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赶紧谢恩,站起身后,又向皇上汇报了一下后宫的近况,才恭敬的退了出去。
她能感觉得出来,由于此次提及那些已变得有些久远的过往,皇上对她这个过去的掌事丫鬟又亲近了不少。
这很重要,毕竟她被任命为宫令后,虽然地位更高,权柄更大,但因失去在皇上近前侍侯的机会,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也在逐渐下降。
好在这次又趁机挽回了一些,这正是她在当初毫不犹豫的答应皇后的建议,且积极照做,还愿主动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的原因。
事实上,她与当年只是宠妾,后来被追封为宸妃的那位,根本谈不上感情好,不过是面子情而已。
但是皇上是要做大事的人,哪里知道后宅的那些人际关系问题,随着另一位当事人辞世,当然是她说是怎样就是怎样。
她有意让皇上知道自己与那位感情深厚,皇上就不会怀疑她与皇后有私交,从而在有需要时,选她出来做制衡皇后权力的那个人。
因为皇上也很清楚,他的正室原配,对那位的心结极深,会平等的反感与那位有关的一切人与事,却又出于自身修养,不会真正采取什么针对行动。
知道那几个低位小妃嫔身上发生变化,是邱月无意间的举动所导致的后,徐庆业就放心多了。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后宫逗留的时间更久,更为宠爱那几人了。
好在他的理智尚存,只是多给了些物质方面的赏赐,没有随心所欲的为几人提升位份。
这一现象给柳明月带来的最大影响,就是每次轮到众妃嫔过来请安,都聚集到坤元宫的前殿大厅中时,那些资深的潜邸老人,都会用意味不明的眼神偷窥她。
柳明月直接将这些眼神视若未睹,她可不是曾经的原主,会对一再为其命运带来巨大转折和影响的那位心存芥蒂。
即便时隔多年,事过境迁,也始终无法释怀。
而那位,正是徐庆业当初求而不得,从而导致原主嫁给他的白家千金,白静姝。
若事情到此为止,原主也不至于会因此而怪到对方身上,关键在于,正当原主和徐庆业的夫妻感情正好,先生下一女,又怀上孩子时,白静姝又出现了。
这次的白静姝是以新婚丧夫的寡妇身份出现的,初被徐庆业不计前嫌的留在身边时,原主出于同情,对其也多有照顾。
没过多久,原主就发现这位是带着抢她丈夫的目的来的,想让徐庆业将其送走,却被拒绝,后来的结果很明显,原主压根不是人家白月光的对手。
忙着打天下的徐庆业很难长时间停留在一处,原主因怀孕不便,被留在相对较安全的地盘上养胎生子,白静姝则跟在徐庆业身边,随大军到处迁徙。
两人的感情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好得如胶似漆,连被留在后方的原主也有听闻,知道她的丈夫身边有个被宠上天的夫人,给正在怀孕中的原主带去巨大伤害。
当原主辛苦生下孩子,也就时如今的太子后不久,又收到白静姝有孕,依旧跟在徐庆业身边四处征战,引得无数人赞颂两人感情好的消息。
若非白静姝可能是因一直跟着大军奔波,导致她在孕期没有养好,从而在生子时难产去世。
以对方的受宠程度及心机手段,原主还真不一定能保住自己与儿子的正统地位。
毕竟在那一两年中,徐庆业身边的人都将白静姝尊为夫人,有意无意间将原主这原配无视,或者说是遗忘。
再次翻出原主的这段深刻而又痛苦的记忆,柳明月突然发现一个此前没被她注意到的重点。
白静姝难产而亡时,对外传出的消息是一尸两命,也就是说,大人和孩子都没保住。
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常贵妃膝下那位五皇子的出生日期,似乎与白静姝难产的时间点相隔不远。
五皇子的长相与常贵妃有三分相似,四分像徐庆业,所以原主也不曾怀疑过这对母子的血脉关系。
不过有着原主记忆的柳明月却知道,常贵妃与白静姝是姨表姐妹,两人的长相至少有五到六分相似。
若五皇子其实是白静姝和徐庆业的孩子,那么,出现这种将他充作常贵妃的儿子,却不会被人察觉到的现象,就不足为奇了。
凡事都是有因才有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柳明月又仔细想了想,然后就想到了,是因为白静姝的身份。
她不仅拒绝过徐庆业的求娶,还在另嫁他人的新寡之际,无名无分的跟了徐庆业,白静姝若是好好的,还能有机会设法消弥这段不堪过往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可是随着她因难产而过世,那个生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就要面临她的身份隐患所带来的骂名了。
在这种情况下,从白静姝的亲戚中,寻一个最有可能继承其余荫的女子给孩子当母亲,就能顺利洗白那个孩子的身份。
再联想到这些年来,常贵妃只要见到皇上,就会拿五皇子当话题的表现,时常利用五皇子邀宠、截宠的行为,柳明月觉得,她应该是发现真相了。
不过柳明月即便发现真相了,现在也不打算做什么。
白月光的威力,叠加白月光因为其生孩子而死在最美年华的威力后,效果的确不容小觑,在十余年后,依旧存在。
但是柳明月又不是原主,对那夫妻之情、男女之情都不感兴趣。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成为在事业上,能获得徐庆业的信任和重视的贤内助。
先稳住自己的皇后之位,兼在私下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有了一定的积累,才能考虑如何帮便宜儿子保住他的继承人位置。
像现在这般,在他们母子没有外戚势力作依仗的情况下,身份地位都取决于徐庆业的意愿,实在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所以柳明月像是丝毫没有发现后宫的暗潮涌动,当别的妃嫔在她面前挑唆,希望她还能像以前那样,去找皇上谈话,要求对方要雨露均沾时,她根本不搭腔。
这让叶兰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还好娘娘这次没再搭理她们,打量着谁不知道她们的小心思似的,每次都让娘娘出面得罪皇上,她们得了好处还不念娘娘的恩德。”
柳明月当然知道原主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在明知自己落不了好的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那些妃嫔的挑唆下出头。
为了将自己的改变合理化,她边修剪花枝,边组织语言,以感慨的语气解释道。
“本宫过去是出于身份考虑,才会应她们所求,去劝谏皇上,现在不去,则是因为想开了,皇上毕竟也是人,也有属于他的个人爱好和自由,本宫应该尊重,而不该真将他当做圣人,强求他去做自己不愿意的事,现在想想,还真觉得有些对不住皇上,毕竟是第一次当皇后,没经验,就照葫芦画瓢的做了不少难为人的事。”
徐庆业悄然走过来时,正好将这段话听在耳中,失笑之余,还有些感同身受。
“不仅皇后是第一次当皇后,朕也是第一次当皇帝,都没有经验,所以,不管我们谁做错了,都相互理解一下吧。”
柳明月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赶紧转身福身行礼的同时,也觉有些不大好意思。
“多谢皇上大度,有您的这句话,臣妾就放心多了。”
徐庆业心情很好地笑着伸手,“皇后不必多礼,是朕失礼了,吓着你了吧。”
二人说笑着去**看了下太子依旧负责打理的那块地后,才一起回到延明殿内,叶兰等人随即奉上茶水点心。
“皇上来得正好,臣妾这里恰有一事,想要与您商量一下。”
知道皇后这次要说的,肯定不是再劝他要雨露均沾的事,徐庆业放下手中的茶杯,心情很好的回道。
“要朕说,只要是与前朝和百姓无关的事,你一个人拿主意就是了,没必要太过谨慎。”
柳明月笑着解释道,“臣妾曾听闻,皇帝无家事,做一个当家夫人,跟当皇后不是一回事,而且臣妾毕竟是妇道人家,在有些事情上,难免考虑不周,有皇上帮忙把把关,臣妾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让徐庆业听着也觉很踏实。
“好吧,你且说,朕洗耳恭听。”
柳明月便借卓辉上次出宫办案一事说起,讲了下前因,重点描述了一下那些人当下的惨状,然后再说自己的想法。
“臣妾想着,现已基本确定,他们当年都是因无辜受牵连,才被一起遣散出去,现如今,他们早就无家可归,过着上无片瓦下无寸地的日子,那点遣散费总有花完的时候,总要给他们寻个营生才好。”
听到柳明月提及承天元年遣散出宫的那批宫女内侍,徐庆业还有印象,毕竟他在前不久才听何忠提起过。
“说起那批人,朕也有印象,好像是因丽嫔小产,才被遣散出宫的,皇后考虑得很对,他们虽曾是旧朝宫侍,但是现在,也是我们大安的子民,你我有责任要好好安置他们,不知皇后打算怎么做?”
柳明月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
“臣妾想的是,您这段时间以来,不是赏了臣妾不少财物吗,臣妾就想拿它们做本钱,派人去外地找几处合适的地方,开办一些作坊,让他们到作坊中做事,由作坊为他们提供吃住,再给点儿月钱,毕竟那些人不是身体残缺的内侍,就是身体孱弱的妇孺,让他们去种地,实在不现实。”
17
第17章
筹谋
徐庆业是真正草根出身的皇帝,前大半辈吃尽底层民的苦,后来争天下时,又见过无数百姓在战火之中挣扎求生的苦难。
如今不过时隔三年,他当然还未忘记那一切。
那些被遣散出宫后,没有返乡,而是留在京城附近艰难求生的宫人内侍,多是在那些年的战乱中,为求活命被卖或是自卖自身的可怜人,已无家人可寻。
“皇后有心了,不过要做成这件事,需要的本钱不少,不能让你将私库地里的那点体己,都花在这上面了,由朕来出。”
柳明月微笑着为其添茶道,“陛下的好意,臣妾心领了,只是臣妾虽然见识有限,对前朝国事并不了解,但也想像得到,您所要面对的那一大摊子,需要用钱地方更多,哪能让您出这个钱呢,只要您别嫌臣妾多事就好。”
听到这话,徐庆业着实有些受触动,外人看到的都是他能登上皇位的无上荣耀,只有他的妻子知道,他其实很不容易。
面对一个饱经战乱的国家,对内他需积极恢复民生,整顿国内各项秩序,对外还要面临周边多个势力的虎视眈眈,应对时有发生的战争。
不管是为发展与促进民生,还是要守卫边防,都需要用钱。
前朝皇族被灭后,这座皇宫其实又相继迎来过数任主人,不过是都没坐稳皇位丧命而已。
经过前几位的各种侵占与洗劫,本就被前朝末帝给挥霍得的空空如也的国库与皇帝私库,根本没给他这个后来者留下什么。
徐庆业完全是靠着自己的积蓄,各方势力送的贺礼,以及在开国时,将一大批贪官污吏及前朝贵族抄没家产,才勉强凑了些开国资金,用以维持朝廷的运转与开支。
三年过去,虽已摆脱最初的经济窘境,但也只是相较而言,稍宽松了些,绝对谈不上富裕。
不过徐庆业也没有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回乾元宫后,就让何忠送来三万两银票。
既然人家坚持将钱送来了,本想独资的柳明月也只好收下,打算将那三万两银子折为皇上或太子的股份。
柳明月是为将自己想要开作坊做生意的事过明路,才拿那批被遣散出宫的宫人内侍作由头。
不过她也绝对不会亏待那些人,而是打算将那批纪律性强,又经历过太多生死起落的可怜人,安排到合适的位置上,让他们在余生过上各方面都有保障的生活。
而徐庆业的反应,也在她的预料之中,毕竟在其看来,那一千多宫人内侍,根本做不了什么事。
他现在花三万两银子成全她这个皇后的‘仁善’,将来在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拿出来宣扬一番皇后惜老怜贫的贤良淑德,皇上仗义疏财的仁慈大方。
几个月下来,柳明月已经彻底将皇后应该承担的工作梳理清楚,还逐步做了各种改进和调整,将相关事务都给安排相应的负责人。
再加上她身为皇后,处在主要负责发号施令的位置上,本就很少有需要她亲自出面的的事。
让原主感到最麻烦的查帐、制定预算、以及操办各种宫宴活动等活,在她这里则是根本不算事,也不怎么花时间。
所以除了不得不花时间接见的太子、妃嫔、皇子公主,以及少数不便拒绝的外命妇觐见外,柳明月的空闲时间在逐步增多。
在这个没什么娱乐消遣的时代,柳明月选择用看书来打发那些无聊的时间,消耗无处发泄的精力。
柳明月什么书都看,从读书人学的圣贤书,到各种史书、地理游记、野史杂谈等,她都看,目的是要能过大量的阅读,增强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叶兰等人对此不仅不觉有异,还感到很欣慰。
毕竟原主在闺中以及新婚后的那几年,日子过得还算顺心时,最大的爱好也是看书,只是看的主要是女诫、闺训、贤后传、烈女录之类的书。
虽然皇后现在的看书偏好与以前不同,但是在叶兰等看来,这很正常。
毕竟他们的主人之前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如今却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各方面都与过去不同,会出现这种改变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