情况了。平常春捂秋冻也就罢了,去饭店却是不成。什么叫时髦,比别人提前一个季节才叫时髦。”
乖乖,林思危服气。
奶奶就是奶奶,比她这个穿越者还新潮。
…
整个晋陵市区并不大,从阳川路往南公交车坐四站,下车就是晋陵饭店。
晋陵饭店是国营饭店,也是春节期间很多新人办婚宴的首选。此时一对新人正在门口迎宾。
这年头的新人也甚是朴素,没有穿红戴绿的习惯,新娘整整齐齐的齐耳短发,挑出一缕扎个皮筋,露出好看的额头,新郎一身簇簇新的中山装 ,刚剃过的鬓角显出几分隆重。二人胸口佩戴着小红花,与脸上幸福的微笑相印衬,胜过一切花枝招展。
林思危是头一次看到这个年代的人结婚,不由好奇地驻足观望,却见宾客们纷至沓来,涌在门口大声交谈着,甚至隔着人群招呼着。
一个高挑的女郎被裹进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出路,并伸手推挡着挤来挤去的人群。
这女郎真好看。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雪白的巴掌小脸,墨黑的皮衣敞着领子,大大方方地露出修长的脖颈。
像美丽的天鹅一般。
很多人都在看她,也很多人都在挤她。林思危却望见一只手悄悄伸向女郎的皮衣兜,食指中指娴熟地夹出一只钱包……
“小偷!”林思危大喊着,不假思索冲过去。
女郎反应非常快,猛地一按衣兜,便知道自己遭了贼,也立即大喝一声:“有小偷!”
那小偷见被人识破,急急忙忙向人群外突围。
绝对不能让他逃脱,林思危大喊:“抓住他,他是小偷——”
人群里一阵慌乱,有人迅速反应过来,冲着小偷奔突的方向合围过去。小偷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一位老大爷。
老大爷一把将他拽住,骂道:“眼瞎了,往老子这儿撞!”
小偷拼命挣扎着,却被人群中拼命挤过来的林思危拽住了衣服。
“钱包拿出来!”林思危喝道。
小偷不承认,梗着脖子喊:“什么钱包,我不知道!”
林思危道:“我亲眼看见你从她兜里掏钱包!”
女郎也已经到跟前,娇喝道:“刚刚你在我身边挤来挤去,现在我钱包不见了,快拿出来!”
此时另一位大姐也突然叫起来:“我的钱包不见啦——”
“我没有,不是我!”小偷垂死挣扎。
“搜身!”围观人群此起彼伏地喊。
这年头的人有着朴素的正义感,对小偷尤其不能忍,几个男人将他团团围住,几个兜一掏,竟然掏出来四个钱包。
“我的钱包!”女郎夺过其中一只,“瞧,里头还有我照片!”
大姐也挤过来:“我钱包里有一张大团结,三张两块,还有五斤粮票。”
霍霍,巨款啊。
二人拿回属于自己的钱包,老大爷一手抓着一只钱包,威风凛凛地喊:“揍死这畜牲!”
一堆人涌上去,瞬间将小偷扣到地上,一顿拳打脚踢。喜庆的背景音乐,伴随着小偷的嗷嗷惨叫,晋陵饭店门口热闹非凡。
“谢谢你啊。”女郎和林思危挤出人群。
“不客气。”林思危道。
女郎道:“今天运气真好,幸亏碰到你。我钱包里有介绍信呢,这要丢了就麻烦了。”
这么重要的钱包就随手放兜里,不得不说,这女郎也是心大。
林思危笑道:“路见不平一声吼,应该的。”
女郎又道:“你在哪儿上班,回头我给你们厂里送锦旗。”
这还真是有诚意。
这年头不流行什么重金酬谢,送锦旗就是至高无上的谢意了吧。
林思危挥挥手道:“心领啦。我得进去了,后会有期。”
“我等人,后会有期啊。”女郎也向她挥挥手,挥得像锦旗一般。
…
林思危在大厅里扫了一圈,没见到丁家人,也没见到顾家人,心想这丁厂长还怪讲究,到底是请顾市长呢,去二楼雅座了啊。
国营饭店不兴叫包间,得叫雅座。
多雅呢,就是雕花的门扇隔了一间又一间,因为上半截全是玻璃,倒也好找人。林思危才晃到第三间,就听里面丁韶武喊:“这里,林思危,这里!”
丁光耀一家子最早到了,厂长夫人龚倩果然漂亮,虽有些微微发福,却更见得圆润明媚,烫了最时兴的卷发,扎着一条鲜艳的丝巾,有点电影明星的派头,果然当得起孟朝阳的一番折腾。
听丁光耀介绍了林思危,龚倩热情地招呼林思危坐下,又叫丁韶武来倒茶。
林思危嘴上说着“谢谢阿姨,阿姨不用忙”,心里却想,丁光耀真是精明到家了,定然是在顾家已经打听得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身世,否则以丁光耀的性格,肯定会把市立中学校长也一起请来。
她林思危今天受邀,不仅因为她是林思危,更因为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