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刘尚书只看到陛下花钱大方,若没注意到陛下在严查贪腐方面下的功夫,将来指不定会出什么差错,所以他才忍不住提醒了句。
至于对方有没有听在心里,或者说是会不会在意,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知道柳明月有心想要大力发展教育,让最底层农家出身的孩子,也能有机会进学,郭锦秋对自家婆婆的这个规划,深感钦佩之余,也难免有些担忧。
“母后一心为百姓谋福祉,儿臣敬佩,就是这件事情做起来,牵涉太广,怕是没那么容易。”
想要做成这件事,不只是钱的事,重点是人,若相关负责人不尽职,或是地方不配合,乃至遇到阻力,怕是会让朝廷投入的巨额资金付之东流。
柳明月叹了口气道,“朕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难处,唯今之计,只有摸着石头过河,尽量做吧。”
242
第242章
教诲
承天五年春,朝廷再次接到沿海的奏报,说是有船队擅自从海外带回一批人,数量多达数百,是船队东家在海外的亲族。
这种情况,在早些年,只需向当地官方报备一下,那些人就能顺利登岸,甚至是直接落户。
但是自打朝廷在沿海各域设置海贸司分部后,就能所有船队与出海人员带出与带回的东西,都进行严格的检查与限制。
以防出海人员有意无意的带出朝廷明文规定,不准外传的东西,也不准带回会对大安生态环境产生威胁的海外动植物等东西。
没有大安户籍的人,也在此列,哪怕是看上去与炎黄民族血统相近的人,也不准随便带登陆落户。
除非是在经过严格的审查与确定后,确保对方不存在什么威胁,才有可能被接纳。
不过对于这些事,当地府衙与相关部门,早已有了一套成熟的处理方式,会被上报到朝廷,呈到柳明月面前,肯定是因相关事务的性质已经严重,或者是特殊到一定程度。
这次的事,的确比较特殊,不仅涉及到人数众多,那些人为了获得在大安落户的资格,不惜花费重金开道,还为柳明月这位女帝呈上了珍贵的礼品。
对相关官员而言,对方奉上的礼物虽然诱人,但是他们都知道在多年前,曾有一批流浪异族来到大安海域,请求登岸时,朝廷所做的安排。
不仅不许那些异族登岸休整及落户,还只用一些物资打发了那些人,在那之后,就制定了一系列政令,严格限制没有大安户籍的人登陆大安海岸。
严格到了对沿海百姓而言,一旦发现有身份不明的人士企图登岸,给扭送到衙门或是驻军那里,就有机会领赏的地步。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那些来自海外的人,与那船队的东家,就是南方沿海城市的豪门大族,给当地官员奉上了多么丰厚的礼品,他们也不敢私自行方便。
这才有了那些人为求取落户资格,为柳明月备上异常丰富的珍贵礼物的行为。
郭锦秋看着那长长的礼单,心生警惕之余,也有些不解。
“母后,看来那些人为了能在大安落户,是真舍得下血本,可是儿臣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柳明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徐廷君。
“廷君觉得呢?”
已经是个小少年的徐廷君,皱着眉头道。
“礼之于人,必有所求,皇祖母,依孙儿之见,那些人为了能在大安落户,不惜拿出这么多的珍贵礼品,足以见得,他们所求甚大,我们不得不防,有必要对他们的真正身份来历和目的,都给调查清楚,连那尤家在内。”
听到儿子的话,郭锦秋露出欣慰的笑容,柳明月也着笑着点头,不吝表达自己的认可。
“嗯,廷君分析的很有道理,那些人能拿得出这么多珍贵礼品,足以见得,他们不是什么海外难民、流民出身,会抛家舍业,放弃原本已熟悉了的故居地,前来我大安,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郭锦秋也是因为想到这些,才会在看到那么一份很容易让人心动的礼单后,不是感到欣喜,而是心生警惕。
“母后,既然知道他们来我大安的动机不纯,何不直接让人将他们驱离出境?反正按照我们大安现行的律令,本就可以禁止他们登岸。”
徐廷君从旁提醒道,“母妃只想到按照大安律令,可以禁止他们登岸,却忘了,那些人是那尤家以早年流亡海外的亲族的身份,被带回来的,有尤家为他们缴纳高额保证金,他们就能获许登岸。”
郭锦秋对这些比较具体的律令条文,确实不够熟悉,听到儿子的提醒,才隐约想起,朝廷好像确实有设置的有相关条例。
“这么说来,这个保证金制度,倒是给那些人留下了可趁之机,朝中大臣们知道这件事情后,肯定也有说法,依母后之见,我们要如何做,才能合理合法的将那些驱离,还不留话柄?”
即便已在宫中生活多年,郭锦秋那爱憎分明的性格收敛了许多,但在某些时候,仍会表现出来。
因家族出身与成长环境方面的原因,郭锦秋对于异族的憎恨,可以说是深刻在骨子里的。
这样的憎恨,不仅是因她的祖父与父亲都死于异族之手,还因从她记事起,就一直活在异族时常会给她与家人带去生命威胁的环境中,她的许多亲戚邻居,也都相继死于异族之手。
所以对于婆婆对那些异族所展现出的强势,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酷无情的强势态度,郭锦秋可谓是十分的支持与认可。
不过她也知道,自家婆婆对待异族的态度,在朝中是不被认可的,因为这有违圣贤所提倡的仁义之道。
“你放心,若是在之前,那些大人们可能又劝朕要大度,要讲大国风范,认为那些海外异族愿意迁居到我大安,是我大安强盛的体现,不过现在,除了那些不懂事的,那些真正有话语权的,肯定再不会有这种想法。”
郭锦秋闻言,顿时双眼一亮,徐廷君也难掩好奇的看着自家祖母。
“母后快说说看,又发生了什么儿臣不知道的事儿了吗?”
在郭锦秋看来,若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让某些总执着于大国风度的朝廷重臣改变想法,那些人很难改变他们那固执而又迂腐的想法。
毕竟如今的大安,绝对称得上是盛世太平,这样的社会环境,不仅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也能让某些官员骄傲自得。
从而膨胀不已,时时惦记着要效仿之前的某个皇朝的鼎盛时期,恢复自家作为天朝上国的地位,重现万邦来朝的荣耀与盛况。
所以他们对柳明月下令制定的那些,严格限制异族异邦之人在大安定居,乃至长期逗留的律令,意见都很大。
“没什么,多年前,朕在先帝的支持下,坚持拒绝接收一批来自海外的难民,当时在朝中遇到的阻力不小,如今某些大人们应该都已收到消息,知道咱们那个接收了那批难民的邻居,现在已经因那批人而陷入内乱当中。”
柳明月说得轻描淡写,郭锦秋母子却听得意犹未尽,徐廷君好奇的问道。
“皇祖母,孙儿记得,那批难民只有上千人而已,这才过去不到十年,怎么就有能力让一个王国陷入内乱当中呢?”
大安周边还剩下的几个小国,虽然论国土面积与人口数量,都远远无法与大安相提并论,但是多少也有相当于大安的一两个省的体量,有上百万,乃至数百万人口。
“因为这世上有的种族,他们从小所受的相关教导,信仰的宗教,让他们不知忠诚为何物,却极擅长操弄人心,利用人性中的弱点,达成自己的目的,为了利益,他们可以背叛一切。”
徐廷君下意识瞪大双眼,迅速反应过来。
“当年的那批难民,就出自那样一个种族?莫非尤家带回的那批人,也是这么个身份来历?”
柳明月摇摇头道,“目前还不确定,但是我们时刻都要记住老祖宗留给我们的教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能被教化的人,都是我们大安的同胞,对那种不堪教化之辈,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徐廷君郑重其事的点头道,“皇祖母放心,孙儿一定会牢记您的教诲。”
郭锦秋可以说是打小起,就曾不遗余力的给自己的儿子灌输异族有多可恨,曾经给大安带来多少苦难的思想观念。
陪着自家大外甥长大的郭锦昭,更是从徐廷君还不会说话起,就开始在其耳旁唠叨自己要去戍守边境,消灭异族的志向。
他的外祖父死于异族之手,外祖母间接死于异族入侵的战争,祖父是因在御驾亲征异族的期间受伤过重,才会早早驾崩的事,更让徐廷君打小就憎恨异族。
哪怕这些年来,他也读了不少圣贤书,知道这世上的有些事儿,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可他在自家母亲与皇祖母的教导下,始终对异族怀着天然反感的排斥心理。
与此同时,正如柳明月所料,在泉海府的那份奏折呈入宫中后,朝中一些重臣也就此事展开了讨论。
见政务堂中的这些大人,大多都是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李尚书放下手中的茶盏。
“陛下向来反感那些异族,这事儿既然呈报上来了,就不可能通过,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愁什么。”
刘尚书回道,“李公,正所谓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年的那批人,是以海外难民的身份,流落到我们大安,如今的这批人,可是正经想要迁居到我们大安,还都诚意十足,给陛下呈上了那么多珍贵的贡品。”
李尚书不以为意的回道,“以陛下的圣明,怎么可能会将那些人呈上的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从而做出违背自己所立律立的决定?”
在李尚书看来,女帝是这世上最为令人放心的存在,因为对方除了一心为国为民谋福祉外,已经无欲无求到了让人难以想像的境界。
说出去,世人都难相信,不管是女帝当皇后时期,还是当上女帝后,所有宫中产业的收入,都有严格按照朝廷的规则纳税。
而女帝的私产多到富可敌国,却都被她用来贴补她想要重点发展的各行各业,这么一位堪与古代圣贤相比肩的人物,怎么可能会为了那些’贡品‘,就接收那些异族?
“李公,就算陛下不在意那些贡品,若陛下觉得我大安现在国力强盛,不将那些人放在眼里,就决定高抬贵手,收下了那些人呢?”
何相不知道百越国发生的事,皱眉道,“陛下做事,自有她的考量,你们何必为这么一件小事,这般兴师动众将大家都召集过来?”
何相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在礼部前王尚书告老后,他也主动上了告老还乡的奏表,柳明月表示挽留,他再三请辞,如今他虽依然在任上,却已开始与后来者交接一些事务。
在这种情况下,他只想载誉而退,最好还能被宫中雇为顾问,可不想为这些与他关系不大的事,惹得女帝不满。
刘尚书道,“何公,不是我等多事,是我等日前收到百越那边传回的消息,得知当年被陛下拒收的那批海外难民,被百越接收后,在其国内引发了巨大动乱,就难免有些担心。”
何相闻言,更觉不解了。
“陛下当年就能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为由,不顾朝中大臣们的劝说,坚决拒收那批难民,如今又有怎么可能会收下这批海外异族?”
【作者有话说】
我是说快要完结,不是马上就完结后,会尽量多写点儿登基后的作为。
243
第243章
结果
李尚书从旁接过话道,“还不是因为他们中的有些人,不仅在当年坚决反对过陛下拒收那些海外难民的决定,后来又对陛下所制定的那条,严禁接收异族流民与难民的律令,提出过反对。”
如今的大安今非昔比,已经重现前面几个皇朝巅峰时间的盛世景象,那些异族很难再对大安构成什么威胁,这些人就急了。
担心女帝会改变当年的想法,看在人家给出的’诚意‘上,接收那些异族之人。
若不知道了当年的那批难民,在百越王国定居后,做下的那些事,他们肯定会很支持陛下改变对异族的态度。
如今知道了那些异族就是一批嘴上擅长说些蛊惑人心的话,一旦得势后,就翻脸不认人,连狼狗都不如,丝毫没有感恩与忠义之心的东西,他们当然不敢再跟那些异族讲什么大国仁义风范。
所以他们想在私下里,先与这些在朝中有话语权的各方重臣,达成一致意见。
何相扫了眼刘尚书等人,看到他们那不自在的反应,捻须哼了一声。
“原来如此,你们放心,陛下的意志之坚定,远在我等之上,眼看大安日益繁荣兴盛,连老夫在内,都不免会在心中暗自感到长得意,可是陛下依旧兢兢业业,从无半分自满与懈怠,这样的陛下,怎么可能会轻易改变自己亲自立下铁律。”
崔相点头道,“何公所言甚是,陛下从不做朝令夕改之事,我们应该相信陛下,完全没必要像这般如临大敌。”
听到两位丞相都这么说,刘尚书等人难免有些羞惭,赶紧躬身告罪。
崔相摆摆手道,“倒也不必如此,你们能通过之前的那批难民,意识到大安若接收异族难民与流民,将有可能给我大安带来的威胁,从而坚定的支持相关律令,并将相关认知教给自家门生子侄们,毕竟年轻一辈,才是大安的未来。”
在场众人纷纷表示附和,刘尚书等人更是恨不得当场发誓,保证自己是真的认识到了当年的错误。
只要不涉及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柳明月从来不会因为人家的某些政见与自己不合,就打压或弃用对方。
毕竟她若非来历特殊,也不会出于某些历史教训,做出某些决定,时下这些人无法理解,或者说是不认同,实属正常。
何况也正因有这些人勇于提出质疑,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才能将事情做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