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没有。
曾经一开始她也一心一意,只想搞钱,但这个世界的生活慢慢改变了她,她有了亲人,有了朋友,也逐渐有了新的理想。
比如从头开始,与一家企业共同成长。
与全然白手起家相比,校办工厂本身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起点。
“我前两天去了省化校和职教中心参观学习。”
“哦?有什么收获?”
“职教中心的实践大楼很漂亮,但主要开展教学任务,并不具备生产能力,不是我们粮校实践中心的发展方向。化校的校办工厂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企业,多年来正常经营,非常成熟了。”
“所以你觉得化校的方式更适合粮校吗?”
林思危缓缓摇头:“我们无法一下子做到化校那样的规模,但可以尝试部分独立的方式。”
“部分独立?”郁建秀一时没明白。
其实林思危的想法,就是股份制的雏形,但现在形势不同,虽然国家放开了非公有制经济的发展,但社会上普遍还是持保守态度,她要是一下子提出一个很先进的理念,会吓跑很多人。
如果把能帮上忙的也吓跑,那就得不偿失了。
林思危思忖着解释:“依托于粮校,但又有一定的经营自主权。能承担部分教学任务,企业收益部分回馈于粮校,支持粮校的后续建设。”
这个“部分”就很妙。
其实换个说法,就是企业收益不会全部给粮校,另一部分要留做企业自用。
这就是林思危所说的“部分独立”。
林思危深知,这种产权不明晰的方式,会给数十年后的企业发展留下隐患,但若想要产权明晰,这企业现在就办不成。
真正的聪明人,要懂得利用好“权宜之计”。
郁建秀倒是听懂了,想了想道:“这个想法是不错,但要避免沦为学校小金库。”
说完,她自己都笑了。什么叫“避免沦为”,本来就是学校小金库好吗?只有把“小金库”经营好,粮校的职教工才能提升福利,粮校才有钱买新的课桌椅,添新的教学器材,建新的教学大楼。
全指望省厅,省厅也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啊。
所以从省厅的角度思考,也巴不得学校能有这么个“小金库”,可以给省厅减轻些负担呢。
当然,这些都只能心知肚明,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讲。尤其她堂堂副厅长,更是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至于最后操作成什么样……反正她是尽到了提醒的责任。
林思危岂会不知。
上辈子跟多少政商打过交道,不管是官员,还是合作对象,又或者是竞争对手,人家说什么话,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她心里都明镜似的。
“咱这不叫‘小金库’,是学校发展的助力器。”林思危眨眼微笑。
郁建秀扬眉,不得不承认,这孩子会玩概念,就我们省厅的笔杆子都不见得玩得过她,轻轻巧巧几个字,就化腐朽为神奇,此等“描金边”的功夫,真正与生俱来。
“省厅给你们拨了专项资金,够你们‘部分’启动了吧?”郁建秀将“部分”两个字咬得特别重,以示二人心照不宣。
林思危点头:“我来省城之前,校领导已经给了任务,重点考察酒类饮料市场,我们粮校嘛,归根到底还是要主打粮食的。”
“哦?要和酿酒总厂抢饭吃了?”郁建秀打趣。
“不不,哪敢啊。把蛋糕一起做大,大家都有饭吃。我们不做白酒,要想办法开发新品。”
郁建秀忍不住赞叹:“这个想法好。过两天厅里开会,我要提一提这个‘一起把蛋糕做大’的新理念。”
眼睛总盯着一亩三分地,抢到头破血流,也就一亩三分,为啥不能共同开荒呢?
第097章 裤衩
两个年龄差距几近母女的人, 如朋友一样畅谈着未来,不一会儿,厨房飘出了诱人的香味。
“嗨, 聊忘了, 我炖的三鲜汤好了。”
郁建秀起身去到厨房,熟练地系上围裙:“我再炒两个菜, 咱们晚饭简单点,小林你别介意啊。”
电话里说过让林思危来吃晚饭,但竟然是郁建秀亲自下厨, 林思危也有点意外。
看来这年头哪怕副厅长也很接地气,并不是家里都有阿姨保姆,看郁建秀的样子, 平常也都是自己下厨的。
都到这份上了, 看得出郁建秀没把自己当外人, 林思危自然也不客气, 跟着进了厨房。
“我来盛汤。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尽管吩咐哈。”
一边说着, 林思危打开了碗柜, 找出一只搪瓷盆盛汤:“好香啊,鱼圆好白啊。”
“我们省政府食堂的师傅做的,同事们都说好吃, 我还是头一回买呢。”
林思危心中一动:“您平常家里不常开伙?”
“家里就我一人, 一般也就食堂吃,周末会自己在家烧,有时候我父母会过来。”
果然家里没有第二人生活的痕迹。
林思危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了解郁建秀的个人生活情况。她干销售多年, 全面了解客户已经是习惯性工作,虽然郁建秀不是她客户, 但她也将郁建秀的个人成长经历都了解过了。
唯独没想过打听她个人生活。
现在郁建秀说自己一个人生活,完全没有任何扭捏,倒让林思危不好判断了。
是单身?还是夫妻分居两地?
不好问。
“我和我奶奶住,大多数时候奶奶做饭,我厨艺可太一般了。”林思危乐呵呵地端汤出去,放餐桌上,然后又回厨房,故意说些轻松的话。
“对了,你是陪你奶奶过来动手术的吧。老人家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顾伯伯给安排的医院。”
“省军总骨科全国有名,顾市长这安排很用心。”
林思危又是心中一动,自己只说陪奶奶过来做手术,可从没提过是什么医院,看来郁建秀和顾念申联系有点多?
又想起自己留校任教这事,也是郁建秀让顾念申转达,林思危突然有了一点点猜想。
她回道:“是啊,顾伯伯对我们是真好,人家一个大市长,每天多少事啊,都还要替我们操心这些鸡毛蒜皮。”
“哧”一声,青菜入了油锅,郁建秀一边炒菜,一边大声道:“你们不是邻居嘛,他看着你长大的,你又讨喜呗。”
“我是去年才回城的,以前在乡下的。”
“哦?”
林思危笑道:“我是我爸生在乡下的,我妈生病走了,我爸才把我接回城里。”
“哦……”郁建秀秒懂,知青里头这种事也不少,不由对林思危更加佩服,怪不得这孩子如此聪明,却也没考上高中,而是进了技校,看来是半道插班了。
农村出来的孩子还能上进至此,比从小就资源堆尽的孩子厉害多了。
不过,也说明林思危没有妈妈,她到底也只有十八岁,郁建秀有些心疼了。
“抱歉啊小林,说到你伤心事了。”
林思危却是洒脱:“没事的,早就过去了。我爸的新家……呵呵,我也融不进去,所以才会跟我奶奶住。不过我奶奶人可好了……”
话题一转,顿时就欢快起来。
说实话郁建秀就是喜欢林思危这种性格,能化解尴尬,是一种难得的能力。
转眼间,菜也炒好了,二人热热闹闹上了桌。郁建秀还从食堂带了两份卤菜,这顿晚餐,一点都不简单呢,加上林思危的活跃,两个人的晚饭,愣是吃出了聚会的味道。
不设防的状态下,关系可以迅速亲密。
现在郁建秀已经知道,林思危是没妈的孩子,跟亲爸后妈和不来,跟奶奶特别亲;林思危也已经知道,郁建秀单身至今,没结过婚,更没有“年龄相仿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事业型女人。
但她真的纯事业吗?林思危并不觉得。
就从郁建秀家里的布置,林思危都能感觉到,郁建秀内心很娟秀。单身应该仅仅是没有遇见她喜欢的。
说实话林思危很佩服她,这年头单身女人总会有很多非议,郁建秀自己足够强大,所以扛得住。
二人的关系近了,称呼也变了。现在郁建秀喊她“小师妹”,她喊郁建秀“郁师姐”。
的确比“郁厅长”亲密一百倍。
而且林思危好几次刻意提到顾念申,郁建秀都下意识停了筷子,认真地望着她,期待下文。
嗨,这年头的人,要不要这么矜持啊。
于是林思危又说自己和顾家的来往,着重提了顾念申丧偶已经好多年。
那一刻,她望见郁建秀如释重负,甚至忍不住泛起微笑:“哦,我倒是隐约听说顾市长单身,具体情况不了解呢。”
没关系,今天林思危就让郁师姐好好了解。
等林思危回到晋陵,还会让顾伯伯好好了解一下郁师姐至今未嫁呢。
想到这儿,林思危已经心中暗暗乐开了花,郁师姐啊郁师姐,我可总算知道你为啥要请我来你家里。不来家里,我怎么知道你单身啊。
我不知道你单身,顾念申就更不知道了。
嗯嗯,我算是中了你的圈套,哈哈。
…
顾洽终于发现嘴硬是会有后果的。
比如他不要部队派人,大喇喇让顾淮回校上课,现在问题来了——大英雄也有私密问题啊。
他的特护病房有单独的卫生间,昨晚他凭一己之力,支撑着居然也独立完成了洗澡,顾洽心里很有成就感,开心之余,顺手把换下的背心和短裤洗了。
洗完得晾啊,他在窗口扯了一根绳子,等晚上护士查完房才晾上去,又趁着早上护士查房前收下来。
人家很有“英雄包袱”,不想让那些小护士看到他的裤衩飘扬。
背心裤衩吹一夜,并没有干透,今晚还得再吹一夜,好不容易等到八点,护士长带领小护士们巡房,顾洽对晚班小护士们爱慕的眼神视而不见,一脸冷漠,这才躲过了她们的热情照顾。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拉绳!晾裤衩!
说实话,英雄对这事儿没有太多经验,心想昨晚大概是没开窗,所以一晚上才没干透,今晚把窗开大些呗。
他忘记了,春天的风——那是很大滴。
他将窗户开到九十度直角,然后将裤衩挂上绳子,一阵风吹来,哇,好惬意,是自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