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苦笑着摇头,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有劳皇后费心了,朕也真是老了,要搁年轻的时候,这算什么?”
柳明月笑着安慰道,“咱们都到当祖父、祖母的年纪了,老就老了吧,别跟自己过不去就行,这世上谁人能不老?看淡之后,也就不算什么了。”
皇上笑着点头,“行吧,听你的,看淡点儿,就好了。”
哪怕他在回京途中坐的是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颠簸的车,随行人员处处都侍奉得很精心,身体方面谈不上辛苦,但是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些疲惫,这种疲惫主要源自心神。
好生休息一晚醒来,皇上整个人的状态都得到极大的调整和恢复。
恰逢休沐日,不用上朝,还没等皇上下令召见一些重臣,了解朝廷现在的情况,就收到有多位大人主动求见的消息。
皇上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接见了这些人,结果他就收到多份相似风格的文书。
“这些是什么?”
两位丞相还没来,这群大臣中身份最高的兵部于尚书出面介绍道。
“回禀陛下,这些都是臣等奉娘娘之令,为陛下准备的……被臣等称为述职书的奏表,娘娘的要求,让令吾等要将自己在过去半年多的时间里,所做过的事,都一一列出来,方便您了解在此期间,臣等的表现。”
说起这些,于尚书就觉郁闷,他原想着趁今天是休沐日,借交自己的述职书为由,提前向皇上坦承自己的罪责,好求得皇上的原谅。
谁知他以为自己来得早,还有人比他来得更早,都是些急于表现的家伙。
皇上闻言,下意识笑了起来,边饶有兴致得伸手翻开其中一份述职书,边说道。
“哦,原来是这些内容,皇后真是有心了,朕正想着要嘉奖诸位在朕离京期间的功绩,这些就是最好的依据。”
说话间,又有别的大臣陆续赶到,皇上的兴致高,耐心也空前得好,与大家聊得很是高兴。
在这么好的氛围中,于尚书的心情再怎么焦急,也不敢开口破坏皇上和群臣的兴致。
崔丞相与何丞相来得稍晚,一眼就能看到人群中的于尚书几人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他没在意,知道这几人也就现在还能好好的坐在这里。
皇后是真的很有心,竟然能一直如常的对待他们,没有任何的打压之举,令他们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逐渐忘记自己头上还悬着把刀。
不过为了能将功补过,他们在做事方面,倒是尽心尽力得很,再不敢在私下搞什么小动作。
越是如此,崔丞相越不敢对几人的将来还抱希望,且不说皇上本就最痛恨负责保障后勤供应的人,背刺前方军队的恶行,就算皇上愿意看在往日情分上网开一面,皇后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
因为崔丞相现已确认,皇后确实对那些军队出身,劳苦功高的勋贵和将士们,都会格外宽容和优待一些,甚至在为这类人花钱时,也会更大方一些,各地驻军都有因此受益。
虽然有些不太确定真实原因,但是从中也能看出,皇后既然如此重视那些将士,对于胆敢克扣边境驻军军需物资的人,皇后肯定不会轻饶。
来的大臣多,皇上留下他们用过午膳后,才让他们离开。
纵然有人不想走,可他们已经打扰了皇上一上午的时间,连饭都吃过了,也不好再继续留下,若说有私心话要禀奏,皇上刚回来,谁都有很多私心话想与皇上说,其中两位丞相的话更多,也更重要。
周围总算清静下来后,皇上才迎来同样拿着一份文书过来的皇后。
“皇后的安排真是太周到了,不过这也意味着,朕刚回来,就要不得闲了啊,还需有劳皇后继续替朕多分担一些,才行啊!”
虽然皇上是以轻松,甚至略带调侃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但是柳明月听在耳中,却是丝毫不敢当玩笑话对待,由于来前没考虑过会出现交不了差的结果,所以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陛下说笑了,臣妾这次过来,就是来与您交接前朝政务的,您是皇帝,这些可都是您的份内之事,臣妾总算可以卸下这份担子,轻松轻松了。”
见皇后明明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却不愿接茬,直接挑明了要交差,不愿继续帮他分担的态度。
皇上不禁露出苦笑,若没有受重伤,他只会担心皇后不舍得交权,可是现在,他既是不得不让皇后继续分担,也是真心想请皇后在前朝辅助他,替他分担。
“朕在此前不便直言,想必皇后也已猜到了一些,四月下旬,朕在西北遇刺,身受重伤,引得旧伤复发,伤势非常严重,幸有皇后帮忙稳住朝廷,又为朕争取了几个月的休养时间,才能恢复到如今的程度,只是朕的这具身体,已是外强中干的状态,若不能多加休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啊。”
柳明月闻言,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却顾不擦。
“怎么就这么严重了?我,我还以为陛下已彻底康复了呢,只要伤势能够恢复,咱们再多找些好东西补补就好了,怎么还能影响寿元呢?”
皇上十分确认,皇后这次的眼泪,流得是真情实感,没有动用任何小手段,这让他莫名感到有些欣慰。
“所以说,皇后若能帮朕多分担一些,朕还能再多活几个年头,要是继续像以前那么殚思竭虑的操劳国事,损耗本就有限的元气,怕是能坚持的时间更短。”
柳明月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在旁边低着头抹眼泪的何忠,皇上也跟着转移视线,顿觉压力加身的何忠赶紧道。
“是的,娘娘,陛下这次受伤太重,再加上他征战多年,身体就积有无数旧伤,太医们都说,往后一定要好好休养,不宜再多操劳。”
柳明月有些不甘心的回道,“咱们再多召些太医给陛下诊治,还可发榜召集天下名医,我就不相信,咱们大安地大物博、人才济济,就找不出一个能为陛下调理好身体的大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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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第73章
败家
自古红颜美人多薄命,将军多无善终,实在让人心酸唏嘘,却又无可奈何。
初来乍到之际,以为徐庆业如她所熟知的那位刘姓开国皇帝般,是位对发妻薄情寡义的人,所以柳明月在第一时间,就盘算着要如何布局,争取能将对方早早搞死,好让她直接升职当太后,生命地位都能得到保障。
只是通过后来的接触与了解,柳明月才发现,这位原主的视角与感知,受其思想与见识影响,有些过于片面。
从夫妻的角度看,徐庆业确实很有些渣,只是不同时代环境,造就了人类不同的思想观念,柳明月这个外来者,其实无权评论他的是非对错。
但是从其它视角,尤其是柳明月的专业角度看,徐庆业绝对是个很有想法与魄力,能力也很强的好皇帝。
而原主受自己的家庭出身与教育影响,其实一直处于有些矛盾的状态,一边信奉以夫为天的闺训,对丈夫的方方面面都很上心,另一方面,对于她丈夫的出身与经历,她在本质上其实也有些看不上。
只是对于后面这点,可能连原主自己都没察觉到,只是在日常的言行之中,难免会有所表现,例如她总觉得自己的思想观点与认知都是对的,依据就是她用心学习与钻研过的那些道德礼规方面的典籍。
从而导致在她看来,她丈夫不愿听她的建议,是因他出身农家,没有学识,是个大老粗的缘故。
受这种固有印象影响,原主只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很擅长领兵打仗的人,却没真正打心里意识到对方其实是个很心机手腕的皇帝。
最具代表的例子,就是在皇上坚持不愿大封赏徐氏族人的事情上,原主一再劝皇上要大度,要遵循旧例大封宗族,不要计较小时被亲生父母抛弃,遭族人嫌弃的经历等等。
原主根本理解不了皇上不大封宗室的种种考量,只坚持她所信奉的那些旧规、旧例,认为自己的丈夫就是因为小心眼,太过记恨自己小时的遭遇,才会宁愿背负骂名,也坚持拒绝封赏徐氏族人。
柳明月毕竟是后来者,对这些细节方面的记忆并不清晰,只有当她遇到与之相关的人与事情时,相应的记忆才会变得更清楚。
例如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原主常与丈夫发生争执,原主争得有理有据,她丈夫的态度却很冷漠、不耐烦。
受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柳明月当然觉得是皇上不对,可是她在亲自与徐庆业打过交道后,就能发现,徐庆业对他的这位发妻的忍耐力,其实是相当高的。
反正对柳明月而言,谁若敢劝她大度的封赏过去曾嫌弃、鄙视过她,甚至还欺凌过她的人,她肯定会骂人,甚至是打人,而不只是漠然不理。
所以在真正了解过徐庆业这个人后,柳明月是彻底改变了想法,打算好好辅助对方,巩固好新开创的大安基业,成就他的圣明天子之位,成全原主一心想要的贤后之名。
至于她自己,所求的不过是能在太平盛世的环境中,苟完这莫名其妙的余生而已,毕竟原主的那个儿子,可没原主的丈夫可靠,
结果现在却突然得知,皇上竟然没多久可活的噩耗,柳明月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天昏地暗,她为自己盘算好的美好未来,都将因此而受影响,从此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柳明月此刻是真心觉得自己太难了,交不了差,也就意味着自己将要过上不仅攒不了私房,还天天缺钱的日子,那样的未来,也太艰难了。
所以难忍的心酸加上巨大的失望,才会使得她的眼泪瞬间失控。
也让她不甘接受这个现实,迫切的希望能找出一位可力挽狂澜的大夫,替皇上治伤延寿。
经过这半年多的代理朝政,柳明月也算是将大安的现状,以及朝野上下的势力都摸了个遍,深知一旦少了徐庆业这个极具威望的开国皇帝威慑四方,大安分分钟都有可能被割据得四分五裂。
同时也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刚来时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和可笑,原*主的那个儿子,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局势,因为他既没有那个威望,也没有相应的能力和心性。
皇上当然不知道柳明月的这些心理变化过程,只看到她惊慌失措的哭着想办法,态度坚定的想要找人治好他的身体,为他延寿的本能反应。
“皇后不必太过担忧,在西北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朕就已经想开了,咱们的太子已经长大成人,我们再将他带在身边好好教上几年,给他铺好路,等到朕撑不下去的那一天,他也该撑得起朕这个位置了,又有你从旁看顾着,朕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可她不放心啊,原主的那个儿子,是真的很难评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没有继承到他爹的一身本事,一成都没继承到。
为了让皇上能多活几年,她也就是帮忙分担个几年,一想到即便是升职当了太后,仍然无法解脱,甚至还要面对更多更麻烦的问题,柳明月哭得更绝望了,她的余生,该怎么过啊!
以为皇后是因听他提起身后事,才会哭得这么伤心绝望,还有些悲愤,皇上的心情十分复杂,不过更多的是对此感到欣慰,在他看来,妻子实在是这个世上,最重视他自身的人了。
“好啦,朕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跟你说实情,是为了方便咱们提前做好各方面的准备,可不是让你提前伤心的,为了朕与太子,你可一定要坚强些。”
对柳明月而言,就算要坚强,为的也不是皇上和太子,更多是为了大安和她自己,她可不想亲身体验活在乱世中的滋味。
擦干眼泪,有些无力的坐在那里,柳明月长叹了口气道。
“可是这大安的江山,更需要的是陛下您啊,皇后与太子,都是因您而存在,我们加起来的分量,也完全无法与您相提并论。”
都知道这不是恭维,而是现实,不过皇上还是忍不住为此感到喜悦,因为这代表着他在皇后心中的分量之重,无人能比,连他们的儿子在内。
人类总是很有韧性,不得不接受残酷的现实后,开始考虑的就是要如何面对现实。
为了能尽快彻底交差,不要留下什么牵扯不清的后续问题,柳明月在做交接工作时,准备的十分充分,处处都透露着周到和妥帖。
如今交不了差,她精心准备的这些也不算浪费,可以更好的帮助皇上重回朝堂,了解当前的朝堂局势。
看到在过去的半年多时间里,朝廷的一笔笔巨额开支及资金来路,皇上下意识抬手捂住心口。
虽然他早知道有哪些支出,但他在此前并不知道具体数额,如今看到账单,他才对皇后曾向他一一禀报过的那些工事和规划,有了更为深刻的认知。
这都是吞金兽啊,他们是啥家庭啊,哪里承受得起如此巨额的花费?这也太败家了吧!
想到皇后迫不及待的想要退出前朝,得知自己退不了时,瞬间流下的眼泪,皇上忍不住怀疑,皇后哭的该不会是这事吧?不仅将他的内库搬空大半,还将她自己的私库都给搬空了。
没钱了,还走不掉,无法解脱,他对此可是太有经验,也太有体会了。
察觉到皇上突然抬头,用透着狐疑的眼神看向她,刚调整好情绪的柳明月有些不解。
“陛下有何疑问?”
皇上摇摇头,有些问题非要追究的话,难免会伤感情,他还是不要想太得多得好。
反正不管怎么说,皇后这次流下的眼泪,都是真情流露,也确实是因为得知他身体的真实情况,才会那么伤心欲绝。
“对于兵部的那些人,你是怎么打算的?”
提起兵部,柳明月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些透着肃杀之气的锐利。
“依臣妾之见,当然是要按律从重处置,若非陛下及时得到消息,亲赴西北力挽狂澜,那些人的肆意妄为,将会给我们大安带来多么严重的损失?即便这次取得了西北大捷,皇上也是因此行才会受此重伤,怎么严惩他们,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柳明月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人的态度,她也是料准了那些人不仅不敢再继续生事,还会更加尽心尽力的办事,才敢若无其事的继续用他们,可她从没想过要宽恕那些人。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皇上的心情颇为复杂,没有当场表态。
皇上知道,自己登基时,出于种种顾虑,在爵位的封赏方面,确实显得小气了些。
可是他并没有亏待那些功臣,都有给他们高官厚,也没想过要效仿那些前朝开国皇帝,在登上帝位后,先是大肆封赏功臣,接着就想方设法的对付那些开国功臣。
只因将那些功臣都封了世袭的爵位,让他们有了崇高的威望和权利、地位后,同时也为朝廷增加供养大批勋贵的巨额支出,会对皇权构成威胁,从而又对其心生忌惮。