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怎么知道的?”刘玉秀惊慌失措,脚都软了,一步也走不动。
“别乱说话!”林正清小声喝斥。
他也慌了。前边说他陈世美,他也打算半推半就了,但现在竟然说他又离婚了,这才是他最深的秘密。
慌乱中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阳川路和林思危起冲突时,他的确说过自己离婚了,以此证明自己住到阳川路的正当性,当时也是头脑发热,居然没想到被苏红霞给抓住了机会。
眼下鱼骨巷都知道他早年在乡下结过婚,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大不了传到市一中,茶余饭后一阵也就算了。但要是让人知道自己为了分房和刘玉秀假离婚,对自己的校长形象损坏可就大了。
更要紧的,自己正和刘玉秀手挽手,要是被苏红霞这个疯婆子当场揭穿——
他不敢想象那个场景。
“收手吧。”是林思危的声音。
林正清和刘玉秀猛地回头。刘玉秀眼睛要吞出火来:“又是你!”
林思危已经在人群里看了三天,林正清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全看在眼里,也料到今天林正清会烦不胜烦。他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倒打一耙,但要带上刘玉秀。
有了刘玉秀的配合,这“一耙”才会更有说服力。
那好,今天就让你们双双见证。
林思危嘴角浮现一丝讥笑:“想要鱼死网破吗?可以试试。”
林正清突然反应过来,林思危这么问,就是还有余地,还可以鱼不死网不破。
怪不得苏红霞要分三天来闹事。她就是一步一步,让事情发酵,成为市一中的热门话题,加深所有人的印象,让“一中陈世美”这个故事深入人心。一切铺垫到位之后,再抛出最后一招,可信度就太高了。
林正清恨到咬牙,终于明白自己又被林思危算计了去。
审时度势,他不敢再刺激苏红霞。
“旁边说话。”他低声。
此时此刻他很后悔叫刘玉秀过来,没帮上忙不说,还搞得这么引人注目。
三人走出百来米远,终于到僻静处。
刘玉秀是一刻也忍不了:“林思危你到底想干嘛?”
林思危脸色一沉:“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我小姨一家在晋陵堂堂正正讨生活,你们想干嘛?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
“你小姨讨生活关我们什么事?”刘玉秀还想抵赖。
“呵。”林思危冷笑,“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巧了不是,我同学就在工商所上班,谁去举报的,哪个为老不尊的老领导来施压的,要不要当面对质一下?”
刘玉秀心虚地望一眼林正清,不敢再说话。
也是吃了林思危太多的亏,刘玉秀已经有些怵她了。明明林思危是瞎掰了一个什么工商所的同学,但刘玉秀已经信了。
林正清倒是无耻得明明白白,他皱眉道:“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做他的生意,但也不要来肖想阳川路的房子。”
“阳川路的房子和你有什么关系?林正清,别忘了你和奶奶已经脱离母子关系,当年登了报的。”
林思危把林正清赶走之后,立刻去检查藏在衣柜夹层里的证件,意外发现当年刊登了林正清声明的那张报纸。
这是奶奶藏进去的。
不敢想像,奶奶收这东西时,该是怎样的伤心。真是看一眼都会心脏绞痛的地步啊。
所以林思危绝不可能让林正清沾到一点点阳川路的边。
“很多人都想知道一中陈世美是谁吧。林家欢和林家乐应该很快也会听说了。”林思危扬眉望着他们,眼神中尽是嘲讽。
一听林家欢林家乐,这可是触到刘玉秀痛处了,她跺脚:“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光脚的,我小姨一家全光脚的。你们倒是穿了皮鞋吧,啧啧,还是小牛皮的,不便宜啊。
“你们口口声声骂我是野种,骂得挺爽哈。你猜要是林家欢林家乐知道自己爹妈也离婚了,自己是跟我一样的野种,心里是什么滋味啊?
“我也没别的要求,第一,离我小姨一家远远的,别再搞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第二,离阳川路远远的,再让我在阳川路看到你们,就不是这么客气的闹法了。”
林正清脸色铁青,眼镜片后,一双桃花眼阴晴不定地闪烁,显然是在高速盘算。
“你也要让苏红霞远离市一中。如果以后还在市一中门口出现,我也不会让你和胡巧月好过!”
林思危耸耸肩:“我只能保证秦香莲不出现,至于苏红霞……如果人家成了市一中学生家长呢?我总不能说,不让人家开家长会吧?”
听到她说“秦香莲”,林正清终于意识到自己一败涂地了。
看来她不仅在工商所有熟人,在市一中也有啊。学校里的动向她也太清楚了吧,搞不好有些消息就是她的熟人散布的。
林正清深吸一口气:“总之,你要信守承诺,保守秘密。那我自然也会信守承诺。”
承诺在你那里又值几个钱?林思危深深盯他一眼。
不管怎样,自己也知道他怕什么了。
第四天,苏红霞没有来,师生们怅然若失,林正清松了口气。但尊敬的林校长很快发现,苏红霞是消失了,但“秦香莲”已经在市一中长驻。
“一中陈世美”成了学生们调侃的口头语,甚至下课时,林校长还能时不时听到走廊上、操场上,传来正义的高呼——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配合着“秦香莲”式一手执旗一手指天的手势,成为市一中的同学们乐此不疲的行为艺术。
苏红霞也在家演给贾士兵看,演到得意处,哈哈大笑。
看着父母为死去的大姨出气,贾芳也是入戏,恨恨道:“原来大姨夫是那样的人渣,那作文比赛颁奖,我要不要把奖品砸他脸上去?”
“呸,什么大姨夫,他不配。他只有一个名字,一中陈世美!”
而鱼骨巷43号,却是另一番场景。
刘玉秀喊了三次,林家欢也没出来吃晚饭。林家乐自告奋勇去喊,却发现林家欢躲在房间抹眼泪。
“你考试又是第一名,真不明白有什么好哭的。今天放学就看你不对劲,别整天板着一张脸,我看你都烦。”
林家欢却道:“我看你们也烦。”
“就你清高。”
林家乐翻白眼,想要甩门而去,却被林家欢喊住。
“家乐,你不觉得‘一中陈世美”是说的爸爸?”
林家乐一愣:“是又怎么样。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让那个乡下女人什么都没有,只会拖后腿,幸好爸爸及时清醒跟她断绝关系,不然都不会有我们。”
见林家欢不说话,只是反复折着草稿纸的一角,林家乐又道:“再说吧,我也不觉得说的是咱们家。你没听说吗,最后一天那个女人说的是‘他又离婚了’,这明显不是咱们家啊。”
林家欢关上房门,低声道:“我怀疑爸妈真的离婚了。”
“你疯了吧!”林家乐惊叫起来。
第110章 得奖
林家欢当然没疯。她只是被这个秘密折磨了很久, 有点想疯。
有天晚上她复习到半夜,觉得口渴,出来找水喝, 听到父母卧室里有说话声。平常她不爱管闲事, 但这么晚了,而且刘玉秀在哭。
自从林思危找上门, 自己尊敬的父亲突然多了个过世的前妻,林家欢就有一种难言的不适。她本来和全家人一样,很讨厌这个突然出现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可跟着去了一趟阳川路,林家欢信念开始动摇。
因为林思危把奶奶照顾得很好,而且她看得出来, 奶奶很信任林思危。
而自己家……
从小她听到的都是奶奶多么不像话, 多么影响父亲的前途, 可是既然这么可恶, 为什么又要拎着水果去讨奶奶的好?还不是因为阳川路要拆迁吗?
林家欢隐隐觉得, 这种做法叫“势利”。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父母势利, 只能反复告诉自己, 一定是奶奶很讨厌,而父母只是想借机原谅奶奶而已。
可她今晚听到了妈妈在哭。
妈妈也有委屈吗?她驻足,悄悄将耳朵贴到门上, 尽管听不真切, 却还是听到了“假离婚”、“阳川路的房子”。
那一刻她难受极了。
她好想生活回到以前,一家人就生活在这里,房子大也好, 小也好,都是鱼骨巷羡慕的书香门第, 她敬父亲,她亲母亲,无论走到哪里腰杆都是直的,从来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可是现在这个家,整天谈的都是林思危,阳川路,房子。
甚至她全市作文比赛得了一等奖,全家也不像以前那样欢天喜地,特意杀的鱼刚吃了两口,父母就迫不及待开始说林思危的小姨如何如何……
今天,“一中陈世美”的笑话终于传到了她们学校。
尤其她爸爸还是一中校长,好多同学来问她,说有没有听说市一中有个离了两次婚的陈世美。
她破天荒第一次跟同学红了脸。
她痛骂:“关你什么事,大事小事狗屁事都要传,没完了是吧!”
同学们被骂得莫名其妙,有安慰她的,也有撇嘴离开的。
可在她看来,所有人统统不安好心。
来问是故意的,安慰的是幸灾乐祸,撇嘴离开的更是大大的不屑。
别人因为“离了两次婚”对不上号,可她却悲哀地确定,这个“一中陈世美”就是自己的父亲。
而父亲和母亲,也是真的离婚的。
不管他们是假离婚还是真离婚,在林家欢看来,都没有区别,都是离婚。
甚至假离婚还透着虚伪。
让她更加难过。
现在林家乐说她疯了,林家欢突然清醒过来。那就让林家乐觉得她在发疯吧。
毕竟林家乐才是爸妈的乖宝宝。而自己只是成绩好,能为林家装点门面才被爸妈喜欢,毕竟自己在他们心里都比不上阳川路的房子。
她掏出手绢擦掉眼泪:“应该是我胡思乱想吧。不吃饭了,我要复习功课。”
“用得着这么要好嘛。”林家乐嘟囔,“一天天的大半夜不睡觉,整天复习复习复习,书都要被你看出花来了。”
林家欢苦笑。
是她要大半夜不睡觉的么?她睡不着啊。
…
林思危的生活终于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