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而立之年的郭永章,拿到任命书时,激动到双眼含泪,他的妻子李文秀却对此感到很不解,忧心忡忡的问道。
“老爷外放多年,好不容易才被调回京中任职,这次不仅再次被外放,还是去海外荒岛任职,相当于是明升暗降,你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郭永章想要去源安岛的事儿,并没有瞒着他的妻子,只是在此之前,他们也不确定能不能被选上,如今真被选上后,李文秀的心情十分复杂。
郭永章小心翼翼的轻抚着手中的任命状,笑着回道。
“这可不是明升暗降,这是历练,也是陛下对我的信任和重视,只要我能不负陛下的厚望,治理好那蓬莱府,就有机会……有机会获得更好的前程。”
郭永章更想说的是,他就有机会追赶上昔日的同窗好友,只是那是他一直压在心底,从不愿在人前提及的渴望与目标。
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妻子,他也说不出口,因为不管最后能否实现那个目标,都会显得他不够洒脱大气。
“可是我听说,出海十分危险,那源安岛时常受海上大风侵袭,生活处处不便,我们去了,怕是很难适应那边的气候环境啊。”
郭永章毫不犹豫的回道,“你先带着孩子们留在京中,等到我在那边确定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派人接你们过去,陛下说了,如今前去那源安岛,只需不到十天的船程,来回还是比较方便的。”
“那里刚被纳入大安疆域,你去后肯定十分繁忙,孩子们可以送回老家,请父亲、母亲帮忙看顾,还是我与你一起去为好,要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
郭永章难掩感动的看着妻子道,“可是夫人身体并不强健,去了那陌生的荒僻之地,为夫也实在放心不下。”
李文秀却态度坚定的回道,“陛下做事向来周全,随行的肯定有大医,还会有那什么适应性训练,我们听安排就行。”
想到自家好友昔日的经历,郭永章也觉得,以当今圣上的行事风格,肯定不会让他们冒然起程出海。
不过他还是对妻子感到十分愧疚,因为这次申请前往源安岛任职,完全是他自己出于私心的决定,可是让他放弃,他又实在不甘。
因为郭永章实在做不到不介意,当年他们几位同窗好友一起参加春闱,在他高中会元,意气风发之际,两位好友却黯然落榜。
然后他以一甲进士的身份风光入朝,他的两位好友选择放弃继续参加科举,而是参加了首届大招募。
结果却是当他这个看着前程远大的人,还在朝中苦苦熬资历,努力挣功绩时,他的好友们却后来者居上,用当年的一博,博出一个让他仰望的高位,说是一步登天也不过。
他并不嫉妒,可是他在为好友们感到欣喜的同时,也难免会感到有些失落,还有被人远远抛在身后的不甘。
在宫中当起居舍人的那几年,让他深刻意识到当今圣上的做事风格,所以在主动申请外后,他在地方非常努力。
一边积极配合实施朝廷下达的各项政令,一边请教自己的朋友与故旧,因地制宜,想方设法的为辖区内百姓谋福祉,帮助他们增加收入。
从而年年都能取得上上的考评,才能在年过而立之年,晋升为五品,还在今岁被平调进京。
在同龄人中,他能取得如今成就,绝对很喜人,在承天四年的那批同年中,也能算得上是佼佼者。
可是比起他昔日的同窗好友魏长延与吴尚青,就差得太远了些,若继续就这么按班就部的熬资历,他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达到对方的高度。
因为仕途从来都是越到后来,上升越困难,位置有限,盯着人却多,若没有特别耀眼的政绩,很难从大批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何况郭永章在有些时候,常忍不住想,他若在当年也落榜,参加了首届大招募,能不能也像他的好友们那样,取得那么令人瞩目,注定会被载入史册的成就。
所以当他意识到源安三府的出现,对他而言,将会是个非常难得的大好机会时,郭永章觉得自己像是赌徒一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压上自己的所有,去豪赌这一场。
赢了,固然皆大欢喜,输了,他这辈子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不用再去反复设想那些自己不曾拥有过的可能。
魏长延是在前往源安岛的官员及其家眷们,结束了适应性训练后,正式开始登船前往源安岛时,才见到官员队伍中的故友。
特意将人安排到自己所在的船上后,才找机会见这位老友。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我与永章兄竟有在海上相逢的一日,哈哈。”
郭永章也笑着点头道,“是啊,世事难料,恭喜长延兄再立不世之功!”
魏长延摆摆手道,“在下可当不得如此夸赞,这次能夺取毛……源安岛,咱们左指挥使当居首功,我不过是跟着沾光而已,在指挥打仗这块儿,我这个曾经的读书人,终究缺了点儿天分。”
“长延兄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能得到陛下的认可,组建起海军,还从海外发掘出左指挥使这位大才,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与功绩。”
对于这位好友所做的事,取得的成就,郭永章是真心怀着敬佩之情,说起来,还不免有些与有荣焉。
阔别数年的故友重逢,魏长延也没有太过自谦,朗声笑道。
“听永章兄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说实话,这些年来,我常担心自己德不配位,很有些战战兢兢啊。”
郭永章闻言,不禁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这位老友的经历,他又觉得这事儿很好理解。
魏长延相当于是以一步登天的速度,直接晋升高位,固然风光无限,可是与此同时,也会为其引来无数的关注。
而他素来好强,肯定不愿让人质疑他的能力,身边又有一个能力更为出色的同僚,这个压力确实很大。
“没想到长延兄竟然也有这种压力,说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兢兢业业的努力做事,一心想要多做出些政绩,只为被长延兄和尚青兄落下太远。”
魏长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以永章兄的本事,莫说想要赶上我们的品级,就算是超过我们,都不过是迟早的事儿罢了,没想到永章兄也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候。”
郭永章的这番坦诚直言,让久别重逢的两人,彻底放下了由时间与身份带来的那些生疏与距离感。
当两人说起源安岛时,魏长延当然不吝给老友一些提点。
“源安三府确实是个非常好的机会,为了能以最小的损失,花最短的时间夺取源安群岛,我们提前做了不少准备工作,其中最有关键一条消息,就是这一片岛上,有不少金矿、银矿,尤其是银矿。”
郭永章闻言,赫然一惊。
“金矿、银矿?陛下也知道?”
魏长延点头道,“当然,所以说,永章兄的这一步,算是走对了,永章兄能被陛下选中,还委以重任,足以表明陛下对永章兄寄予厚望。”
只要郭永章能在这个真正称得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经得起巨额财富与野心的考验,将来重回京中后,肯定少不了他的锦绣前程。
郭永章郑重其事的拱手道,“多谢长延的提点,让我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永章兄客气了,至于这岛上的其他信息,我会让人多整理几份出来,好方便你们尽快展开工作,这岛上的风俗习气与人文环境,都与我们大安截然不同,需要永章兄与诸位同僚们多费些心思,好早日让源安三府的人,在语言、文字、习俗等方面,与我大安内陆实现统一。”
郭永章心领神会的点头,义正言辞的回道。
“源安三府,乃是由我大安朝廷直辖的疆域,不管是语言、文字,还是习俗,当然都要向我大安看齐,这将是在下说履职后的首要工作。”
郭永章当然知道,老友的这番提点,绝对出自上意,只是有些事能做,却不能宣之于口。
打着为炎黄大地沿海百姓报仇雪恨的名义,以武力夺取曾经的毛野岛,勉强算是师出有名。
将曾经的毛野岛改名为源安岛,还在岛上设三府,分别以炎黄民族世代相传的神话传说中的三仙岛之名命名,从将毛野岛占为己有的意图,完全是毫不掩饰。
从某些方面讲,这确实有些违背炎黄民族一直以来所奉行的仁义之礼。
在这种情况下,朝廷肯定不便正式下令,让他们这些大安的官员,在这三府实展彻底灭人传承的行为。
可是他们这些官员,既被派遣到此地,都肩负着要在辖区内推广教化之责,肯定要将这些的人都给教化成忠于大安的大安人。
得到老友的这些提点后,郭永章算是放下了心头的最后一点顾虑,有了具体的方向,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对未来更是充满信心。
看到郭永章满身酒气的回到舱房,李文秀有些惊诧,赶紧给对方倒茶。
“老爷不是说去见一位故人吗?怎么还跟人家喝上了?”
船上的面积与载重都有限,物资匮乏,一般人可没什么机会喝得到酒。
郭永章笑着接过茶杯道,“故友重逢,当然要在一起喝两杯庆贺一下,那魏统领,乃是我在书院时的同窗好友,他家夫人与左指挥使的夫人,目前都在源安岛上做事,到地方后,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她们能帮助你尽快熟悉岛上情况。”
李文秀有些吃惊与意外,高兴之余,又有些犹豫。
“这样不好吧,咱们与人家素不相识的,怎么好麻烦她们?”
尤其是人家都是二三品高官的诰命夫人,她在身份地位上,也与人家不对等。
“你不用多虑,长延兄可是我的好友,哪怕因为我们在后来选了不同道的方向,聚少离多,但是多年的交情在那,何况这还是长延兄主动提起的,那左指挥使的夫人,本就是朝廷命官,一向没什么架子,也是个好相处的。”
妻子不惧艰险的坚持陪他来源安岛,哪怕他在短时间内,注定无法改善这岛上的大环境,郭永章还是希望她能多结交些投缘的朋友,尽量在岛上过得自在舒心些。
听见魏长延提到其夫人受左指挥使夫人的影响,参与一些文书的整理与数据统计工作,每天过得很忙碌,却很开心,郭永章也有心让自己的妻子,尝试着做些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毕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都不通的陌生岛上,没办法再像从前,没事逛逛街,参加些夫人聚会,以打发时间。
【作者有话说】
240
第240章
差别
对郭永章等人而言,有了明确的努力方向和目标后,他们在源安三府开展工作时,就容易多了。
他这些大安官员一边学习当地语言,一边强令当地人学习大安语言,在来自海贸司与海军的一些精通当地语言的大安人,从中作为翻译。
又有大安派驻各地的陆军,从旁虎视耽耽的盯着,大安官员学习当地语言的进度且不说,反正当地人学习大安语言的效率,还是比较高的。
当然,在学习语言的期间,这此来自大安的官员也没闲着,立刻着手安排从大安迁居过来普通百姓,并在同时进行当地人口统、田地等信息的统计工作,接手当地已在开采中的各种矿产资源。
原毛野岛上的那些当地势力,以及当过海盗的男性,几乎都被绞杀殆尽,能活下来的,基本都是些普通百姓,多为妇孺。
相继从大安迁过来的一批又一批人,则多为家无恒产,或是没什么家累的单身男性。
其中甚至有近半人数,甚至都是退役将士,他们迁居到源安三府后,会得到房屋、田地分配方面的优待,有些还在官衙任职。
即便是没有在官衙任职的人,也有可能肩负着一些朝廷安排的任务。
大安没有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习俗,不会无端将这些当地人视作低人一等的存在,更不会做出为拢络那些当地人,用各种惠政与优待哄着他们的行为。
柳明月对这些当地人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没掩饰过,所以海军与大安驻安对那些当地人,也是持顺者生、逆者亡,略显残酷无情的处置风格。
那些愿意主动申请来源安三府任职的官员,绝对都称得上是聪明人,对于军方对待当地人的这种处置手段,他们不仅没想着要上奏到朝廷,弹劾军中将士们,还抓机会唱红脸。
不用柳明月示下,军政双方就这么以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在短时间内,就将三府上下都给整顿了一遍。
让那些以为来到源安岛后,工作将会难以展开的官员们,都深感意外,不过他们也从中领会到了一个不宜宣之于口的认知。
那就是,对朝廷而言,对待这些被大安夺取的疆域内的当地人,跟对待大安内陆百姓的方式,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不禁让人下意识生出身为大安人的骄傲与自豪,对大安生出由衷的归属感。
而源安三府成为大安的疆域后,依旧摆脱不了其资源匮乏的现实,大安与源安三府之间的贸易往来,直接常态化。
不过朝廷的司农司,也有在源安三府设立分处,带从大安带来了各种农作物种子和先进的农具与种植技术,让当地的粮食产量,在当年就得到大幅的提升。
毕竟几百万年前的火山大喷发,给源安岛带去了大量的肥沃土地,是比大安东北的土地更为肥沃的火山土壤。
再加上这里的雨水丰沛,粮食产量一直居高不下,这里的百姓生活艰难,最大的原因,在于当地上层势力一直战争不断,底层百姓都是奴隶般的存在。
承中二年年底,海军舰队带回两船已进行过粗炼的金块银块,运抵京中后,令负责接手相应事宜的户部与相关官员,都大吃一惊。
毕竟他们都知道,在海军与陆军顺利夺下源安岛上,就已经向朝廷上缴了大笔的战利品,那也是一笔惊人的巨额财富。
如今时隔不到一年,又运回两船的金银,所以有了源安岛,金银的运输单位,都成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