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他以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在不经意间,将他亲自在坤元宫教太子耕地,以及柳明月所说的父母是子女的最好先生那一套,说给大臣们听,还发表一番感悟后,顿时获得满朝大臣们的一致好评与恭维。
不管朝野内外的那些人在内心里,对这件事如何评价,这绝对是件政治正确的谈资,没有任何人敢有异议。
何忠笑容满面的呈上一沓文稿,“陛下,您看,这些都是京中近期最为盛传的诗词新作,有些甚至还是从外地传入京中的呢,可见陛下之贤德,有多么的深入人心。”
徐庆业边看那些诗词文章,边笑着点头。
“嗯,写的不错,那些个喜欢没事找事的文人,就该多写这种与民生相关的东西,写那些乱七八糟的,让人看了就来气!”
何忠在一旁笑着应和着,作为皇上的忠实拥趸,他当然也对当前的形势感到万分欣喜。
草根出身的徐庆业是在闯出点小名头后,才开始学字读书,他的天资还算聪颖,学得还算不错。
但他从书中学到的多是实用道理,想让他写文作诗赋词,就不行了。
再加上他当皇帝后,为人处事中,难免会透出些草莽习性,这也就使得他在文人口中的风评不佳。
即便表面上不在意,但是徐庆业心里清楚,打江山可以靠一群甚至还不如他有学问的大老粗,想要坐稳江山,就要靠那些学识渊博的文臣。
可他身为皇帝,不仅做不出俯身讨好屈就那些文臣的举动,还要以强势的态度告诉他们,自己不是非他们不可。
直到此前通过皇后所立的新规,凭着夫妻一体的关系,在宣扬皇后的孝行之余,也为他自己树立起了重孝道的形象,才为他在文人中获取一些正面评价。
而这次,虽然仍是皇后先计划要教子耕地,他也没对外瞒着,但他亲自教太子耕地之举也是事实,再结合他的农家出身,算是为他赢得全面肯定的民心。
与此相对应的是,皇后这次从中获得的声望远不及他多。
这个结果很符合徐庆业的心思,不过他自诩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占了皇后的便宜,他就从其它方面弥补一下。
听到皇上的来意,柳明月坦然大方的回道。
“陛下说笑了,您不辞辛苦*的亲自教导太子的行为,足以担得起这世间任何赞誉,臣妾是您的妻子,是太子的母亲,我们本就是荣辱与共的关系,何必还要分个人得失呢。”
这话让徐庆业听得很舒心,“有皇后这样深明大义的贤内助,实乃朕之幸,江山之幸。”
此时的徐庆业,早忘了他对原主励志要做贤后之举的不屑与不耐,只觉得庆幸不已。
皇后这两次无意间的举动,意外帮他在文人士子中成功打开局面,有了那些隐形好处,让他的皇帝声望得以加强,更方便他在朝堂上的施展手脚,权利也得以巩固。
“陛下言重了,臣妾不过深宅妇人,做事不过是但凭本心而已,于江山社稷未建寸功,您若因此而厚赏臣妾,倒让臣妾感到惭愧。”
徐庆业闻言,心中颇为感动,后宫妃嫔的背后大多都站着不同势力,她们总是想方设法的邀功,为自己与自己身后的势力的谋求更多的好处。
只有皇后,从来都是不争不抢,不曾为她的娘家,也是他的正经岳家,谋求更多好处。
“前朝的事,朕给你解释不清楚,朕说你立了大功,你就是立了大功,朕记得,你弟弟上阳伯在礼部任职,表现还不错,就将他的伯爵往升一升吧。”
柳明月为确认原主留下的资源,早将其娘家人都仔细研究了一遍,当然知道她那个弟弟的信息。
“臣妾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敏杰能为上阳伯,已经是陛下看在姻亲的份上抬举,他打小深受母亲的溺爱,文不成武不就,于国于民没有半分功劳,若再因臣妾而受隆恩,德不配位,恐酿成祸。”
徐庆业看得出来,皇后这次不是为了她的贤名,才阻止他为其娘家兄弟提升爵位,而是真心认为她弟弟不配。
这让徐庆业的心中生出一些感动与愧疚,柳家作为曾让他感到高攀不起的地方势力,随着他的步步高升,早已跟不上脚步。
随着皇后父亲与长兄相继去逝,在他夺天下的后期,柳家基本没帮上什么忙。
在开国立朝之初,他能顶着压力,坚持封原配为后,给柳家一个伯爵之位,徐庆业自认已经很对得起皇后与柳家。
虽然在给自己岳家封爵的事情上,他这个皇帝握有一定话语权,在老丈人没了的情况下,给皇后兄弟封国公难了点,封候并不难,但他当时不愿意。
沉吟片刻,徐庆业才开口道。
“皇后意思,朕明白了,既然你不支持给你弟弟加封,那就给岳母加封为一品诰命。”
皇后的父亲被追封为侯,她母亲的诰命是二品侯夫人。
柳明月再次拒绝,“多谢皇上的美意,母亲只是一位很普通的内宅夫人,于国于民无功,在教养子女方面,也没什么功绩可言,能成为侯夫人,已经是皇上的恩典,实在不宜对她优容过甚。”
徐庆业诧异的看着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家这位刚以孝行赢得美名无数的皇后,竟然这么评价自己的母亲。
而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评价让他听得很舒心,因为他对那位岳母,也是这个评价。
只是徐庆业万万没有想到,在他看来,应当会因母女之情维护其母亲的皇后,竟能以如此清醒而又理智的公正态度,如实评价她母亲。
端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同时也缓解一下情绪后,徐庆业才劝道。
“正如你所说,岳母毕竟只是内宅妇人,某些方面稍有欠缺,也是可以宽容的,就凭她是皇后的母亲,就当得起一品诰命。”
柳明月却坚持道,“正因她是臣妾的母亲,臣妾更加不能任由陛下无端嘉奖她,陛下的好意,臣妾心领了,莫对柳家太过优待,就是陛下对臣妾的最好奖赏。”
听得出柳明月的诚恳,知道这是她的心里话,徐庆业的心情颇为复杂,他这才发现,他的妻子虽然重名,但她并不重权重利,活得很清醒,也很理智。
“好吧,既然这是皇后的一片苦心,朕自当要成全。”
就这场封赏达成一致意见后,两人便将这件事放到一边,说起别的话题。
柳明月是以类似汇报的文式,说了下后宫目前的情况,尤其是众妃嫔准备祭礼的完成进度。
许是因为气氛太好,皇后此前的表现,也足以证明她就是个不贪恋权柄势力的人,徐庆业也首次在坤元宫提起前朝的一些大臣与政务。
等到皇上离开后,叶兰才小心问道。
“娘娘,皇上主动提出要为伯爷升爵位,或是为老夫人升诰命,都是大好事啊,您为什么要坚持拒绝呢?”
叶兰作为原主的陪嫁,是柳家的家生子,对柳家还是有感情的。
更何况娘家本就是女子在夫家的依仗,嫁家势力越强大,女子在夫家的底气也更足,作为皇后身边的人,他们没少在那些娘家势更大的妃嫔面前受气。
柳明月理解她的想法,并不支持,考虑到她是自己身边最得用的人,忠心没得说,便耐心解释道。
“因为就像本宫跟皇上说得那样,他们不配,自身没有足够的品行与能力,靠着外力坐上高位,是祸非福,更何况仅一个伯位,再加上我与太子,就已经让他们张狂得没边,快忘了自己姓什么,若让他们再受封赏,我看这中京城,都要装不下他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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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第7章
教儿
想到宫外传来的一些与柳家关的消息,叶兰瞬间明白皇后的苦心,同时也对皇后拒绝皇上的那些话,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与认同。
她不知道的是,柳明月所说的那些,固然是她的真实想法,实际还有更多不宜宣之于口的原因。
原主的母亲吴老夫人,是位极其偏心的母亲,她共生育两儿两女,最偏心长女与幼子。
徐庆业当年还只是义军中的一个中等头目时,曾向平阳府的另一大族白家提亲,却被白家拒绝。
柳家与白家乃是积怨已久的老对头,柳父得知此事后,在某次酒劲上头时,主动提出要将家中待字闺中的女儿嫁于徐庆业。
此举算是帮徐庆业挽回了颜面,徐庆业当然领情,随即就开始准备上门提亲。
柳父酒醒之际,其实有些后悔,但他毕竟是个场面上的人,肯定不会做出自毁诺言的事。
而且为了表示他对徐庆业的欣赏与重视,还决定要嫁一个嫡女。
柳母知道此事后,顿时哭闹不已,毕竟她的两个嫡女,长女柳明瑶十七,次女柳明月年仅十五,刚举行完及笄礼。
虽然两人都是待嫁之龄,但是按照大家族的规矩,长女柳明瑶适龄,次女柳明月年龄还小。
而柳明瑶之所以年满十七还没确定亲事,是因柳母太过疼爱她,总想为她挑个各方面都拔尖的好人家。
结果却被柳父给随口许了出去,面临将要嫁给一个年近三十的军汉的危机。
而且还是个出身农家,穷得差点讨饭的军汉,大字不识几个,天天打仗,说不定哪天就会战死在外。
这让柳母如何能够接受?所以她在无法劝说丈夫改变主意后,当即对外宣称柳明瑶已经许了人家,柳父是将刚及笄的柳明月许给了徐庆业。
为了不落人口实,柳母也确实以最快速度给长女定下亲事,还在同一天将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
从两个女儿回门那天开始,柳母对两个女婿的态度可以说是毫不掩饰,跟她对两个女儿的态度一样。
对大女儿大女婿关怀备至,在人前百般赞赏,对小女儿小女婿敷衍之至,私下里还多有挑剔。
这种拉踩,一直持续到徐庆业获熬走上面的所有首领,手中掌握的势力越来越庞大,打下的地盘越来越大,称王成为割据一方。
不过即便如此,柳母虽然不敢再轻视徐庆业,但她不过是换了种差别对待的方式。
无论柳母通过什么方式联系原主,都少不了要向其提要求,要求她要为弟弟、为姐姐谋利。
原主当年本是为其姐姐填坑,才会在刚及笄之际,就被匆匆嫁人。
但在柳母口中,却成了她抢了本该属于柳明瑶的尊位,理应好好补偿其姐姐。
丝毫不会想到,原主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嫁人,在徐庆业面前难免有些心虚,后来又因她母亲对两个女婿的差别对待感到羞愧与内疚。
毫不夸张的说,原主成亲十余年,就没在其丈夫面前就没挺直过腰板,根源就在她那位让人难以言喻的母亲身上。
所以对于徐庆业如何封赏她娘家人的事,原主不敢有任何异议,甚至还要庆幸人家还算念旧情,不仅让她当皇后,按礼给了她娘家应有的封赏,可以说是没记恨她娘家人。
但是柳母显然理解不了原主的处境,也意识不到自己曾做过的一切,都已经成为隐患,徐庆业但凡是个不那么爱惜羽毛,心胸狭窄一些的,柳家早已因她而大祸临头。
毕竟在柳家众人中,仅有的两个能让徐庆业心存好感的人,也就是柳父与柳家长子,都已经过逝。
考虑到视角方面的因素,柳明月倒没有在接收原主记忆后,直接对柳家那些人心生反感。
毕竟受‘天下无不是父母’这一教育长大的原主,对娘家人的心情很复杂,憎恶是不敢的,就是下意识有些排斥。
直到柳明月收到由宫外递进来的一些消息,她才确定,原主娘家确实没什么好人,资质平庸无能也就罢了,还都自视不凡。
仗着自家出了个皇后在宫外耀武扬威,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都不为,蠢不自知。
也幸亏皇上登基后,并没有有隆重封赏他们,也没给那些人安排有实权的职位,想坏大事都没资格,要不然,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而柳母仗着自己是皇后之母,皇上的岳母,不过被封了个二等侯夫人,摆场却大得很,连人家国夫人都不放在眼里。
顾虑到中宫皇后,其实也是皇上,京中那些王公贵族倒是都很给面子,可她不仅不思这其中的深意,还认为理所应当,并为此感到自鸣得意。
所以原主才会对自己与儿子的未来充满绝望,儿子不仅帮不了她,还需要她的帮忙维护,娘家不仅无法为她提供助力,还是会给她拖后腿的短板。
柳明月至今都没亲自见过柳母,接到过对方递进宫的递牌子,被她以忙于祭典等宫务给打发。
原主本就不太喜欢接见外命妇,柳母想要进宫见女儿,也不是每次都会被接见。
柳明月连后宫那些妃嫔都不耐烦见,更别说是按照宫规要求,走繁复的流程接见那些外命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